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昏迷不醒的江沅,江辄止痛彻心扉到他从头到尾都做了什么。是他刻意隐瞒了萧进的存在、是他有意宠溺纵容,让江沅只依赖他一个人、又是他接受不了父子乱伦的罪孽,强迫儿子回到萧进的身边……接下来一桩桩一件件,他根本没有给过江沅选择的余地,都是他执意要把萧进比下去,他用尽龌龊的手段要把儿子抢回来。他还知道沅沅内心是多么犹豫痛苦,但他却只想把儿子抢到手,再用日后的深情来弥补。是他一步步的紧逼,是他反复无常地拉扯,都是他才把沅沅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沅沅满脸是血倒下的画面再想一次就会让他的心撕裂一次,简直跟做梦一样,是那么毛骨悚然,他是怎么能对沅沅下手的,哪怕他瞎了眼失了心,他怎么能认不出挡到面前的人是他的儿子!他把恐怖的恶意对准了萧进,可是江沅甘愿为他承受一切的伤。他必须要承认了,他一败涂地,沅沅明明早就做出了选择,他还在强求,换来的就是一地污血。
他浑身的血肉都似被剥落,他只要再张嘴说一个字,立刻就会筋骨尽碎。他用力地把江沅看了又看,仔仔细细从他的头发丝,从他的眉眼,从他发白的嘴唇,一寸一寸的江沅,最后只能融成病床上的这一份虚弱。
“宝宝。”连他也下定了决定,江辄止的手臂抬起,再落下,接着他转向了萧进,哀求的口吻,“能不能让我跟宝宝说两句话。”他重重保证,“只要再说两句,然后,我就走,我一定走。”
萧进皱了皱眉,真到这一刻了,他却不想让沅沅听。
第七十七章 :虔诚
萧进沉默了一会,却主动道:“等沅沅身体好一些,到时候你有话可以慢慢说。”
他的意思是肯往后拖,这也是江辄止没想到的。但现在他感受到的却已不再是窃喜,结果已定,他宁可尽早接受这份命运,否则延伸的不过是漫长的窒息,会让他一直在濒死中跳跃。而也许再晚一分钟,他又会死灰复燃,把对沅沅的执念再一次化成狂暴的占有。他还会做出什么事?他也不敢想又会怎么失控。
就像他曾经抛弃过沅沅一次,现在他也必须离开,跟当初他的目的一样,他要永远离开沅沅的世界,当一个尽责的养父,留下他们父子,从此让自己可有可无。
他最后一次越过萧进,一步一步地挪到江沅的床前。纵然他还有一点放肆的念头,也在目光触及到江沅脑袋上惨白的绷带时全部殆尽,他永远都不能忘记了,是他差点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儿子,是他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把儿子逼的离了心,儿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走到现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江辄止拼命忍住内心的痛楚,他不想到了最后一刻还要吓到儿子。也是现在重新想一想,他着实已经把儿子弄哭了太多次。而在萧进那里呢,一定是好好爱护着他,从来没有把他弄哭过,所以沅沅会一心向着他,会越过之前他们十几年的情分,把最后的偏爱都给了萧进。
还在一年前,他在劝江沅对他死心时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时间会让人淡忘,他肯定江沅会在岁月的治疗里忘却对他的执着,最重要的是江沅终有一天会清楚他这份不伦的感情并非是爱,仅仅是一种对年长者的病态的依赖。他是那么笃定他说的一切,如今也都一字不落的回到了他身上。沅沅爱上别人了,是一个比他血缘更深,更名正言顺的生父。萧进早已阐述过世人所有的顾虑,他们根本不用惧怕不伦,因为他们拥有亲生父子的名分,他们更不会生下畸形的儿女,由生到死,只要江辄止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保守好秘密,就可以永不相离。
为什么他没有更早意识到这一点,他明明一点都不比萧进少爱,最后却是被嫉妒毁透了初衷。
江辄止终于走到了床前,他被剧烈的心痛压到几乎抬不起腰,他只剩最后一点奢望。
“宝宝。”他发着抖,再伸出手到江沅的脸旁,只想在走前再碰一碰儿子,最后抚一抚他的脸,此后永生都存着这份温度,直至他在江沅的世界消失,直至他死去。
江沅也看出了江辄止的意图,他本来想赌气地扭过头,要让江辄止摸一个空。可真的等江辄止近在眼前了,他忽然又狠不下这份心。江辄止总是在变,而且每次都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他会完全丢掉他的理智和风度,忽然间那么残忍执拗;他还拍下他们上床的照片,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对萧进示威;现在在他的病床前,江辄止却好像矮了一截,丢掉了他所有的意气风发,是一具被颓废灌满的躯壳,只剩下再触碰一下儿子的渴望。
记忆里的江辄止在他的脑中轮番替换,就是变不成眼前的这个男人。江沅亦觉得心酸,他没有躲闪,只是红着眼睛任江辄止的手在他脸上缓缓地触摸。
“宝宝。”江辄止又唤他小名,这一开始就是江辄止的专属,是江辄止把他变成了个黏人的宝宝。由他而起的纠缠和欲念,从今天之后就要转交给另一个男人,他也再没有资格去唤这个爱称。
