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也好奇地盯着莫柠看。
莫柠向李昌顺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向两人说明情况了。
李昌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他硬着头皮、忍着泪水,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道明。
夫妻二人听罢,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一股悲恸。女主人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抓住丈夫的右肩,目光游离呆滞,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李昌顺双眼泛红,显得有些疲惫,说道:“假若静姨没有邀约母亲,母亲昨日又是去了何处呢?”
夫妻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男主人为女主人拭去眼角泪水,呆看李昌顺一眼,说道:“昌顺贤侄,节哀顺变。万没想到,你竟然亲自过来报丧,为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实在惭愧。”
沈俊航还在出神,丝毫没有察觉杨亚蓉的案子随时都会发生重大变故,依旧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夫人,信中所说的弄璋之喜,是否属实?”
“弄璋之喜确属实事。”女主人抽噎着说道,“一个月前,我的大儿媳生下我们家第一个孙辈男丁。昨天,孙儿满月,便在家中小摆家宴,不曾宴请亲朋为宾。这封信来历蹊跷,怎么会有人如此作弄他人呢?”
“假如不是因为这封信,或许你的母亲便不会身亡。”男主人顿生几分同情,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言一出,李昌顺无形间遭受一道惊雷劈下。心里头更加笃定母亲之死另有隐情,圆目瞪向莫柠,似是在说:我的猜想果然没错,母亲必然就是遭人杀害。
“夫人,您与李胡氏的关系如何?”莫柠问道。
“我与胡姐姐交浅言深,情同姐妹。”女主人据实回答。
“她可曾与您提到过,在生活中是否有过痛恨的敌人?”
“胡姐姐素来与人为善,讨人欢喜得紧,怎么会与人结仇呢?”女主人眼睛一眯,有些恼怒,说道,“胡姐姐遭人杀害,必是贼人的过错。小友为何要询问受害者过往?居心何在?”
说罢,女主人怒瞪一眼李昌顺,似是在说:瞧你带来的狐朋狗友,胡问瞎诹些什么。
莫柠陷入短暂的沉默。心想:眼下暂时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根据李昌顺的供述,父母间的感情深厚,因而,情杀的可能也暂时排除。既然如此,山匪劫道为财杀人,似乎也是个能说得过去的结论。唯一问题是,杨亚蓉生前收到的邀请来信究竟来自何人?这封信和杨亚蓉被杀一事,是不是有关联呢?
莫柠从李昌顺手里要过来信,捏在手里仔细端详,凑到鼻尖轻轻一嗅,心里头一惊,脸色骤然变得肃穆。
“夫人,府上可有火折子?”
“有。我差人找来。”
女主人一惊,虽然不明白莫柠找火折子的原由,但她还是差人为莫柠找来火折子。
莫柠取开折筒,对着筒口一吹,火焰立刻燃起。紧接着,莫柠将信件放在火苗上,利用火焰的热度熏烤信纸。
不多久,信纸上隐隐约约浮出三行小字,写道:“亥时。东城河,回音亭见。”
落款是故人昌。
“故人昌?”莫柠轻声呢喃。
李昌顺看着信上显出的隐形字,脸色愈发难看。特别是看到“故人昌”三个字,脸颊更是火辣辣得生疼。
“静姨,你知道故人昌是谁吗?”李昌顺硬着头皮问道。
“从来没有听你母亲听到过此人。”女主人神色凝重,不像有所隐瞒。
友人夫妻所知甚少,对故人昌更是一无所知。既然无法获取新的线索,莫柠提出告辞,下一站便要前往东城河回音亭。
第90章 第六章
回音亭距离发现杨亚蓉尸体的河岸仅有300米远,位于东城河的上游。
莫柠勒住缰绳,在回音停前停下,她跳下马背,双脚感受地面的踏实。
沈俊航从莫柠手里接过缰绳,找到一棵树干比较粗壮的银杏树,将两匹马儿绑在树下。
莫柠走向回音亭,她低着头,走得很慢,步幅很小。正要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莫柠突然止住脚步,在右侧的门柱前蹲下身子。
鲜红的门柱在间隙阳光照射下反着光,树影浮动中,门柱上的一枚深棕色痕迹,很容易遭到忽视。痕迹距离地面一掌高,呈圆形,尾指指甲大小。
“发现什么了吗?”沈俊航站在亭下,仰头望着莫柠问道。他嘴角下拉,竭力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发现一处疑似血迹。”莫柠立身而起,往后撤半步。她已经预知李昌顺可能会冲上来,因而才先让一步,避免身体接触。
李昌顺闻言,果然两个箭步冲到莫柠刚才蹲身的地方,看着门柱上深棕色的圆形印迹,眉头紧紧地挤到眉心。
“能确认是血迹吗?”李昌顺将信将疑地问道。
“说不准,只是疑似。”
莫柠的注意力暂时从圆形印迹中转移。她走到回音亭上,双手背负到腰后,站在亭中环顾四下。紧接着,她伏下身子,在亭中匍匐一圈,却没有更多的发现。
莫柠继续沿着另一侧台阶走下回音亭,来到十米外的东城河河岸边。
河水淙淙,绕过回音亭边的沙地,流向东南方。李昌顺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棕色印迹的发现令他更加确信母亲之死另有蹊跷。
