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山间,她握着剑柄,马尾上的红带随着寒风飞舞,目光多了几分坚定:“殿下放心,明日我们定能一击制胜,还巴岭百姓一个安定。”
明日是大年初一,也正是鲁家军打算收网的日子。
他们这段时日在暗中铺垫了许多,万事俱备,只差这最后一击。
这段日子,鲁瑶和鲁家军所有将士都一样,心中都憋着股劲。
这一战是鲁家军作为前锋部队的开山一战,虽然难,可只要咬牙挺过去,西南战局他们就算赢了一半。
彼时,军营中响起了一阵雄浑嘹亮的歌声,是将士们在齐声放歌,辞旧迎新。
歌声激昂慷慨,又无不透着对故土亲人的思念。
鲁瑶也听得心头一热,对谢瑾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新的一年,殿下可有什么心愿吗?”
谢瑾也听到了歌声,没多想道:“大雍早日收复中原,朝廷回到上京吧。”
鲁瑶笑着打趣:“这是所有大雍将士的期望,也是天下百姓的期望,可既是心中所愿,殿下要凭心为自己想点不同的,新年么,总得有新盼头不是?”
“心中所愿?”
谢瑾的确很少想过自己的所愿所求,甚至是漠视。他从来都是将世人的期待,当做自己的期待。
所以自己才会在裴珩展露爱意时,那样无措。
谢瑾皱了下眉,似乎绞尽脑汁,才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说:“那么,有生之年,我想回上京看一看。”
鲁瑶觉得他这心愿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怪。
下一刻,她又被眼前景象吸引:“殿下,看,好漂亮!”
一朵巨大烟花于低空中热烈绽放,流光溢彩,霎时照得巴岭大地一亮,也点亮了谢瑾清冷的瞳仁。
除夕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于分别之人来说更是。
他怔怔望着这新年的夜空,思念之情忽也从心底升腾而起,又如流星坠下,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愿望。
谢瑾的心漏了几拍,竟有些难以抑制的情愫,将那心愿重说了一遍:“若有机会,我想和皇上一起,回上京看看。”
第80章 立春
大雍延始二年, 正月,鲁家军兵分七路突袭巴岭。
时值新岁,各寨中人心涣散, 山匪不愿恋战, 竟没抵抗过半日, 就溃不成军,缴械投降者更不在少数。
满洲境内没有北朔强军镇守,北朔官府又内皆是尸位素餐的文官,鲁家军镇压匪贼后, 就趁势掉头破城。
自此, 满洲半境已入雍军的庇护, 巴岭脚下各镇村百废待兴,恰逢新年, 也算是一番新气象。
发往朝廷的军报描述此战时, 不过寥寥数行字。
可只有亲身历经此战的人,方能体会这数月来的憋屈苦楚。
自打了这场胜仗后,鲁家军上上下下忙得更是脚不沾地,既要安置流民, 又要清点各寨人员财物, 还得收拾北朔衙门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为此,谢瑾又在巴岭多停留了小半月,没日没夜操劳, 将几桩要紧事安排妥当后,才准备回程。
夜里, 灵昭收拾起了行囊,谢瑾则在一旁整理书信。
鲁直恭敬在外行礼,入内见到此景时, 不由心生惋惜:“这年还未过完,殿下便要走了么?”
帐内炭火生暖。
谢瑾摞齐那厚厚的一沓信笺,才起身去迎:“鲁将军来了,请坐。”
鲁直撑肘在炭火前坐下,不免忧心一叹:“巴岭是攻下了,可关乎民生,还有许多未尽之事,殿下能再多留几日也好。”
谢瑾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为他沏了杯水,道:“鲁将军不必忧虑,一些事我已交代给醒时,朝廷很快会派遣得力官员赴巴岭上任,组建各级府衙,安定百姓。将军需思虑的,还是按原计划如何往西南进攻,不过我想,接下来的每场仗都不会轻松。”
鲁直颔首认同,对此也有预料:“满洲穷苦险恶,北朔朝廷一向不看重,才会放任匪寇横行,又试图以此钳制我们。而今我们破了这道卡,占据了满洲半壁,北朔不会再坐视不理,听闻胡图赛已从惠州领了五万铁骑过来,很快就会有场硬仗要打。”
说着鲁直取剑鞘就地画了几笔,作成地图:“殿下且看此处——”
谢瑾依言看去,便与之谈起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不知不觉已二更天。
鲁直是个军痴,与谢瑾聊得投入,这才想起时辰晚了,问:“对了,殿下打算何时动身往南?我好派人护送殿下一程。”
谢瑾忙道:“不必麻烦,我有灵昭陪着,明日一早就走。”
鲁直一愣:“殿下怎的如此着急?”
