纷扬火星倒卷向高空,将漫天风雨一并点燃。一道漆黑身影独自坐在高架桥上俯瞰脚底这座以肮脏欲望集合而成的虚伪“伊甸”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无数触手被炙热高温从地底逼出,在火焰中挣扎、翻滚,化为焦炭。
克劳德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态蜷缩着自己。他双肩收拢,片漂亮的蝶骨在蜷曲脊背下尖锐突出,仿佛一只被暴雨淋透的黑猫般缄默无声地栖身于芬里厄的阴影里。
尽管已将大半张面孔埋进臂弯,却又始终抬着那双被雨水泅湿的蓝眼,自虐式地强迫自己观看这场为他点燃的大火——明明是他开口索要了这样一场大火,但此刻却表现得像是正在“流血”的不是圆盘,而是他自己似的。
若是从前他孤身一人的时候,这样一种自厌情绪往往能剥夺他至少一周的食欲、睡眠与出门精力,让他表现得像是个活死人般只愿意蜷缩在靠背凌乱的沙发间,闭眼进行一场试图将自己睡死过去的“冬眠”。
但幸运又或者说不幸的是,他现下已非独自一人。
他那强势又专横的伴侣可不会允许自家恋人在得到“礼物”后不去惬意享受,反而陷入自我折磨。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伴随一阵振翅之声,身负黑翼的天使从天降临。他垫脚踩在仅一肩宽的狭窄钢架上,如同猫科生物般优雅无声来佣兵的身后。
克劳德没有回头,任由对方将自己搂进怀里。
于是这家伙黏糊得就像是从佣兵身上生长出来的那般,轻易便用裸露在外的腴肉的胸口将对方整个包裹。
即便克劳德觉得两个成年男人在如此狭窄的钢架上抱一团,已经够拥挤。但这粘人的家伙还嫌他的呼吸不够困难似的,继续稳步调整姿势,收拢手臂,以便将人后背乃至腰臀的整条曲线都严丝合缝嵌进那副极具分量的骨与肉。
克劳德甚至来不及对此表达意见,就被吻住耳垂,听见那首歌曲的一小段高潮被人用性感到犯规的气音在他耳边反复播放。
“I Said I wouldn't ask for much. But your eyes are dangerous.(我曾答应不再过度索取,但是你的眼睛太过摄人心魄)……”
轻易盖过风雨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令他的骨腔乃至灵魂跟着一同共鸣。那是一种仿佛只有同类与共犯之间才能听到的频率。顺着弯曲的脊线一路向下,安抚他身体的战栗。
这实在太过直白与赤裸,几乎要烫得人皮开肉绽。以至于对方打算再来一遍的时候,克劳德终于不堪忍受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反手将人嘴巴捂住。
而萨菲罗斯微笑微眯,一双幽绿狭眸自阴影中看向他的恋人。然后他顺势握住那五根手指,嘴唇贴着包裹其上漆黑皮革。
防滑防磨的皮革竟似阻隔不住这潮湿热意似的,放任这作弄的唇舌从佣兵敏感的指根一路骚扰至他颤抖的指尖。
然后,萨菲罗斯咬住手套,缓缓将之剥离下来。
反正另一只手套已被扔进火堆销毁,单独留下这只也没什么作用。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盯着自家恋人的双眼,眉弓阴影下一抹幽暗邃绿仿佛两枚泛着暗光的倒钩。
不得不说,克劳德的确有些着迷了。因此当突然感到对方利用落在他掌心里的一个热吻,将某种东西“注射”进身体之际,才陡然惊醒。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心率变快,那注射进来的未知因子似乎在强制体内激素水平上升。同时随着掌心血液回流进心脏,犹如胶质地封堵填补内心那些不断撕裂的隐蔽创口,并强迫其再生。
他知道萨菲罗斯不会伤害他,但还是忍不住为对方的擅作主张紧皱眉头:“这是什么?”