心里想着母亲的命案,李昌顺不知不觉得越来越偏移向河岸。走着走着,寂静的回音亭四周,响起沉闷的“扑通”一声。
莫柠循声后转,沈俊航则从亭前绕道而来。两人同时看到李昌顺腋窝以下的身躯,已滑入河中,双人抓住岸边,十指几乎全部扎到了泥中。
河水因他的挣扎而变得浑浊不清,淤泥浮动,水流逆行,激荡起水底的杂质。
莫柠远远站在岸边观望,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等着沈俊航下水去救李昌顺。
李昌顺抓住沈俊航强而有力的手腕,借力爬上河岸。
上岸后,李昌顺浑身发软,瘫倒仰卧在泥地上,双手双脚尽量舒展,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感激地说道:“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沈俊航挨着李昌顺坐下,粗喘两口气,立刻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看看污泥浸染的浅色衣袍,又看看李昌顺脏污的脸庞,四目相对之下,两人接连发出爽朗大笑。
“我循着河流,到下游看看。”莫柠说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再回来找你们。”
“我陪你去吧!”沈俊航站起身,象征性地掸掸下摆,说道,“你独自行动,我不放心。”
“不用,我不走远。”莫柠上下打量沈俊航,嫌弃地说道,“清理一下身上得污泥,不然回到城里,说不定会被官兵当作流民拦下。”
“好心当作驴肝肺。”沈俊航讨了没趣,恹恹地小声咕哝道。
莫柠行走在河岸边,特别留心脚下泥路,并且时刻保持与河岸间的安全距离。她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走到大概一百米开外的地方,瞧见一个浅浅的鞋印。
莫柠用手臂丈量鞋印大小,预计为43号。左脚鞋头处有缺口,位于脚拇指处,呈扇形状,有一枚铜板大小。
鞋头朝着上岸的方向,上端是一条窄小的乡间小径,路与岸之间,隔着一丛及膝高的芒草,有几处呈倒伏状。
莫柠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她懊悔地回望刚才来时的路,心想要不要回去叫沈俊航过来搜查芒草丛。
不管怎样,轻微洁癖的莫柠断然不会钻进草丛搜查。稍加盘算,莫柠决定暂时记住地点,然后继续前行。
来到发现杨亚蓉尸体的河岸边,河面浑浊的污泥还未冲刷过境。莫柠背负双手,站在岸边,举目四眺。河岸上到处有凌乱的鞋印,都是官靴的样式。
这时,乡间小径上走来一名樵夫,肩上扛着一臂高的柴木,哼哧哼哧地走着。
“嘿!年轻人。”樵夫放下肩上的柴木,大声吆喝道,“你是过来找宝贝的吗?”
“找宝贝?”莫柠不解,上前问道,“什么宝贝?”
樵夫露出戒备之色,问道:“你是官差吗?”
“我不是官差。”严格来说,莫柠没有撒谎。南越王世子和大理寺顾问都是自封的虚衔,不具有官差的实质身份。
樵夫长长地松一口气,似乎只要不是面对官差,他就可以无话不说。
“看来消息还没有传到城里去,”樵夫擦掉额头的汗水,说道,“今天早上,河边死了个女人,好像是个富太太,家里开酒楼。府衙捕快拉走尸体之后,村里爱凑热闹的二流子就在下游五十米不到的地方,捡到了绣花的钱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两银子,死家伙小发一笔横财,在村里走路都生风。小人得意的嘴脸,看着就教人厌烦。”樵夫大概是休息够了,也发泄够了,重新扛起柴木,准备继续前行。
“樵夫大叔,请等一下。”莫柠捏着三钱银子塞给樵夫,说道,“你说的二流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樵夫掂一掂银子的份量,心满意足地塞进腰间,如实告知了二流子的信息,最后附加一个情报,说道:“现在去他家里就能找到他,他说过,要在家里睡一下午不出门,奖励自己的好运气。说的就好像,他哪天不是闷在家里一样。”
说完这番话,樵夫扛起柴木,步履缓慢地启程,嘴里哼唱着不着调的小曲,简直魔音贯耳。
按照樵夫的描述,莫柠又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随着河岸的放宽,东城河水流放缓。
莫柠在二流子捡到钱袋的地方站定,望向河流对岸,对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荒林,不似常有人出入。她将视线移回周边,随意环视一圈,一抹碧绿的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心头大喜。
作者有话说:
莫莫子独自办案ing~
大家想念瑶瑶子了么~
第91章 第七章
莫柠小跑着奔到那一抹碧绿色的光点跟前。蹲下身子,细细一看。一根碧绿剔透的玉簪插在泥土中,金丝包裹玉簪簪头,缠绕成金珠模样。
莫柠拨开泥土,挖出玉簪,用河水洗干净覆盖在玉簪表面的污泥,露出了玉簪碧绿无暇的实体。
阳光下,水波荡漾间,碧绿玉簪好似化作湖面,仿若缓缓流动。
莫柠的眉眼挤在一起,非要说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怀疑凶手杀害杨亚蓉的原因,在此之前,她对山匪劫道杀人的结论并没有产生太多怀疑。
山匪劫道,不是劫财就是劫色。若是劫色,因何杀人而非掳人?若是劫色,因何遗弃辛苦得来的贵重物品?