谢瑾眼底笼起一丝不可察觉的暖意,望向那炙热火苗,目光却陷入似水的柔和中:“立春将至,我与人有约。”
……
翌日一早,主仆二人便离开了鲁家军营,沿着来时的水路返程,前往万清山。
两岸风清云渺,视野开阔。
谢瑾依栏立于船头,不知为何,竟比来时还要难安。
不过不同的是,此刻他心中有忐忑,有悸动,甚至还有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喜悦。
“殿下,喝水么?”
谢瑾淡淡“嗯”了声,接过灵昭递过来的水壶,饮了一口。
灵昭接回水壶,耳廓微动,顿下了,忽问:“殿下是在紧张么?”
“嗯?”
“殿下的心跳得比平日快。”她很平静地告知。
谢瑾微凛,连自己都未察觉,不大好意思地捂了下心口:“是么……”
好在灵昭不多话,也没追问他究竟在紧张什么,否则谢瑾自己也答不上来。
难道真是因为要见裴珩,与他……
就在这时,忽听得船上传来一阵惊叫。
但见一只巨大的白鹰扑腾着翅膀,直直俯冲下来,嚣张凌厉地踩过甲板上的人群,又振翅朝谢瑾扑飞过来——
船上有人在骂:“哪来不长眼的畜生!?”
“这大鸟还会伤人!都避开!”
那鹰一袭白羽温润,可却强势凶猛。
只一眼,谢瑾就想起了乌兰达鲁。
所幸未等那白鹰近谢瑾的身,灵昭听声辨位,已将掌中的壶盖迅疾飞了出去,击中了它的翅膀。
白鹰当即一掉,可并不甘心,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才飞走。
“殿下没事吧?”
谢瑾沉肩:“没事。”
灵昭又说:“方才有东西掉了。”
谢瑾经她提醒,才发现甲板上有张字条,正是那白鹰所留下的。
他弯腰拾起,拆开一看,眉心微蹙。
灵昭警惕:“是什么?”
谢瑾鼻尖抽了丝冷气,道:“有人约我在下个码头见面,说有要事相告。”
——是关于裴珩那日赴谯丽公主约的真相。
信上虽未署名,可写这信的必定是个北朔人。
他们的鹰能寻到船上来,至少是掌握了谢瑾的行踪,无非是碍着在大雍之境,不敢明面对峙。
“殿下要去吗?”灵昭没有情绪地问,听凭谢瑾作主。
事情已过去近半年,谢瑾的确尚存疑虑。
谢瑾眉头还拧着:“我刚助鲁家军收复巴岭,他们心中不平,多半是想施诡诈之计。”
何况裴珩想说时自会说,不必由外族人开这个口。
他该信他。
风中已有了几许春意。想到此处,谢瑾心底阴霾一扫而空,又多了丝期盼,温和笃定一笑:“不去了,赶路要紧。”
……
御驾摆到灵福寺已有三日。
几年前裴珩随父皇入寺礼过佛,他生性懒散又不信佛,多数时候都在禅房睡觉,面子上的事自有谢瑾代劳。
可如今他反倒没了自由,斋戒朝拜,样样都得他这个皇帝来领头。
袁太后敬佛,见裴珩难得来一趟,又不肯让他偷懒。
一早焚香拜完,裴珩又得领着百官跪坐在大殿金佛前,听怀真主持诵经讲学。
这本是极庄重肃穆的事。
可裴珩心思全然不在这,昏昏欲睡间,又有些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姚贵猫着身子进来,到他耳边低声传话:“皇上,人到了。”
裴珩一下醒了,差点要不顾场合起身动作。
一旁的袁太后捻着佛珠,有些奇怪地轻瞪了他一眼。
裴珩才装模作样是跪得累了,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借机往后一瞥。
就看到谢瑾刚赶到寺中,没去歇会儿,就按礼佛规矩入了列,直接跪坐在了最后排的软垫上,与众人一同听经。
两人数月不见,偏偏是在这样的场合,还隔着那么多人。
裴珩的脖子像是长歪了一般,僵着掰不过来,借着那三分余光,想往后窥探。
可人太多了,佛祖跟前,他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乎,空灵庄重的经文在大殿中回响,听得裴珩愈发心浮气躁。
他恨不能立刻起身。
可若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做,势必只会令谢瑾难堪,况且他还不确定,他此行回来要与自己说的是什么。
裴珩只好强行忍住那股子冲动。
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和尚们才将那又臭又长的经文诵读完。
裴珩当即说乏了,要回屋歇息,遣散了百官。
袁太后一回头,才发现谢瑾已到了,喜出望外,先裴珩一步走到了谢瑾面前:“阿瑾,这一路上可还顺当,累坏了吧?”
