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茀眉目舒展,笑的真心实意,灿烂极了:“我们这一行,哪有什么晚年,她能得,我替她开心。”
祝卿安微顿。
原来在有些人心里,能活到晚年,都是一种奢望。
“不止哦,”他不愿扫兴,认真看了看含霜面相,“这位姑娘气质偏清冷,坚韧贞定,是个心很正,有主意,且很执拗,知道自己怎么走,也完全接纳自己的人,过往应该做过不好好事,年纪轻轻,阴德纹已经出来了,确是会有福报,有福运的人,就是真的再不顾惜身体,好好保养,老了会受罪。 ”
“含霜姑娘,你此后遇事不必纠结烦恼,想做什么直接去做就是,命运虽给了你坎坷,也给了你馈赠,姑娘,你的正缘桃花也到啦。”
“桃花?正缘?真的?”
葭茀更高兴了,过来拉住祝卿安:“我就知道见到弟弟你,必是我的功德,你快帮她看看,这桃花是不是一份好良缘,她是不是此后平安幸福,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再也不叫我操心了?”
祝卿安:“看上去是不错的,含霜姑娘的情缘宫挺好,没有冲克,不过好像她自己……有些抗拒?”
葭茀便叹:“她啊,年纪不大,操心不少,这万花阁,是我同她一起,很辛苦很辛苦撑下来的,世间女子多艰,哪条路都不易走,外面瞧着如日中天,花团锦簇,实则处处风雨飘摇,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尖,万劫不复,我曾想,入局的人离不开,旁的,能走一个是一个,劝过她多少次,她偏不听……”
“弟弟,你的本事我信,你实话与我,含霜这姻缘,真的能成?”
祝卿安思考片刻:“或许也要看,男方努不努力?”
“他敢不努力!”
葭茀陡然眯眼,杀气外溢:“若叫我知道他是谁,抓了来摁住,也得让他给我努力!”
含霜:……
“你们聊,我去看看防卫。”
走出门前,她又回身,看向祝卿安:“近来外面不太平,危险处处,莫再自己行路了,公子在此小歇一会儿,稍后我便回,送公子归去。”
这也是个心软的。
祝卿安微笑颌首,目送含霜出门,又看葭茀。
这姑娘也已经有了阴德纹,比含霜的还要深。但她似乎并不以为功,仍然非常擅长隐藏真实的自己,表面文章,唱念做打,样样都做得极好,很懂营造适合的聊天气氛,让任何人都没有负担,下意识照她的引领去做。
主打就是一个润物细无声。
“看我做什么?”桌上那么多酒,葭茀却只为他倒了盏茶,轻轻推过去,冲他眨了眨眼,满身风情都收了起来,像个邻家姐姐,“可是喜欢上姐姐了?”
这可不是蓄意勾引人的样子,反而是想彻底隔绝这个方向。
祝卿安有时候觉得很神奇,女孩子真的很百变,简简单单一个wink,有时真就是放电,性张力满满,可有时,就只是俏皮机灵,让你觉得可爱,或者温柔,单纯的很美,并不觉得在被挑逗。
从开门见面到现在,葭茀都很热情,很熟络,仿佛老友重逢,没一点生涩,谈天说地也很家常,不把他当外人,真的很像个邻家姐姐。
他也真的,感觉如沐春风。
跟姐姐相处,似乎也可以自在一点,不用想太多,偶尔小坏,也是可以被姐姐包容的?
“其实不只是含霜,”祝卿安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姐姐你,似乎也红鸾动了。”
葭茀手顿了一下:“哦?”
祝卿安:“眉梢带彩,眸底水现,情缘宫润泽发亮,女子此相,红鸾必动。”
葭茀也不羞涩,素手捧茶,同样慢条斯理道:“近来倒的确认识了一个野男人。”
祝卿安:……
看来还是自己段位太浅,调侃不过姐姐。
“姐姐可喜欢?”
“还行吧,”葭茀啧了一声,又有些嫌弃,“长得不错,身材也还行,说话算得上有趣,就是吧,看起来人高马大,胆子却小的很,嘴花花起来,能把楼里姑娘们聊脸红,连我都敢撩,要上真格的就不行了,一下子蹿老远,我的床纱不敢看,手也不敢碰……你说有不有趣?”
祝卿安:“这么说,他该是真喜欢上姐姐了?”