江辄止的手掌能完全包住江沅的半边脸,原来并不是错觉,儿子真的瘦了许多。原本嫩呼呼的脸都瘦到凹了进去,下巴也尖了不少,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孱弱可怜,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张病床吞噬,就要被无法抉择的痛苦分成数不清的碎片。儿子以前没有那么爱哭,今天等他离开,只希望他的沅沅就能恢复到跟从前一样,再有爸爸疼他宠他,给他这世间所有的独一无二。
“是爸爸错了,都是爸爸的错。”江辄止不忍再抚摸江沅的脸,他只能心痛地抓住儿子的手,把嘴唇贴在上面,一遍遍地数着自己的错。江沅的手心被抓到炙热,他又忍不住地颤栗,江辄止别再这么反复无常,别再跟他道歉,他总是这样动摇他,也最恨自己总会因此再摇摆不定。
江沅低声抽泣,他还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牙齿刚碰上,江辄止立刻揉上他的嘴唇,无不心痛:“宝宝不要再伤害自己,爸爸马上就走,很快……”
江沅的牙齿才真的分开了,他似是有点不明白江辄止的话中意,他重复了好几次他要走了,可是要走去哪里?是离开这间病房吗,离开他跟萧进的家,还是,还是……
“爸爸。”
江辄止的眼里一亮,江沅还叫他一声“爸爸”,就是在绝境中再给他一线救赎。他现在不仅有了沅沅的体温,还有他这句真情实意的叫声,他都可以好好地藏住,锁在记忆里,温在胸腔里,帮助他用余生回忆他的沅沅。
“爸爸在。”江辄止亲着他的手背,把江沅的手在掌心握成一团细密地吻着,他又俯身下去亲一口江沅的额头,要把他所有的思念和不舍都倾注在这仅存的几个吻上。萧进竟也没有阻拦他,始终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克制中宣泄思念。
他终是没有那么胸有成竹了,他终是一败涂地,成了一个可怜的人,在病床前祈求唯一的爱。
“爸爸错的离谱。”江辄止的呼吸沉重,都快浓结成胶,“是我一心只想把你抢回来,都是爸爸自私……不怪宝宝,一切都是爸爸做的。宝宝不需要愧疚,你没有背叛任何人,你早就做出选择了,是爸爸不肯认输,故意为难你。”
当然知道江辄止是故意的,江沅垂着眼,他也心虚到无话可说。
“原谅爸爸最后一次好不好,爸爸最不想的就是伤害你。”江辄止几乎贴上了他的嘴唇,话中的气息都要顺着江沅的唇齿流淌进去,会慢慢地融进鲜血,附上白骨,自此也刻上江辄止的印记,时间越长,越融于体。
“爸爸原来都没有跟你好好地告别过,就那样把你推了出去,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江辄止的呼吸间已经有了湿意,一缕一缕地扩散,是深处最阴冷的湖水,沾湿了江沅的嘴唇。
“爸爸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宝宝再原谅爸爸这一次。宝宝以后能不能还记得爸爸的好,你记得好不好,宝宝记得,你有过一个好爸爸。”
江沅再也忍不住了,触动了他所有的情肠,一张嘴就哭了出来。江辄止连忙抚住他的脸,小声地安抚:“不哭了,不哭。”
“爸爸做了很多错事,爸爸也爱你,很爱你。”
“爸爸爱你。宝宝以后想起来,多记得爸爸一点好不好?”
江辄止亲上他的脸颊,吻上眼角,把儿子的泪珠当最后的珍藏吻进唇齿。得到了最后的亲密,也一起冻住他的心脏。从此沧海桑田,一个人的几十年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沙,一抔灰,是他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过往,也从此只有他一人,他要靠着回忆继续余下的数年,把生命维持住跟江沅同在,在每一分每一秒里再确定,就是他亲手弄丢了自己的儿子。
连站在他眼前也成了极致的痛苦,江辄止的拇指最后揉了一遍那张柔软的唇,他松开手,却连站也站不起来,好半晌才转头看向了萧进,未尽的话都在彼此的眼神里。
他终于能背对好江沅,模糊的目光要在病房门口聚焦,要再默念一遍是怎么把沅沅送到了医院,才能离开这个充满了他罪证的地方。
却在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的这瞬间,他的衣角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该是虚弱的,柔软的手指,就在这时候拉住了男人要消失的下摆。江沅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萧进,他都哭模糊了眼,只能用还能坚持的力量抓紧了手心的这一寸布料。
可他的嘴唇又是张不开的,他的喉咙也没办法冲破阻碍,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真的是想挽回江辄止吗?
江辄止的脚步倏地停住,因巨大的欣喜而浑身发烫,“宝宝,宝宝!”他猛地转过身,趔趄地再次冲到江沅的床边,他就着江沅还来不及收回的握姿抱住那只手,他要维持住这一刻,他不敢问出口,他再也不敢逼迫一分,甚至于什么答案都不重要,江沅是一时不舍也好,他过了今天会后悔也好,只要沅沅现在抓住了他,只要沅沅对他还有一点留恋。他能活过来,他还是会死灰复燃,他不要放弃,他还要留在沅沅身边,还要继续爱他!