“reunion代表融合,弥补与完整。”萨菲罗斯没有松开克劳德的手指,他的嘴唇几乎是贴在对方手面上说话。轻柔的呼吸像是羽毛般搔动着指节,“不止是对于我,于你而言,也是如此。”
他记得自己曾无数次用这样的语句朝着他年长的恋人倾诉衷肠——“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们令完整彼此”——尽管克劳德总将之视为挑逗或者挑衅。但事实的确如此。
正如他这头天性冷血的异种,需要像是一头贪婪的蛇蟒般通过绞紧佣兵那汁水饱满的身体来榨取人性;克劳德也同样需要如他这般不会脆弱到一个灾难就会从他生命中消失的伴侣抚慰他的孤独,填补他的空虚。
“就像是你一直在为我填补人性那样,我也反哺了你一些东西。”他轻柔说道。
不具任何侵略与操控的意味。像是只叼来老鼠放在熟睡主人的枕边的猫咪一样,精心挑选一些他认为存在好处的东西送给对方。譬如从他的偏执骄桀中剥离的一点点强势,从他的目中无人中切割下的一点点自信。
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Reunion的存在并非只是牵制双方的锁链,更是一种改造彼此的工具。
也因此当克劳德猛然意识到此刻萨菲罗斯的所作所为并非作弄或者调情,而是出于帮助和治愈的目睹后,他顿时整个人被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所命中。
他转头看向萨菲罗斯,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那被拢在发丝阴影间的眼神如胶质般粘连着他的目光。尽管两人没有继续在做任何交流,但周围的空气似乎在这场对视逐渐升温……忽然,“嘭嘭”,一道激烈的胎动将之中断。
隐藏起来的杰诺瓦或许是被他们的目中无人所激怒,又或许因为触手被彻底焚毁的情况下,祂的发育已经被迫中断,难以为继。
聚集起来的幸存者们忽然被头顶洒下的一片红辉所吸引。他们纷纷抬头,然后表情惊惧地目睹一轮足以引发巨物恐惧症的血月从漆黑深渊中缓缓升起,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天空。它鲜红低垂,几乎像是重压于神罗大厦之顶。
由于克劳德与萨菲罗斯两人此刻身居高架桥上,距离那轮红月足够接近。他们甚至能够清晰观摩到其表面凹凸不平的阴影,是一根根蜿蜒曲张的血管,并且随着胎动声不停膨胀又收缩,犹如活物般在进食与呼吸。
接着,整座深渊回响起“嘶啦”一声……顿时胎膜撑破,血月撕开,巨卵中的羊水如血瀑般倾泻而下。
萨菲罗斯及时将翅膀撑于克劳德头顶,将血水隔离,但却阻挡不住脚底爆发的此起彼伏的尖叫。
克劳德猛地拉开羽翼,试图看清那个正在散播无尽恐惧的源头。
然而他才刚刚从红月被撕开的裂口中,捕捉到一条庞大、赤裸、修长、苍白,死人般的手臂垂落出来……下一秒,干瘪的红月就被粘连的胎儿拖拽着坠落下去。
——轰隆!!!
陷落在深渊中的米德加仿佛遭受了一枚陨石的冲击。巨大质量坠落时所引发的恐怖动能直接令盘圆崩碎,无数高楼大厦统统坍塌、崩解。在整座城市彻底失重的状态下,燃烧的残骸像是失去引力牵引般,破碎上浮,化为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条通往地狱的螺旋阶梯。
而在在终于看清那个降诞胎儿面貌的刹那,克劳德湛蓝瞳孔犹如针刺般尖锐收缩——
那干瘪的巨卵仿佛是一堆尸骨所聚合而成的肉团。它们有的挣扎着想要逃离,有的却幸福地簇拥在一起。无尽亡魂在血红胎膜下扭动挣扎,于薄到近乎透明的皮层下顶出无数张无声呐喊的面孔。
而能破开胎膜,从这团可怖血肉中爬出的部分则是半具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赤裸男体。银发如蛇群蜿蜒纠缠着与红月一般巍然庞大的身躯,冰冷发丝间裸露出的肌肉群犹如连绵不绝的山脉。祂光是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一种仿佛被深海重压到难以呼吸的恐怖与美丽。
而当祂抬起面孔,那双邃绿、冰冷、无机质的狭眸,穿越烈火、尘埃与废墟重重撞进每一个目睹者眼中。
这一刻,仿佛血肉的诅咒有了实体,地狱的概念在世人眼中得以具现——
这竟是恶魔形态的萨菲罗斯!