葭茀:“可惜了,姐姐我呢,也就只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我就喜欢看男人深情难藏,爱而不得的眼,过了,或想开了,不再是这个状态,所有男人都会变得无趣,油腻恶心,面目可憎。”
祝卿安:……
“弟弟别怕,没说你,你不是男人,是弟弟。”
“我该说声荣幸?”
“弟弟真乖,嘴真甜。”
祝卿安:……
“你呢,近来过得可好?”葭茀素手托腮,美目映着跳动烛光,“上次见面太仓促,我又是不告而来的恶客,都没时间同你聊天,而今我和含霜都有桃花了,你呢,心里可有了人? ”
祝卿安摇头:“我不会有桃花。”
这笃定的眼神,不容置疑的语气,葭茀都怔了一下:“嗯?”
祝卿安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面相还行,人缘还可以,或许会有不少朋友,但爱1欲绝缘。”
葭茀美目微转:“是么?”
祝卿安非常肯定:“我的命盘也是这么说的,命遇空劫,红鸾会凶星,又伴孤辰寡宿,伴侣情缘极难有机率,我便也从不抱希望有。”
“这样啊……”葭茀目光越过窗子,落在街外某处,“为何我不这么觉得?”
其实上次聊天,祝卿安就觉得这姐姐极擅察言观色,透析人心,差点就要问她要不要学看相,现在看,姐姐还有点过于自信?
浅浅聊着天,一盏茶已饮尽。
葭茀不再玩笑,看着祝卿安:“我本不该同你走太近,但你到这里,我不见一面,不护几分,总觉得失礼,你来时,可是遇到了刺杀?”
祝卿安:“你知道?”
葭茀笑而不语。
祝卿安想起来了,他和萧无咎坐的船是画舫啊,撑船的也是船娘,分明就是万花阁的路子,葭茀是万花阁阁主,怎会不知道?
“你当知晓,烟花之地,什么最灵通?”葭茀看他。
“消息?”
“不错,就是消息,我万花阁,就是逍遥十八寨最大的消息买卖中心,接下来几句,你可听好了……”
万花阁楼下,突然爆发小范围热闹。
“哇……葭茀姑娘接客了!对,就是那个万花阁阁主,葭茀姑娘!这都五年了吧,她竟亲自请了客人上楼!”
“我看到了,是一位少年公子,长得可俊秀可白皙!”
“原来葭茀姑娘喜欢这样的公子哥?”
“我往来逍遥十八寨几十次了,从未曾得阁主一见,她长什么模样,真的那么漂亮么?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入幕之宾!”
“美的你!早点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街外树下,隐蔽角落,萧无咎正在和翟以朝说话。
路人们动静太大,二人被迫停下。
万花阁阁主,葭茀姑娘……
萧无咎表情立刻不对,眉心微皱。
翟以朝现在易了容,不是原本相貌,他表情也变得很微妙,只是假脸上看不出来。
“差不多就这些?”
“暂时是。”
“你且便宜行事,再有收获,随时寻我禀报。”
“是。”
二人很快散开。
楼上,葭茀看着祝卿安:“……可记住了?以后我这里,少来,于你名声不好,真有什么事,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就是。”
她推过一块牌子,给祝卿安。
“这是我的信物,逍遥宴和拍卖会同期举行,一定会出事,中州侯会很忙,总有顾不上的地方,遇事记得叫人,姐姐保你平安。”
祝卿安微笑拿了:“那我真收了?谢谢姐姐!”
“乖了。”葭茀笑眯眯。
祝卿安准备告辞,未料起身时不注意,头发挂到了纱幔帘钩,头发微散。
“到底还是弟弟呢,毛毛躁躁的。”
葭茀取来檀梳:“我帮你梳发?”
祝卿安正烦恼呢,当即点头:“谢谢姐姐!”
“真乖。”
葭茀还真挺喜欢这个弟弟,够通透,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举止自然,不狎昵,也不拒人千里。
也不知是天真还是什么,竟待她真如邻家姐姐……这样的人,世间当真少有。
谁知她刚动手,还没碰到祝卿安的头发,突闻异风袭来,她一个旋身避开,裙角都因极速旋出了水波纹,才避开那支暗器。
祝卿安未能提前判断到暗器,他不会武功,暗器又不是冲他来的么,但暗器扎到墙上,他能听到声音,迅速转身一看……竟是萧无咎来了!
萧无咎锋利视线掠过葭茀,停在祝卿安脸上:“你让她,帮你梳发?”
“头发不小心挂乱了么……”
祝卿安想起不久前,萧无咎在房间里说过的话,立刻把浅青鲛纱缎带递过去,理直气壮:“谁叫你都不在我身边!你现在就帮我梳!”
