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罐子第二天,他们就出发去山崖割蜜了。
谢知云早给两顶草帽上缝好布巾,能把脸和脖子遮住,只有眼睛可以露在外面。手套也翻出来,仔细检查过,将破洞都补齐了。
原本齐山是不想让谢知云跟着收蜜的,但谢知云同样不放心他一个人,最后还是俩人一狗共同前往。
去年割过一次蜜,多少积攒了点经验,再做这事儿就更为熟练了。
只齐山被蜇了下手背,起个红疙瘩,也没出什么差错。
今年春季连阴天少,花期较长,蜜源就丰富,每只蜂桶里的蜜都储得不少。一打开盖,就能看见金黄的蜜巢,满是甜香。
总共十二只蜂箱,因要给蜜蜂留够过夏的食物,都只割了一半多点。即便如此,等他们把蜂蜜挤出来汇到一起,也收获了二十四五斤。
按着两百文一斤的价钱,足够赚四五两银子的。
不过他们今年打算先分出一部分按罐装卖着试试行情,再做打算。
为此齐山特意去镇上几家杂货铺、糖水店打听了蜂蜜的价钱,还跟方璟请教了一下。
之后俩人一商量,决定三种大小的罐子分别叫价三十五文、一百五十文、两百八十文。
第一次买卖也不在桃源镇做,而是去县城碰碰运气。
第57章 (捉虫)
天还未大亮, 齐山便起了。
外头有些看不大清,他只好举着火把,绕去草棚, 将昨晚事先备好的草料食水拎到猪圈。
猪仔长大许多, 身子抽长, 但肚皮依然滚圆, 睡觉时一起一伏, 看得人心喜。
齐山放下桶,拿木铲子将槽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后,才弯腰把拌匀的食水一股脑儿全倒进去。
猪仔的食量跟着体型渐长, 如今每顿都要满满一桶, 好在不挑嘴,什么都吃, 倒也不怎么费心。
一番动作下来, 熟睡的半大黑猪被吵醒,毫不迟疑地爬起身, 哼哼叫着跑上前, 几乎整个头头都埋进木槽, 吃得鼻子和地上都糊了一层。
瞧着是邋遢了点儿,但喂牲口嘛,肯吃能长肉就成,哪讲究那么多。
齐山看它胃口一如即往的好, 就不再管。将卸下的木板重新卡进凹槽,又去给笼里的鸡鸭添好食水, 他才大步流星回到灶房。
火还未灭,映出微弱的红光,齐山将快燃尽的火把顺手塞进去。哄一声响, 便烧得更旺。
锅中热气蒸腾,竹甑子被水汽浸透,颜色更深几分。有淡淡的米香传出,弥漫在昏暗的低矮土房中。
揭开盖,甑子正中央是一碗嫩黄的水蒸蛋。周围则绕了一圈白花花的米糕,最上层缀了红枣碎,看起来蓬松柔软。
他俩之前自不会做这东西,还是前天谢知云去找柳絮聊天,尝了一块觉着很好吃,便跟张玉梅讨教了经验。回来就泡上两碗米,用小石磨慢慢磨出米浆,摸索着蒸了几大块米糕。
虽是第一次做,但结果还不错。米糕香甜绵软,比馒头吃着还好,刚出锅谢知云就趁热吃了两块。
还剩下些,如今天太热,放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馊,正好带着在路上吃。
锅里水还多,一时半会儿不怕烧干,齐山放心地离开灶房。
走出门,发现天色又亮了些,隐约看得见路,用不着点火把。
关在院子角落的大公鸡不时高喊一声,寂静的山林也渐渐苏醒,鸟叫、虫鸣自远方悠悠响起。
谢知云正坐在桌前绾发,刚将布巾缠在头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巧被推门而入的齐山听见。
“要不你就在家,我跟张婶儿说一声,叫她来陪着你。”
谢知云放下手,转过身道:“头一回这么卖,我自是要亲眼看着才放心。再说现在没显怀,行动还方便,等过些日子肚子大些,我想出门都出不了了。”
俩人已经商量过好多回,他从始至终没改过主意,齐山就不再多说,省得又讨人嫌。
他挨两句骂倒没啥,总不会少块肉,就怕谢知云事后又要愧疚后悔。胡郎中说,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和娃娃都不好,得注意着。
他又往里走几步,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那行,一会儿再拿个软枕放到板车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定要与我说。”
已在家困了好几天,最多走到山下的谢知云果然很高兴,笑眯眯点头应下。
一顿饭吃完,太阳还只露出一角,像是刚磕出的鸡蛋黄。俩人没再耽搁,给二黑喂了饭,就牵上大花下山。
担心颠着肚子,驴车比平日走得更慢。
谢知云头戴宽大的草帽,手里摇着蒲扇,倚靠在软枕上,倒也没觉得不适。他脚边还放有一只竹筐,用草席遮挡阳光,下面除开两葫芦凉水,还有米糕、核桃酥、杏干和洗净的野毛桃。
都是齐山给收拾的,说怕他在路上饿了渴了,随手就能摸着吃。
之前去过县城几回,这段路不知不觉就跑熟了。不过因速度慢下来,到得晚了点儿,好在这时节白日格外长,入城时天还未黑。
谢知云早下了板车,同齐山并排走在一起。他们牵着驴车,倒没人能靠近,但齐山还是左顾右盼,以防有哪个冒失的撞上前。
好些日子没赶集,谢知云看着热闹的街市,眼中星光闪烁。
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他不由摸摸肚子,向齐山提议:“先去吃点东西吧,顺便问问这边的蜂蜜都是什么价钱。”
赶了一天的路,就只吃了几块米糕和馒头,齐山也觉得饿了。他四处看看,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想吃什么?”
