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衿这会儿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真实与虚幻。
夹层空间的世界里,除了正在发生的人事物,其他全都是无法真切看清的。
他很讨厌这次的空间,也很不喜欢红衣女鬼。
在此之前她故弄玄虚搞出的一切东西他都很是厌恶。
“宋老师,她吓我。”
软声告完状,黎衿一脑袋栽进宋烬离怀中。
有些贪恋般,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
像只贪吃的小猫。
也有着无措与不安。
宋烬离轻垂眼眸,掌心落在他背脊,带着安抚的意味,“不怕,我在。”
随即目光转向红衣女子,锐利又凶狠,带着浓浓的警告。
每一次,只需一句‘别怕,我在。’就足够让黎衿满心喜悦,再无顾虑。
他心思杂,考虑的多,担忧的更多。
但宋烬离从未给过他任何压力,不过都是他杞人忧天罢了。
这样好的宋老师,是他的呢!
真好。
这么一想,黎衿也抬眸朝红衣女鬼睨了一眼。
同样是警告的意味,像只龇牙的小猫,虽亮出了利爪,却没有什么威慑力。
红衣女鬼,也就是牧菡萏被宋烬离的眼神震慑的往后退了一步。
可再看黎衿那模样,不由撇了撇唇。
这小孩……
仗势欺人。
每次都是这招。
牧菡萏摘到脸上面纱,将脑袋凑到黎衿面前,想用斑驳的脸吓唬他。
不想刚动作,就又对上了宋烬离充斥煞气的眼神,这人甚至还把黎衿给圈进了怀里,根本不漏半点让人得逞的机会。
真是气煞鬼也!!!
这世道,当鬼也太难了。
(夏天宇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们鬼生不易。)
“面纱带上。”
宋烬离声音清冷,不带情绪。
“哦。”
依旧是沙哑的嗓音,莫名带了几分委屈。
牧菡萏乖乖把面纱带回去,黎衿刚好从宋烬离怀中挣扎出一个脑袋,不解问道,“你是自杀?那你还说要我们帮你?”
他还记得牧菡萏之前说的话,医院那一幕他险些以为是自己思虑过重产生了幻觉,但现在又被拉了进来,牧菡萏还将过往展现给他们看,那必定是有些缘由在的。
当然,虽然夹层空间里哪哪都让黎衿不爽,但这一次,他还是有些开心的。至少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宋老师是没有受伤健康完好的。
光是这一点,足以让他愿意帮一帮牧菡萏。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但我走不了,我被困住了,所以……”
她飘荡了几百年,很多事早就忘了。但她知晓心中执念,非江郎不可。
至于眼前的画面,自杀、花轿、成亲等等诸如此类她一概不知。
她曾听别的鬼说过,人死后通常情况下会直接经历轮回,喝了孟婆汤转生下一世,前尘往事一概不论。
但如若人死的不甘、不愿,死前经受过巨大的折磨,或死于非命者,都会被困住,长久耗着,不得安宁。
“江郎,你帮帮我好吗?”
牧菡萏双眸含泪,苦苦哀求。
黎衿揉着胳膊抖了抖,又重新往宋烬离怀中缩了缩,“他不是你的江郎。”
“他是我的。”
不过……
怎么又是被困住的?不就是夏天宇2.0版?
啧啧。
倒是有点想那个小鬼了。
牧菡萏低垂眼眸,有些可怜。
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浑身没一处好的,尤其那张脸更是惨不忍睹。
再看街口那边繁华热闹处,女子一身红衣躺在血泊中,好不凄惨。
总之,都是不忍瞧下去的景象。
牧菡萏抹泪,“可是……”
“而且,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们怎么帮你呢?”
人有归途,也必有来处。
如今,牧菡萏的归处必定是死路,且心有执念与怨念,可……
她的来处呢?