萧无咎还真就转向葭茀:“檀梳,借用一下。”
葭茀默默递过梳子。
她眼睛亮亮,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醋吞了一缸,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的中州侯,因为祝卿安一句话,所有怒气瞬间消解,还礼貌问她借梳子,乖乖给祝卿安梳发……好像刚刚那暗器不是他打出来的似的。
看看低眸温柔,给人梳发的萧无咎,再看看乖乖坐着,任对方手指穿过柔软发丝的祝卿安,葭茀清咳一声,似随便找了句话:“对了弟弟,你刚说你命盘注定,情缘浅薄,没有桃花对吧,要不要姐姐帮忙介绍?”
她笑靥如花,热情极了:“姐姐这里缺什么,好姑娘都是没缺过的。”
祝卿安:“不,不了吧?我就不祸害女孩子了。”
不是嫌弃万花阁,是他真不好这个。
葭茀依旧热情:“那给你介绍公子?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正好我知道一家南风馆,高端干净,里面阳光奶狗,忠犬狼狗,占有欲爆棚疯……咳,总之,什么样的都有,随你挑!”
祝卿安没注意什么奶狗狼狗,他只感觉到,房间里温度似乎越来越低,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这是……降温了?冬天快来了?
头发还不小心被扯了下,有点疼。
“嘶……阿咎哥哥你慢点!”
葭茀唇角扬起:“哦,阿咎哥哥啊。”
就这缓慢重点的音调,祝卿安就知道葭茀在想什么,立刻摆手:“姐姐你不要乱想,别坏了我家主公名声!”
“好好好,姐姐不乱想……”
葭茀笑的根本止不住,她怎么觉得,这位中州侯,并不在意什么名声?
原来命师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第57章
祝卿安非但没追到经商男子, 还被萧无咎黑着脸拎了回去。
一路上光影交错,气氛非常不佳,萧无咎甚至顺手, 不,顺脚, 踹飞了几个不长眼色过来搭讪的油发黄牙男。
祝卿安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没有好胃口,就没有好心情。
不过夜色深暗, 这种地方的确太不友好,祝卿安才不会一个人走,赖也要赖在萧无咎身边,亦步亦趋, 十分乖巧。
但萧无咎气压低, 他乖乖闭了嘴不说话, 也不往人跟前凑太多。
二人一前一侧,永远隔着段距离, 还互相不搭理……看起来就很像吵架了。
吵了大架!
远处暗影里的蕲州侯齐束忍不住抚掌, 眼冒精光,吵架好啊, 就怕你们不吵架!
可惜他不知道,萧无咎哪里会和祝卿安生气, 顶多恨他是根木头, 见少年乖乖跟着他, 信任依赖,清凌凌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立刻被哄好了,回了住处还专门下楼,给祝卿安买了份超好吃的宵夜。
祝卿安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二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大矛盾,他也不觉得自己惹了萧无咎,是萧无咎莫名其妙不高兴而已,人家还立刻意识到了错误,买了好吃的不得了的宵夜回来表达歉意,那还计较什么呢,这样的主公请给他来一打!
他还是觉得自己跟那个青年男子有缘,今天没碰上……总会碰上的!
吃饱喝足,陪睡工具人也在身边,又是舒服满足的一天。
祝卿安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夜黑风高时,外面发生了几番对撞,小小客栈后院,有多少刀光剑影。
不想吵醒他,萧无咎走不开,身形最多也就走至窗外,可怜了白子垣,七冲七杀,一人独挑刺客团,身上衣裳都划破了……
好像也没那么可怜,小白龙杀的兴奋,眼里全是’就这点本事哪够,你爹亲自教教你‘的热情,可怜的只是破了的衣服。
接下来的两天,又是亲自用脚丈量此方地界,更多了解,更多体悟的时间。
祝卿安像一只吃瓜的猹,在各处大街小巷,各种铺子里转悠,萧无咎不知道在忙什么,见不到人影,扔了白子垣过来陪他,白子垣每天带一堆瓜子话梅,同样吃瓜吃的不亦乐乎,还因武功高强五感绝佳,一边把人护的严严实实,一边总能找到小道消息集散地凑热闹。
比如万花阁阁主葭茀姑娘的一千个香艳往事,这世上只有她瞧不上的男人,没有她钓不上的男人,短短二十七八年的人生,都能写本书了,那叫一个引人遐思,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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