江辄止也跟着一起湿润了眼眶,捧着江沅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脸,无比虔诚地亲吻了它。
第七十八章 :共识
江沅刚醒又哭红了眼,本来还断断续续地哭着,没一会就越哭越大声,连强忍的能力也没有。江辄止又在无措地安慰,是萧进走过来拥住他,隔着薄被拍了拍他,又用责怪的眼神瞪过江辄止,但除此外也没有再命令江辄止离开了。
江沅的手还被江辄止捧在掌心,他只能抬着眼睛再去看萧进,一双眼哭得湿湿红红,睫毛上都是泪珠,他只能隔着水雾抽泣,努力眨了两下眼,让他的眼眸里再印上萧进。
萧进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儿子的眼睛,把他眼上的湿润都缠到了指尖。江沅哽咽着,也随着男人的动作逐渐停止了哭声,他深深地望着萧进,眼底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始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萧进的手重新抚上他,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一摁他的脸,拂着他的皮肤,在上面流连地抚弄。江沅马上抬着下巴去蹭萧进的手,在哭腔里喊一声:“爸爸。”
“嗯,爸爸在。”萧进立刻就会让儿子安心,他不用江沅亲口说出来,他先稳定了现在的局面,“爸爸不走,爸爸会永远陪着宝宝。”
眼泪在江沅的眼里又化成了星,蔓延到整个人都有了星光。萧进也俯下身,在江沅的额头上再亲一下,告诉儿子他有多坚定。
两个爸爸都守在他床边,不用再担心其中一个会离开,也不用怕他们再突然打起来,打到你死我活。这明明是最好的局面,江沅却只能以痛哭来回应。
他又朝着萧进抬了抬脑袋,朝他伸出一只手,萧进也立刻靠紧了,抓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安慰着儿子:“爸爸没事,已经好了,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江沅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看到萧进的半边脸都淌满了血,可他都没有包扎吗,就擦干净脸而已?
萧进再跟他保证:“爸爸吃过药了,也检查了伤口,真的没事。”
江沅又往他脸上看了好几眼,这才点点头,任自己的另一只手被萧进拉着,两股气息千丝万缕地交织到一起,都能摒弃了那些厌弃不堪,都围着他,护着他,能抚慰他继续安睡。
他的眼泪都被两双手逐一拭去,他一会看看萧进,一会再看看江辄止,直到哭累了才肯闭上眼睛,还要被萧进抚一抚脸颊,江辄止再亲一下眼皮,攒够了两个爸爸的爱,这样才能获得全部的安心。
看着他睡着了,这样也不敢松懈,两个男人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顺着薄被轻轻地拍弄,一直到江沅的手指完全放松了,确定他已经沉浸在了梦乡,萧进先松了一口气,拿手指撇了一撇他的脸,满眼的心疼散去,又变成了对江辄止的肃穆。
两个人的问题在儿子这里只算解决了一半,最重要的部分还是要经过两个人的认同。也唯有这次是提前达成了默契,绝不能再一次在儿子面前打起来。
萧进先走,江辄止再跟上,两个人都得回头再看看儿子,放慢了脚步走出去。关上病房门,走廊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一直到长廊的尽头,避过所有病房,在靠着窗户的无人处,这里可以解决一点不会引起动荡的恩怨。
窗外的天色明朗,金黄色的阳光均匀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只是窗前的两个男人都一脸阴沉,在病房里的时候装模作样,现在又原形毕露,仅一对视又会重新生出无限的愤怒不甘,望进对方的眼里,焚烧各自的身体,拳头又一次握紧了。
江辄止的手心还留着儿子的温度,他的身上有沅沅的不舍,这就是他最大的筹码。所以他的愤怒能稍微降低了一些,他先起了头,对着萧进说:“宝宝他……”
后面的“原谅”已经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萧进骤然挥出一拳,猛地打上了江辄止的脸。江辄止自己都打消动手的欲望了,更不防萧进会突然照着他的脸来一下,他还想打一架吗,他也不怕沅沅看到?
江辄止被打得后退两步,身子歪向一边,他先晃了晃脑袋,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半边脸颊,再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有细微的血丝。奇怪的是真等拳头落在脸上了,他竟然又不觉得生气。他知道萧进这次是因为什么打他,终于轮到萧进了,他也能尝到被嫉妒疯狂折磨的滋味了。
随意擦干净嘴角,江辄止肆意哂笑,难得会露出几分吊儿郎当的不羁:“你现在打我也没什么用,宝宝原谅我了。不要指望我会放弃,我不会离开他。”
萧进紧握的拳头松开,他看来是只打算挥这一拳,他努力保持住理智,狠声道:“我是警告你,以后别再动那种念头。”
江辄止的脸上显出疑惑,又听萧进说:“你那时就是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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