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受伤。”李昌顺三魂丢了六魄,神色阴森异常。
“何人受伤?”
“家父惨遭贼人袭击,昏倒在内庭,我刚刚才将他送到救世堂。”
“浚航,先扶李举人到屋内,”莫柠说道,“我们再慢慢了解情况。”
“请随我来。”
李昌顺在前带路,领着两人走进右侧的一间陋室,一张八仙桌,四只八仙凳,便是陋室里全部的陈设。
“家中连续遭逢巨变,请恕昌顺招待不周之罪。”李昌顺欠身道。
“闲话莫说,免去繁文缛节。你先细细说清令尊的变故。”莫柠催促道,略显心急。
“家父忙于张罗家母的丧事,告知亲朋之事便安排仆佣代劳。为了尽快通知到位,家父让所有仆佣尽皆出动,意在一日之内通知完毕。因而,宅内只剩下家父一人操持。”李昌顺稍顿,“未时时分,我更衣出门。半途中,突然发现忘记装钱袋了,于是立刻赶回。回到宅内,大门竟是虚掩。我移步内庭,一眼便发现家父倒在院里,头上血流不止。我来不及多加思索,第一反应就是将家父送到救世堂。万幸,发现得及时,勉强保住了性命,却还在昏迷之中。”
“你从出家门到返家门,一共耗时多久?”
“大概两刻钟。”李昌顺补充道,“不会低于两刻钟。”
“令尊是何倒地姿势?”
“头朝内室。”
“能否到院内比划一下?”
“当然。二位请随我来。”
三人来到第三进院子,李昌顺亲身示范。他躺卧在院子中间,头朝李玉伟的卧室躺下。
“凶徒击打令尊哪个部位?”
“后脑偏右上侧。”
“总共几次击打?”
“三次。”
“三次击打都在后脑吗?”
“正是。并且都在后脑偏右上侧。”
“凶徒杀意果决,下手毫不留情。重复击打同一部位三次,必须足够快准狠。”
“家中可有物品遗失?”
“还没有清点。”李昌顺面露难色,说道,“我终日饱读,甚少关心家中事务,即便是清点物品,也不一定能够作数。”
“家中仆佣可有信赖之人?”
“管家足堪信任。”
“此人现在何处?”
“去邻县报丧,最快明日才能回到。”
“报案没有?”
“未报。二位大人,能否请大理寺承办此案?”李昌顺拱手作揖道。
“昌顺不必多礼。”沈浚航说道,“即便你不提出来,我们也会主动承办此案。”
“谢大人,谢世子!”
作者有话说:
瑶瑶子还没出来耶~
第94章 第十章
“你有何看法?”
“李父识得凶徒。”
沈浚航安排李昌顺去大理寺衙门报案。莫柠与他则留在李宅,勘察现场。
“门窗没有破坏痕迹,周围也没有打斗痕迹。妻子身故后,李父甚至能够背向对方,足见二人相识,李父对凶徒没有戒备之心。问题是,夫妻二人接连遇到袭击,一死一伤,这两桩案件是否有所关联?”
“凶徒的目的是什么?”莫柠说道,“李玉伟夫妻从表面看,无非是普通商户,经营自家酒楼,生活算得上富裕。可是,长安城内、天子脚下,比他们富裕百倍千倍之人不计其数。若是为了劫财,不慎害人性命,为何又要再害一人呢?依我之见,凶徒杀害李玉伟夫妻二人,背后恐怕有更深层次的动机。”
“凶徒翻查过夫妻二人的卧室,卧室内一片狼藉,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会是找什么东西呢?”莫柠行走在凌乱的卧室里,步履轻盈地绕开满地狼藉,神色凝重地低语道,“会和两人遇袭一事有所关联吗?”
“我不理解,”沈浚航说道,“凶徒约杨亚蓉于回音亭相见,杀害了她。隔日又入李宅,意图杀害李玉伟未遂。如此看来,凶徒理应和夫妻二人都关系不错。难道李玉伟从来没有疑心过吗?”
“从李玉伟急于让府衙结案的态度来看,他要不是坚信山匪劫道杀人的结论,他要不就是他对真凶的身份一清二楚,图以仓促结案掩盖妻子遇害真相。”
“妻子遇害,凶手总是丈夫。”
“反之亦然。”
“莫非是李玉伟杀害了杨亚蓉,”沈浚航沉思片刻,说道,“那又是谁杀害了李玉伟呢?”