谢瑾看到她,也微微一笑:“还好,儿臣不累。”
袁太后满目心疼打量他一圈:“巴岭是个凄苦地方,你在那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瞧瞧,又瘦了。”
母子二人闲话交谈了几句,熟络感情。
袁太后搭着谢瑾的手往禅房的方向走:“阿瑾,路途仓促,今日还没用过膳吧?你要不先到母后那歇会儿,吃点斋食。”
没走几步,她发现裴珩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跟了上来,细眉轻蹙:“皇帝不是说乏了吗?”
久别重逢,裴珩视线直直落在谢瑾身上。两人的目光只那么一撞,炙热滚烫,生生要勾出黏腻的情丝来。
谢瑾怕被袁太后发觉出什么,只得先低头挪开了。
裴珩这才回过神,可视线仍然没从谢瑾身上移开,此时此刻,他胆大妄为,竟连谎都懒得撒了:“朕来找皇兄。”
袁太后微愣不解:“阿瑾刚回来,皇帝找他做什么?”
她也不知,两兄弟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融洽了。
谢瑾见话风不对,忙硬着头皮解释道:“母后,巴岭匪贼虽灭,可当地情况复杂,有些事……儿臣还需跟皇上当面禀报。”
裴珩见他居然为了自己说谎,微怔了下,坏笑就从眼尾溢了出来。
巴岭的情况,鲁直早在发给朝廷的折子中都说的一清二楚,已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仅这两句谎,就令谢瑾的脖子快红透了。
他编不下去,暗睨了裴珩一眼。
裴珩这才附和:“是,朕找皇兄,的确是为了商谈巴岭要事。”
袁太后到底是脾性软,最能体谅人,无奈轻叹:“也罢,国事要紧,那你们先去谈。过会儿得了空,再来母后这,别让阿瑾累着身子就行。”
……
灵福寺是座大寺,僧人本就众多。
御驾亲临后,又多了近上千名护卫与宫人,一路上纷纷朝裴珩行礼。
裴珩与谢瑾一前一后走着,似是有意避嫌,亦或是久别后不知从何说起,一路上也没话。
可两人的脚步都不由渐渐加快了,走着走着,连气息都急促了起来。
山寺清幽,还有早春的桃花瓣洒在道上。
他们中间似有一条无形的线,紧密牵连着彼此,无需言语,就能互通心意,连气氛都微妙了起来。
谢瑾走得浑身热了,连耳尖都红了。
他对灵福寺也不大熟悉,没留意走到了哪。
直到他们转身入了一间佛殿,抬头便见那金身佛祖矗立于莲台上,慈眉善目,又十分威严。
谢瑾停下脚步,稍怔:“这是?”
“……这儿没人。”裴珩快速关上了门。
他眼底也红了,积压了数月的思念之情便再也克制不住,一把紧抱住谢瑾,便不顾一切地先与他吻在了一处。
第81章 佛殿
思念倒灌, 汹涌如潮。
裴珩将谢瑾重重抵在佛像前的石柱上,汲取着他身上的每一缕香气,唇齿舌尖皆强势贪婪, 疯狂到难以复加。
裴珩身上的这件龙袍, 至尊华贵, 可他偏又是屈着膝、仰着下巴站着的,以一种低微的姿态,凑上前去亲吻谢瑾。
连在佛祖面前,都不曾这般虔诚卑微。
裴珩吻得太凶。
谢瑾一时发懵, 没能跟上, 紧接着便听得寺中铜钟被敲响, 他的躯体不由一震,后脑便撞到了柱子上。
裴珩见状忙停了下来, 用手掌去贴住了谢瑾的后脑, 顿时有些懊悔:“对不住,是朕又犯浑了……”
未征得谢瑾的允许,他不该如此冲动。
“哥,疼不疼?”裴珩气息还乱着, 额头贴在谢瑾的面颊上, 也不敢乱蹭。
谢瑾轻“嘶”蹙眉,望着他,却轻声笑了:“不疼。”
两人此刻近距离对视, 谁也没有避开。
只是放任着一切随心,由爱意在方寸间蔓延滋长, 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对方面前。
咫尺之间,裴珩读懂了什么,心潮火热难忍, 又要试探性地要将吻再递过去。
谢瑾却偏头做了个避开的动作。
裴珩心又凉了下来,搭在谢瑾腰上的手掌也渐渐松了,短短一瞬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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