第49章 【49】
牧菡萏死了, 最崩溃的莫过于江明河。
他站不起身,只能一步步朝着花轿那儿爬,等终于到了跟前, 他死命抱住牧菡萏,整个悲戚又苍凉, 浑身都没了人气, 好像下一秒就要随牧菡萏去了般。
“蕊儿, 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
江明河哭的嗓子哑了,眼睛红肿,他浑身颤抖不止, 将牧菡萏死死搂在怀中。
人群外的牧菡萏看到这一幕,本应感到心疼才对,可却莫名觉得刺眼, 有种想把江明河拉开的冲动。
她死死攥紧掌心, 强按下心中的冲动, 可情绪的波动越发大了, 她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痛, 空间在扭曲,在挤压,在撕扯她的意识。
“牧菡萏,你这是怎么了?”黎衿急忙喊她,看她这副样子,跟之前夏天宇暴走的时候几乎一样。
如果真的变幻超级形态, 他怕是也奈何不了她啊……
“牧菡萏,你冷静点,别激动。”
牧菡萏双手死死捂住脑袋, 浑身剧烈抽搐,她现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做不到,我控制不了自己。”
实在是太疼了!
“啊……”
牧菡萏浑身一颤,爆出巨大的能量,空间瞬间扭曲,眼前只余白芒。
刺眼的光一闪而过,黎衿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而宋烬离则在第一时间攥住了黎衿的手腕,生怕他丢了似的。
空间四裂,再度恢复时,时间已经回转。
-
金桂时节,江明河携裹着秋风赶到了京都,并在西交民巷住了下来。
他是八月初中的解元,来年二月则是会试,为了能在会试前多长些见识,多拜见些名家大儒,便早早地来了京都。
江明河家贫,进京赶考的银钱是乡亲和县老爷资助的,故进京后没多久,他就在西街口支了摊,专门给人习字、写信。
这日城中办了庙会,街巷中格外热闹。
江明河半日便赚了两百多文,接下来几日的饭钱算是有了着落,若下午生意尚可,那还能得些闲钱买书。
谁能想到晌午歇摊的时候,江明河不过是去买了两个馒头,回来便发现自个儿的摊子被掀了个彻底,纸笔落了一地。
“臭小子,你是哪儿来的,懂不懂咱这儿的规矩?”
摊前长条凳上坐了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嘴角两撇小胡子,流里流气的模样,身边站在四个打手,气势汹汹。
江明河一时间懵了,他素来只会闷头读书,一向不问世事,根本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便立刻拱了拱手,客气到,“小生不明,还请兄台……”
却被一脚踹的趴在地上,“别跟老子拽斯文,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穷酸书生了。老子告诉你,这儿是老子的地盘,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做生意,就得给孝敬老子,我看你这摊儿不大,爷也不为难你,你就交个二两银子吧!”
江明河下巴摔在地上,吃了一嘴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不敢耽搁,生怕辱了斯文,立刻爬起来,又朝着那人一拱手,“小生今日一共只得了两百文钱,着实是拿不出那么些来……”
他不过就是支了个小摊,怎得还要孝敬?
这莫不是地痞流氓吧。
“而且你们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话还没说完,江明河又生生挨了一拳。
“老子从来不讲道理!”
江明河瘦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嘴角瞬间淤青,一片血色。
他挣扎了下,已经无力到爬不起来。
“给我打!”
男人一声令下,四个打手拳脚相加。
江明河彻底瘫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住手!”
一声凌厉的低喝,止住了这一切。
低调却奢华的马车从前街过来,一路行到几人面前停下,车边跟着几名人高马大的侍卫,而方才出声的则是一位梳着双丫髻的青衣女子。
她行在马车边,瞧着年岁稍长些,颇有几分气势。
车帘浅浅掀起一角,素白纤细的手搭在窗边,“秀姑,今儿日子喜庆,让他们别伤了人,需要多少银钱,给了便是。”
江明河只看见一闪而过的绝美容颜,再看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地痞无赖,已经直接弯了腰,差点趴伏在地上,“是是是,小姐说的是。”