“李玉伟有什么杀妻动机呢?”莫柠推翻沈浚航的论断,说道,“不,证据不足,我们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莫柠走出卧室,回到李昌顺刚才做演示的所在。她直身而立,低头看着地面许久。一块暗棕红色的斑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像不像一个字?”莫柠左右转动脑袋,说道,“抑或是一个符号?”
“什么符号?”沈浚航凑到莫柠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地上的血斑,喃喃说道,“会不会是一个没有写完的字?莫非,”他眼神一凛,“李玉伟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这东西有点眼熟,”莫柠紧紧皱起眉头,说道,“找纸笔给我,我要临摹出来。”
沈浚航很快就从书室里找来纸笔,莫柠细细摹画,血斑形状很快就印在白纸之上——像“冂”字的两个顶端多了两根触角。
“可能是‘门’字吗?”沈浚航继续猜测道,“多两根触角是怎么回事?”
“可能不是字,可能是某样物品的外形。”莫柠沉吟道。
“会是什么呢?”
“妄加猜测也无益。我们再查查宅内其它地方。”
莫柠从内而外地展开搜查,特别注意犄角旮旯这些不起眼的地方。沈浚航跟在她的身后,颇为不解。
“凶徒既然和李父相识,他自然无须四处潜伏,为何还要查找边边角角之处?”
“从李昌顺离家,到他返家发现李父受伤,历时两刻钟左右。那个时候,凶徒会有足够的时间击倒李父,并且随后翻找卧室吗?”
“对啊!这样的话,李昌顺返回时,凶徒应该还躲在李宅。”
“有很大可能。”
“我们没有在宅子里找到凶器,”沈浚航四下环顾,说道,“凶徒会不会是有备而来呢?”
“为财杀人和为情杀人,这两项推论在目前还站不住脚。”莫柠说道,“夫妻二人接连遭到袭击,不乏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接下来,必须深挖李玉伟和杨亚蓉夫妻二人的身份背景。”
转过狭长的走廊,莫柠来到第一进院子。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潮湿的泥土呈现深棕黄色,应是早上有人浇过水,至中午还未干透。
树泥中,一枚清晰的脚印引人注目。莫柠蹲下身子,发现左脚鞋头有缺口,位于脚拇指处,呈扇形状,一枚铜板大小。
“又是43码的鞋。”莫柠轻声呢喃道。
“鞋印有什么问题吗?”
“大有问题。上午,同去回音亭勘察时,我在距离回音亭百米处,也发现了一枚相同的脚印。”莫柠说道,“假若,回音亭就是李母遇害的第一现场,尸体顺流而下飘到下游岸边。那么,就能据此将两桩案子联系起来。故而,夫妻二人一死一伤的背后,定是同一凶手所为。”
“凶手没有立刻离开现场,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已经知道李玉伟尚未丧命?”沈浚航咬咬牙,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必须差人随时保护李玉伟的安全,以免凶徒趁虚而入。”
“凶手会不会就是约见李母的故人昌呢?”
“那倒未必,故人昌的来信极有可能是凶徒约见李母的由头,来信未必真的出自故人昌之手。”莫柠解释道,“假如你是凶手,你会用实名约见受害者吗?这样不是自投罗网,明晃晃地暴露身份吗?”
“无论如何,确认故人昌的真实身份都是破解案件的重要突破口。”
“我完全认同这点。”莫柠说道,“再去室内找找,若是故人,定会找到以前的通信往来。”
“卧室已经翻查过一遍了,没有所获。”沈浚航说道,“不如去书室看看?”
“你我兵分两路,我去书室查看,你且去别处查看。”莫柠说道,“事成之后,我们回到此处集合。”
书房在第二进院子的后堂,房内陈设齐备,案几擦拭得光可鉴人;墙面灰白,墙角、墙沿霉点斑斑,屋侧一条小河蜿蜒,故而书室内湿度重;西面墙上的书架子,整整齐齐地摞着卷轴文书。
莫柠从最上端第一排书架开始翻阅,一本本、一卷卷展开文书。
《奇物志》、《四海论》、《五州大地》......