手里捏着玉簪,心里带着疑惑,莫柠往回音亭走去。再次经过芒草丛,莫柠驻足,仔细观察。倒伏的芒草全都朝向乡间小径。草丛繁茂,倒伏草叶掩盖在密丛中,不仔细观察,断然难以察觉。
“原来你在这里,”沈浚航走在乡间小径上,越过芒草丛,远望着莫柠乌黑黑的小脑袋,说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呢?”
“世子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李昌顺关切地问道。
“别叫他世子殿下,”沈浚航说道,“叫他莫顾问或者莫世子。”
“没关系,不知者不罪。”莫柠宽宏地替李昌顺解围,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巧。”
“什么事?”沈浚航立刻警惕。
“我需要一个人到草丛里找件东西,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莫柠说道,“但是,最好有人能进去翻一翻。”
沈浚航脸色一沉,低头看看湿漉漉的衣袍,又看看茂密的芒草丛,锋利的草叶就像兵刃一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吗?”沈浚航问道。他试图找个理由,回避进入草丛翻找。
沈浚航还在跟莫柠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昌顺一头扎进芒草从中,忍受着芒草草叶的刮擦,认认真真地俯身翻找。
莫柠歪着脑袋,颇为欣赏地看着李昌顺任劳任怨的身影。
芒草叶片锋利如刀,草丛里枝叶茂盛。李昌顺投身其间,暴露在外的脸庞和手背接连遭受叶片刮擦。
幸而,草丛的范围不大,目测李昌顺一人之力便可完成搜查,沈浚航索性也袖手旁观。
一刻钟后,草丛里传出一阵剧烈骚动。李昌顺正向前扑倒在草丛的一隅,疯狂扒拉草丛,带出根部泥土。叶锋划破他的手背,手里血迹斑斑,依旧无法阻拦他的意志。他顾不得十指连心的疼痛,麻木地继续扒开草丛,定是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终于,扒开密丛,李昌顺挖出了一只金手镯,牡丹花纹饰,花团锦簇,格外富贵雍容。喜形于色后,他的脸色矍然一黑。脑内好似中了一道霹雳,眼前黑影掠过,差点倾身栽倒在地。
李昌顺一丝理智尚存,扒开草丛,冲到莫柠面前,摊开双手,向她展示寻得的金手镯,高声说道:“莫顾问,这就是你要找寻的东西吗?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爱带在手上的金手镯,你怎么会猜到在这里?”
“并非全是没有依据的猜测。”莫柠说道,“据我观察,令母遇害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回音亭附近。此处草丛倒伏痕迹簇新,定是近期有人潜伏而行。然,明明前方不远处就有小径可通乡间小径,对方偏偏要穿越锋利芒草丛而上,定是要掩人耳目。至于能否在此找到令母遗失的物件,我并非有十足把握,只不过认为值得一试。结果令人惊喜。”
“如此说来,我母亲果真不是遭到山匪劫道杀害,而是有人设局谋杀,对不对?”李昌顺问道。他特别坚持谋杀的观点,甚至于偏执。
“有此可能。”莫柠保守地说道,“但是目前还不能全然确定。”
“掌握这么多证据,还不能推翻山匪劫道杀人的推论吗?”李昌顺撕心般质问道,“老百姓的性命就可以随意枉死吗?”他的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
“昌顺,”沈浚航大声喝道,“休得无礼!”
李昌顺一惊,腰板一直,方才发觉自己已然失礼又失言,连忙后撤两步,深深地掬下两躬,拱手说道,“望世子见谅,小人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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