克劳德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后,猛地转身抓住萨菲罗斯胸前呈“X”型的皮带,用力将人拽向自己。
克劳德几乎是以抵着对方额头的姿势质问道:“这该不会又是你某个计划的一环吧?”
末日天使歪了歪脑袋,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大概率只是杰诺瓦在聚合孕育全新身体时,本能性地选择以族群里最为强大个体的形象诞生。”
然而他的信用早已破产,以至于不得不姿态驯服地开放自己大脑让情绪紧张的佣兵从内而外地检视过每一条沟壑与每一束神经。
在终于确定那头畸形的杰诺瓦完全体与萨菲罗斯本人的确毫无关系后,克劳德被陡然爆发的受骗恐慌症拧紧的神经这才逐渐松弛。
然后“啪”的一声,皮带被松开后回弹,将末日天使的白皙胸肌上掴出两条鲜艳红痕。
克劳德对此毫无歉意。他表情平静地从钢架上站起,掀起长腿,跨上摩托。
萨菲罗斯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将眉毛挑出一道微妙的弧度。
“我怎么感觉……你似乎非常想要对着那张跟我一模一样脸狠狠来上几拳?”
“错觉。”已经开始进入备战状态的冷酷战士,言简意赅地终结了这个话题。装备好六式,在腰间扣紧皮带,靴跟踏上摩托,黑色皮靴包裹着小腿紧绷出性感曲线。
在点燃引擎前,他侧头瞥了一眼萨菲罗斯,示意对方坐上来。
末日天使没有动作,而是抱起臂膀,抖了抖背后的那片宽大漂亮的黑翼。
“你应该知道,我可以直接带你飞过去。”
克劳德没有跟他废话。或者说一旦当他进行作战状态,就像是抬手给自己覆上一张精钢打制的铁面。从发丝至脚尖,浑身上下散发出那样一种平静冷冽简直辣得不行。
他再次拍了拍摩托后座后,便转头不再看人,自顾自地点燃引擎,准备出发。在芬里厄的咆哮声中,后座猛地一沉,萨菲罗斯还是选择抬腿跨上摩托。
在腰部被揽住搂紧的瞬间,克劳德突然联想起,当年他诱拐“神罗重宝”奔赴一场狂欢的壮举。
此刻漆黑的天幕一如那片午夜,燃烧的残骸仿若狂欢节中的灯火。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那个温柔又惬意的夜晚。
他自己还是当年那副模样,怀着一种即将带着对方挣脱枷锁奔赴自由的亢奋心情发动摩托。而坐在摩托后座的男孩却已长大。
以前,那双幼细的手臂需要双手合握住他的腰腹,才能固定好自己。但现在,这个从一只小猫全然长成危险巨兽的家伙,只需伸出一条臂膀就能轻松将他揽于胸怀。
而这种惬意又飞扬的情绪被萨菲罗斯接收到,也似乎将他的思绪一同拽入了那个午夜。
也不知道这感情淡薄的家伙在这份难得同样被他所珍藏的记忆里截取到了什么值得回味的片段。
“接下来你是打算进行一场时隔9年的狂欢节约会吗?”末日天使突然发问。
克劳德怔了怔,他不知道对方那迥异于常人的思维逻辑是怎么拐到这里。但他也没有否认。
“可惜这里只有一头顶着张令我拳头发痒漂亮脸蛋的恶魔,而缺少了射击游戏、陆行鸟玩偶以及一辆具有奶油曲奇口味的冰淇淋餐车。”他低声轻笑了一声,然后猛地启动摩托。
于是,伴随一道震彻深渊的轰鸣,一束强光如同神明投掷的长枪射穿黑暗。一台重型摩托撞破阴影疾驰而出,沿着逐渐烧融崩塌的钢架一路提速。
芬里厄仿佛真正化身为奔袭的巨狼,一头闯入眼前这条通往地狱之路。