马车从长街驶过,车身摇晃着一个大大的牧字。
旁边有人议论,道那便是牧太傅府上唯一的小姐,牧菡萏。
第50章 【50】
这是江明河第一次对身份地位的差距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也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位女子夜不能寐。
匆匆一瞥,叫他日思夜想,终是落在了心口, 成了那一抹朱砂。
他不敢奢求能再见到牧菡萏,却不曾想命运已经神奇的将他们之间的缘分与宿命划归在了一条线上。
江明河此番提前来到京中, 不只是为了更好的温书, 更花了大半的积蓄为求一位先生的指点。
而与他一道的, 约二三十人,其中韩沐与他关系最为交好。
故而一听闻那日之事,便立刻叮嘱他,“你初来京中许是不晓, 这京中之人呐,关系错综复杂,
沾亲带故的也数不胜数, 那日你得罪的来头也不小, 虽得了牧家那位小姐帮你解围, 可她帮得了你一时, 却帮不了你一世。”
韩沐连连啧声, “唉,在这京城呐,还是得有靠山才行。”
一语落在了江明河心中,让他辗转反侧几经思量。
最终,一个念头深深刻在了江明河心里。
二月十五,会试三场考完, 放榜日,江明河中了贡士第二名。
三月十日,殿试开考, 圣上亲自出题。次日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一甲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江明河得中第二,为榜眼,赐进士及第。
御赐游街后,当晚皇后娘娘便在宫中设宴,宴请了一甲三人,二甲前十名。
自然,借着由头还顺带着邀请了不少世家小姐,郡主贵女之类的人物。
毕竟……
新科状元陆青丰才情出众、丰神俊朗。
榜眼江明河更是才过子建、貌比潘安。
探花郎更是不用说,当是三人中最为出色的。
这一场百花宫宴,自不只是宴请,更多的是为着相看。
牧家也在邀请之列,牧菡萏来的晚,便坐在了下首角落的位置上。她自幼不喜应付,每回来宫中也只是默默无言,听旁人说、看旁人舞,结束后边立刻回府,从不耽搁。
今日不知怎的,倒是有些不舒服。
见她脸色难看,秀姑忙到,“小姐,奴婢扶您去偏殿休息会儿吧。”
这儿人多嘈杂,总归是不太适宜。
牧菡萏皙白手指扶着额角,软声应道,“好。”
坐在右侧位的江明河时时关注着牧菡萏的情况,见她离席,不一会儿便也跟着离席了。
偏殿是专供休息的地方,院落宽阔,小间开放。不过此刻大家都在席上,便也没有旁人。
秀姑搀扶着牧菡萏往里走,不想牧菡萏突然浑身酸软,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小姐当心。”
江明河疾步过去,小心扶起牧菡萏。
“你没事吧?”
稳住身形,江明河低声询问。
牧菡萏还半倚在江明河怀中,两人姿势有些暧昧,热意蔓延,牧菡萏面红耳赤。
她微垂眼眸,小声回应,“多谢,我没事。”
说罢,便挣扎着想从他怀中离开,江明河一愣神,忙松开她,连连拱手,“抱歉抱歉,是小生逾越了。”
他羞的抬不起头来,不敢再多看牧菡萏一眼。
牧菡萏退开了一些距离,眼神同样闪躲,不敢再看。
倒是秀姑,因着方才是江明河及时出现才没有让自己小姐摔倒,便也没有厉言斥责。
如此这般细细打量,倒是认出了对方。
“你是……”
“庙会那日的书生。”
江明河诧异抬眸,似乎也是方认出般,对着秀姑拱手,“那日多亏了姐姐帮小生解围,小生感激不尽。”
“需得感谢我家小姐。”秀姑见他不再是之前的粗布衣衫,而是着了锦衣,便到,“恭喜公子高中,可见我家小姐那日没有帮错人。”
牧菡萏听了两人的话,不由望向江明河,倒也认了出来。
不过此时不是叙旧的好辰光,见她面色依旧难看,秀姑急了,“麻烦公子在此照看我家小姐,我去请太医。”
“姐姐自去便是,小生定看顾好小姐。”
秀姑快步离开,倒也十分放心江明河,毕竟是新科榜眼,又是读书人,必定没有坏心思的。
牧菡萏的确是不舒服,江明河端茶倒水,担忧不已却又不敢越矩,只能干着急着。
好在他能言善语,便不停的与她说话,温声细语,温润如玉。
夜凉如水,今夜的月色极美。
牧菡萏许是着凉了,眼前一阵阵迷蒙,侧目看过去时,只觉得江明河整个人都笼在了一层昏黄的光影中。
那一刻,她承认自己心动了。
寒来暑往、秋末微凉,自宫宴后,牧菡萏一颗心便彻底落在了江明河身上。
他在翰林院当值,又得牧菡萏祖父太傅牧大人赏识,便时常出入太傅府。
今日一朵花、明日一份点心、后日一首诗,惹的牧菡萏心心念念全是他。
34/39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