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礼物不是鲜花也不是蛋糕,而是一个礼品盒。
打开盒子后,最上面是一个信封。解弋把信封撕开,里面掉出来一张硬卡,上面白底金字,圆滚滚的手写字体:“祝解弋新年快乐”。
底下一行落款是……这是谁?
那精心设计过的花体签名,解弋左看右看,也没认出是什么字。
他疑惑地把硬卡翻了过来,啊,这卡原来是一张照片。
平安夜割韭菜演唱会那个男团组合的队长本人,正在照片里对解弋勾唇一笑,穿了一件破洞漏肩毛衣,很骚气的衣服,人也是。
照片背面写了新年祝福,正面人像一角,队长又签了一遍名。
???
解弋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和什么?
他又查看那盒子,一堆拉菲草的最底下,还躺着一盒黑巧。
那是不久前,在排练室里,研三师姐给过他两块,他一块都没吃到的,同款黑巧。
明天是元旦,公共假期里,参与春晚舞蹈节目排练的师生们也都得以休息一天。
谁休息,严柘也不会休息。跨年夜里,他还在练功房里独自练功。
练功房的门被推开。
解弋走了进来,又很轻地把门关好。
严柘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他是被自己成功钓来的。
这让严柘得意起来,拿乔故意不理人,自顾自对着镜子调整动作。
解弋没有说话,到旁边坐下,安静地看他练功。
这阵子严柘忙得要命,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上一次,这样安静的练功房里,解弋坐在旁边,陪他练功,专注地看着他。已经过去了很久。严柘时常在想念那些时刻。
他在镜中看了解弋几次。
解弋今天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进来后室内很暖和,他就把外套脱了。
里面是件浅蓝渐变的薄毛衣,领口到胸前,有一些雪花纹样。
这是什么艾莎着替吗。
严柘心想。
他的师弟,真就很像一个很乖的手办。
但是不乖的时候也很能惹人生气,譬如前几天。
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师弟不开心的源头,也许就是那块巧克力。好小气的手办宝宝。
严柘结束了今日份的练功。
解弋过来,主动帮他背了包,又开始眨巴那双狗狗眼,明显是有点紧张。
严柘知道他在为这几天的生分而尴尬。
严柘故意不说话,斜着眼睛看他。
“师兄。”解弋找到了合适的开场白,说,“新年快乐。”
就来说这个?严柘嘲讽道:“你来干什么的?学校派你来给我送温暖吗?”
他随手把扎着头发的皮筋解开了,是为了便于散热。
但这动作被他做出来,就很像又在存心发散魅力。
解弋的视线落在他的发梢上,说:“我收到你给我的新年礼物了,很喜欢,谢谢。”
“送到你心尖上了吗?”严柘忍不住嘚瑟起来,说,“那签名照,可是师兄豁出去脸面帮你要来的。”
几年前合作过以后,他和谢师兄也没再有什么交集,朋友圈里偶尔互相点下赞的关系。
点开微信聊天框,和谢师兄上回对话寓家vip的时候,师兄那破组合都还没解散。
这次为了哄小师弟开心,严柘才去问师兄,能不能要张你们队长的签名照。
“那照片是谢师兄找他队长现拍,现打印出来的,”严柘重点强调这新年礼物的珍贵性,说,“是他们队长百分百真实的私服生活照,不是官方写真,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的,绝版独家。”
解弋简直风中凌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
这如果被人家真粉丝知道,只怕活埋了他的心都有。
“这,这……”解弋道,“谢师兄人真好。”
“什么?”严柘怒道,“你搞搞清楚,是谁好?”
解弋改口说:“是你好,你好。”
跨年夜这大好日子,严柘决定大度一些,不和这低情商小孩一般见识。
“他俩关系挺好的,没打过架,我发消息的时候,人家两个还在一起打游戏。”
严柘这是在回答解弋以前问过的八卦小问题。
“师兄,你真的太好了。”
解弋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想,为什么严柘要这么好?他应该坏得彻底一点,不要这么好,好得实在让人为难。
严柘说:“除了说师兄好,你就不会说点别的了吗?”