克劳德顶着凛冽狂风,眯起眼睛,深深凝视着前方那道庞大恐怖的阴影。
那双与萨菲罗斯如出一辙的森冷钩瞳,在他们发动进攻的瞬间,便带着毫无理智的饥渴与疯狂,死死锁定住两人。
明明彼此之间相隔无数浮动的碎石、残骸,明明体型差距犹如群山在眼前骇然倾覆。但冥冥之中似有一种牵引,吸引着这头震悚的神明与渺小的人类登上这决死的擂台;深渊之上似有一束光线,穿越风雨与黑暗引领着舞台主角奔袭的道路。
畸变的神明缓缓抬起手臂,深渊之中顿时风起云涌,滚滚黑云在祂头顶汇聚,仿佛倒悬的深海之间陷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些崩塌的碎石、残破的建筑与燃烧的废墟,在这狂风与引力的牵引下,伴随地基撕裂、钢筋扭曲的哀鸣,犹如流星火雨朝着两人砸去。
尽管被致命的阴影笼罩头顶,但一骑绝尘的摩托却在无所顾忌地疯狂提速。
为了减少风阻,克劳德腰背塌陷,伏低身体,车腹两侧的大腿绷出饱满的线条,浑圆的臀部随着高速疾驰的剧烈颠簸,与皮质车座不停撞击。
如果说他与萨菲罗斯之间是靠着reunion才能够心意相通。那么这个狂野的机车男孩与他胯下的重型摩托天生就是一对灵魂伴侣。一个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与惊人的驾驶技术,飘移转弯,避开障碍。一个依仗着结实的外甲与凶暴的引擎,飞跃高塔,攀爬大厦。
芬里厄在克劳德的操控下,拥有猎豹的迅捷与鹰隼的敏锐,总能以毫厘之差从重叠错杂的残骸缝隙间穿梭而过,无比精确地寻找到下一个落点。
说实在,若非这摩托后座上还载着一个200磅的拖累。克劳德确信自己与芬里厄能在这段路程上再节省至少5分钟的时间。
“我猜你一定没有忘记,我能感知你的想法。”“200磅的拖累”顶着猎猎风声,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以及,是你邀请我登上你的摩托。”
“抱歉。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亲爱的。”佣兵模仿着某个任性家伙惯用的口吻,毫无歉意地说道。那双在急速狂飙中已然兴奋起来的眼蓝始终直视前方。
他看着又一座疑似神罗工厂的破败建筑,像是高速疾驰的火车般朝着他们冲撞而来。
“注意撞击。”克劳德出声提醒,然后再次提速。引擎咆哮撕裂空气,载着两人撞破玻璃冲进工厂,轮胎重重落地,高速摩擦着水泥地板扬起阵阵烟尘。
他引导着芬里厄没有丝毫减速地朝着另一侧玻璃撞去……忽然,“滋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延缓。玻璃碎片在佣兵周围冰冷闪烁,每一片都反射出一只幽绿竖瞳。
克劳德下意识以为那是萨菲罗斯眼睛的倒影。但当他的目光与之交错而过时,投落在其身的摄人饥渴令他汗毛立起,陡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然后下一秒,破败工厂、碎裂玻璃与森冷蛇瞳全都消失不见。他在眼前一花后,仿佛猝然闯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失去武器与摩托,一屁股坐进一床柔软的被褥里。
94/98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