主人家似乎对各地各州的风土人情特别感兴趣,所藏书籍几乎都和风土习俗、奇闻轶事相关。
不过,既然是商贾之家,有此爱好博览风俗书籍,用以和五湖四海而来的宾客畅快交流,也属实人之常情。
莫柠兴趣盎然地翻看几页,恍然发觉,书中确实有不少趣味十足的知识,足堪认真品阅。
一则《笼中人》故事吸引了莫柠的兴趣,正当她读得入迷之际,突然“哗啦”一声,她不慎撞掉了手肘边的一堆书帖。书帖散落满地,莫柠懊恼地看着满地狼藉,轻轻“啧”了一声。
她放下正在翻阅的《五州大地》,蹲身收拾残局。散落一地的书籍慢慢堆摞起来,就在这时,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落在她的手边。
“运气不错。”莫柠捡起纸片,惊叹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作者有话说:
文中书名都是萝萝子杜撰~
第95章 第十一章
落款处,“故人昌”三个字赫然在列。清隽的字体和用隐形墨水所写的来信别无二致。
莫柠灵感乍现,开始一页页翻看书本,从中找出了八封落款处署名为“故人昌”的来信。每封信上都只有落款署名,没有标注时间,莫柠一时难以判断来信频率。来信都是白纸黑字,没有使用隐形墨水。
信上的内容每次都一模一样——“亥时。东城河,回音亭见。”——落款故人昌。
莫柠陷入深思,等她再次抬起头是,才发现沈浚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正蹙眉凝视着她。
“有什么发现吗?”莫柠问道。
沈浚航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一无所获,你有什么发现吗?”
“有是有,但不多。”莫柠交出夹在书中的八封来信,说道,“夫妻二人常和故人昌有信件往来,每次都约亥时,回音亭相见。”
“如此一来,凶徒身份有三。其一,凶徒正是故人昌本人;其二凶徒是三人都熟识之人;其三凶徒熟识李玉伟夫妇,且知道二人与故人昌的信件往来内容。”
“衙门的人怎么还没有到?”莫柠等得有些不耐烦。
“大理寺衙门到李宅,需要穿越整个长安城,慢些也是正常。”沈浚航解释道。
沈浚航很想补充一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谁让你是路痴呢?”然而,顾虑到朋友的自尊心,沈浚航咽下了这句话。
“大概还要多久能到?”
“应该也快了。”沈浚航说道,“一刻钟左右。”
“还要一刻钟,”莫柠沉吟片刻,说道,“还有哪处没搜查过吗?”
“厨房和柴房还没有搜过,”沈浚航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可能在这些地方藏东西呢?万一夹在柴火中,不慎入火烧毁,岂非得不偿失?”
“反正闲来无事,你我同去看看。”
李宅的厨房和柴房都在第一进院子,两相挨着,中间有扇门洞相通,便于搬送柴火。李宅的厨房和一般人家的厨房别无二致,甚至因收纳物品太多,更显局促窄小。
厨房正中,一张长足两米的木桌横贯其间,木桌上摆放着鲜肉和蔬果,一条生猛的草鲩在水缸里甩动身躯,时不时传来水声噗通。想必,今晨收到杨亚蓉遇害的消息前,李宅上下所有人皆无防备,一切事务照常运转。
莫柠走到炉灶边,一阵热浪袭击裤脚,吓得她往后跳出半步远。炉火将熄未熄,点点苗灰惊起,扑出了灶台,很快又灭掉。
沈浚航在厨房内翻了翻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仍是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说道:“李宅根本就藏不了什么秘密,也许真的是劫财杀人。”
莫柠默不作声,绕过炉灶,穿过通往柴房的小门洞。这又是间一览无余的小屋,屋子里除了柴木就是柴木,横的、竖的;湿的、干的;圆的、半圆的、三分之一圆的;堆得都有半人高。
“这里面没有什么可以翻找的地方了吧?”沈浚航说道,“就是一间小柴房,哪里能藏东西?”
莫柠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沉默地摇摇头。
沈浚航一向是性情急躁的人,换作别人在他面前故弄玄虚,就算是顶头上司,他也会愤愤然地立刻回怼。然而,一到莫柠跟前,他的急性子就像安装了刹车键,什么谜题都能忍。
“这里有个烟囱,”莫柠喃喃道,“柴房里怎么会有烟囱呢?”
“可能后期改造过厨房,”沈浚航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许,以前这里才是灶台所在之处。”
“灶台?”莫柠沉吟片刻,说道,“浚航,挪开灶台前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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