解弋想了想,没什么说的,还真就不说了。
严柘也没有难为他,大晚上又特地跑来练功房陪自己,师弟今天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晚饭吃了什么,又肯德基?”严柘道。
“还没吃。”解弋还没来得及实践那些泡面攻略。
“我请客,你吃晚饭我吃宵夜。”严柘是吃过晚饭才来夜间练功,道,“大过年的,放纵一次。”
然而跨年夜里,食堂已经闭餐,外面好吃的餐厅都在排队。
最后两人到超市里买了鲜切肉和蔬菜,到解弋的公寓里打火锅。
电视里播着卫视台的跨年演唱会,热闹喧嚣,火锅的热气和香气,把客厅填得很满。
说着要“放纵一次”的严柘,白水煮菜,蘸料几乎一点没碰。
解弋是认真在放纵,他把自己吃撑了,胃里和心里都觉得很满足。
近十二点钟,主持人们花红柳绿地开始跨年倒计时,节目时间安排不得当,一群人接龙水起了时长,一个接一个说自己的新年愿望,场面堪称直播车祸,尴尬至极。
严柘没心情听他们胡说,问解弋:“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解弋正在发饭晕,被问得愣了下,才说:“希望师兄春晚演出成功。”
“不要说废话。”严柘说,“我的演出当然会很成功,换一个。”
解弋又说:“那,希望师兄顺利毕业。”
严柘更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说:“难道我会延毕吗?你给我认真许个愿。”
“那就……”解弋想了想,说,“师兄一定会成为出色的舞蹈家。”
“这个还差不多。”严柘勉强接受了,又问,“你自己的愿望呢?”
“……”解弋盯着电视屏幕,说,“我没什么愿望。”
严柘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屏幕里闪烁的光投射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光影斑驳,明明暗暗。
别人的欢声笑语里,他什么也没有。
不想得到什么,就不会失去什么。
“我的愿望是,”严柘伸长了手臂,揉了下解弋的脑袋,道,“新一年里,解弋是快乐的。”
解弋慢慢把目光挪到了严柘的脸上。
两人望着对方。
十二点钟声敲响。
新年到来了。
严柘忽然觉得有些尴尬,笑着拍了拍手,好像在庆祝跨年圆满成功。
他起身收拾碗筷。
解弋很没有礼貌地坐着没动,他仍然注视着严柘。
严柘端着餐具走了。
解弋又望着开放厨房里严柘的背影,他完全挪不开眼睛。
电视里噼里啪啦的虚假烟花声,掩盖不了他真实的心跳。
他想,我这次好像真的完啦。
第11章 人脏心坏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
暗恋中的解弋小同学,正在度过他人生中第一个因为爱情而躁动不安的,春天。
而被他暗恋的严柘大同学,这阵子也表现得相当情绪化。
每天火气大得很,一点就着。头号魅魔变成了头号干草堆。
这堆干草在舞蹈学院要度过属于他的最后一个学期。
剩下几个月里,他最重头的任务,无疑是他的毕业大戏。
解弋终于知道,那一瀑被严柘精心打理了几个月,总在风里撩人心弦的三千青丝,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做准备。
2019级中国舞表演硕士研究生严柘,将要在即将到来的毕业大戏舞台上,扮演一只凤凰。
这场舞蹈大戏的创意,是在他研二尾声时就已经产生,共同参与编创、表演的有几十名不同专业的同学,几乎可以说是这一届舞蹈生们共同的毕业作品。
此时的时间已来到了四月份,编导作曲舞台服设……等等,都推进得很顺利。
C位凤凰严柘,却意外地出了岔子。
这位“不世出的舞蹈天才”终于遇到了学舞至今,在表演上最大的困难。
由于毕业作品的保密性,解弋并不清楚严柘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严柘也没有对他倾诉具体的细节。
“我要烦死了,”严柘只是这样告诉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发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弋说:“找孔老师和别的老师帮忙了吗?有很多老师表演经验很丰富,应该能帮到你。”
“不是经验和技巧的问题。”严柘语焉不详地说道。
最近两天他都没有睡好,总是神采飞扬的双眼有了少量血丝,看向解弋的眼神也有点木然,还伴随一点惆怅。
天暖和了起来,解弋宝宝换了春款卫衣着替,最近也刚剪了头发,剪得有点太短了,发梢微微朝上打着卷。卫衣领口好像有点勒脖子,他时不时就要皱着眉扯它一下。
他的模样,他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偷偷混进大学校园里来玩的叛逆高中生。
“不想跟你说了,”严柘心烦意乱,他把头发扎了起来,苦恼得直要发疯,道,“这事只能靠我自己解决。”
解弋无所谓地说:“好吧,那你解决去吧。”
他没再说太多。以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结束了对话。
他经常觉得自己在严柘面前说太多话了。
认识才几个月,被严柘勾着说出来的话,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所有话都要多。
要知道言多必失,如果不小心被严柘听出来,他仍然对严柘存在着超越师兄弟关系的别样情感,那他就又要丢脸了。
他丢过一次脸了,他和严柘都在装作那件事从没发生过。
就是……他向严柘求了爱,遭到了严柘委婉的拒绝。
跨年那夜,解弋认识到自己好像是看上了严柘。
那天之后,他和严柘就又恢复了常在一起的互动。
他又像从前一样陪严柘去练功,但他还是不愿意去看严柘排练。
不想看到严柘对别的师弟也如对他一样亲密,只要他不去看,就能当做不知道,就可以沉浸在严柘只对他一个人好的幻想里。
他这种幻想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在他的幻想中,严柘对他也有着超出的好感,他们是互相喜欢着的一对有情人。
每当严柘很随便地来牵他的手,摸他的脑袋,或是偶尔在他的公寓留宿,有几次半夜里严柘会在睡梦里挨过来抱住他。
他就在脑海中放起了烟花,幻想他已经展开了与严柘的恋爱剧情。
那些剧情都很恶俗,很八点档。
但这没有办法,他又没有谈过恋爱,也没结交过谈恋爱的朋友,是真的不知道不恶俗的恋爱剧情,究竟应该是怎么样。
这些幻想,在他鼓起勇气向严柘表白,被严柘拒绝,又目击了严柘和别的男生挽着手,勾着肩,还喝同一瓶水的时候,被击得粉碎。
到这时,解弋又开始痛恨自己举一反三的超强幻想能力。
那些他曾经听说过的人,那些和严柘谈过恋爱的男生女生们,他们和严柘一定有过更亲密,也更隐秘的接触。
具体是怎么样的接触,解弋脑内也闪电一样出现过很多定格画面。
严柘你真是个脏东西。
关键是这个脏东西,他又真的好会勾引人。
如果随便勾引人能被认定是一种犯罪,严柘肯定会被枪毙成筛子。
解弋也不是从跨年夜就死心塌地迷上了严柘。
从那时到现在,这中间还有一段,是他作为被害人,严柘反复加害他的犯罪过程。
寒假里的除夕,解弋这辈子第一次守时观看春晚。
以前他很少看这台晚会,人类的合家欢,在今年以前,与他毫无关系。
今年那个群星汇聚的欢乐舞台上,有一个最是璀璨夺目的严柘。
那是解弋有点喜欢上的严柘。
农历旧岁的最后一天,解弋看过了严柘在春晚舞台上的舞蹈节目,他感觉自己现在对严柘的喜欢,比元旦跨年时又多了一点。就只是一点。
还不那么多的。
今天晚会上那个舞蹈节目的呈现,让解弋也喜欢了和严柘同台的那些同学,他们每个人的表现都非常好,每个人在那五分钟里,都是全世界最闪亮的舞蹈家。
舞蹈节目一结束,解弋就给严柘发了消息,祝贺他们演出成功。
十几分钟后,严柘回了他一个得意笑的表情。
解弋没有再打扰严柘,猜测他现在应该还是很忙,也许后台还有采访,或者还有安排别的什么环节。
严柘要先专心忙完电视台的工作,他今晚还要搭红眼航班回家过年。
他和他的父母是相亲相爱的三口之家,解弋听到过他和父母打电话,从对话中就能听出,他们一家人浓烈地爱着彼此,这理所当然让解弋非常羡慕。
刚放寒假时,严柘就说过,除夕夜的行程是演出结束,就要去机场赶飞机。
他那时还问解弋,过年要去哪?回家还是出去玩?
解弋回答说哪也不去,计划宅着玩手机。
家里人都没有邀请解弋一起过年,他无家可回。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手机就很好玩了。如果法律允许,他很愿意和智能手机结婚。
解弋还在看春晚,决定把这台晚会一直看到完结。
等过完年严柘回来了,他就可以和严柘聊晚会里的节目,还可以假装感兴趣地问严柘,在后台有没有遇到哪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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