谢知云伸出手指选来选去,最后挑中一处人最多的摊子,说:“抄手吧,这个不常吃。”
天虽热,抄手摊子上却很红火,摆的几张桌子都坐满。
趁有人结账离开,齐山赶紧拉着谢知云上前坐下。
很快有个戴头巾的老奶奶拿着抹布过来收拾桌面,顺便问他们想吃什么。
摊子不算大,花样还不少,陷儿料就有三种,汤底还分了清汤、酸汤和麻辣口的,也难怪人家生意好。
齐山和谢知云小声嘀咕两句,开口回她:“一碗酸汤一碗麻辣,都要猪肉大葱的。”
老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又问:“大碗小碗?”
齐山想了想,说:“两大碗吧。”
“哎!”老奶奶应下,端起两碗残汤,脚步飞快。边往煮抄手的地方走,边高声跟站在炉子前不停擦汗的中年大叔报菜名。
驴车停在一旁,摊主儿子会帮忙照看。不过他俩还是分出心神注意着,毕竟是些瓶瓶罐罐的,磕到碰到就糟了。
抄手早包好搁在竹匾上,只需下锅煮熟,一次能做好几桌的,速度挺快。夫夫俩闲聊没几句,面前就摆了两大碗热腾腾的抄手,一份红彤彤,一份清汤寡水,上面飘了几片酸菜。
谢知云拿勺子挪过放酸菜的那碗,拿勺子搅弄几下,发现抄手个头还挺大,馅儿也包得满,快将皮儿给撑破。
吹凉后咬上一口,肉馅紧实弹牙,咸香四溢,却并不腥气。汤底清清淡淡,带着点酸,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难怪大热天里人家也愿意吃。
就是太烫了,急不得,时不时还要抬起蒲扇扇风。不过能借此机会,听周围其他食客谈天说地,也不会无聊。
一碗抄手连带着汤水下肚,俩人都出了汗,但腹中饱足,是干巴巴的馒头和冷米糕不能比的。
齐山数出二十枚铜板放在桌上,同摊主招呼一声,便和谢知云离开摊子,牵上大花继续顺着街道往前走。
天色渐暗,但两旁的商铺都点上灯,昏黄或橘红的光连成一片,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摆摊的小贩没全部撤走,还不停有人三五成群出现在街头,热闹依旧。
他俩商量过后,不急着去找客栈,决定先找几家杂货铺、糕点铺打听下蜂蜜行情,运气好兴许还能卖出几罐,明儿就能早些回去。
好歹来逛过几回,多少有些印象,他俩很快找到一家还开着的糕点铺。铺面很大,柜台上摆卖精致漂亮的食盒,一看就不便宜。
小二见他们穿着普通,在门口转悠几圈才进门,又不直言要买什么,反倒问起收不收蜂蜜,态度很不好。
“去去去,我们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不买东西就别占着地方。叫人瞧见,这吃食还卖不卖了?”
在外摆摊儿卖东西,遇到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夫夫俩都已习惯。但任谁也难保持笑模样,当下冷了脸,一言不发地退出去。
幸亏没再接着碰壁,他们又找到家名叫桂芳斋的糕点铺,铺面只方才那家一半左右,陈设也略显普通,店小二和掌柜都挺和气。
听说他们想卖蜂蜜,也没赶人出去,不过他们家的蜂蜜都是有专门的蜂农供应的,暂且不缺。掌柜只自己掏钱买了一小罐,说是会送去让东家尝尝,再决定要不要。
这对夫夫俩来说,已是良好的开端,若能和糕点铺子搭上线,往后说不定可以长期合作,就能省去不少事儿。
之后他们又绕到一条住人的巷子,沿路吆喝,受了不少白眼,零散卖出几罐。
不过多是选择分量最小的那种。因为这东西又不管饱,不可能天天喝,买多了不划算。但小份的不同,带罐子三十五文,寻常人家也掏得起,兑水喝能管一段时间,足够解馋的。
连付钱都爽快些,磨两句见谢知云不肯松口,也愿意买账。毕竟铺子里卖得更贵,散称的又遇不上,难得碰见便宜还香醇的,自要买来尝尝。
眼见天色渐暗,谢知云又开始犯困,他俩再没溜达下去。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客栈,开了间人字号房,就准备歇息。
烫过脚,躺到床上,谢知云没忍住又把钱袋子掏出来摸摸,听着里面叮当作响,便乐得眉眼弯弯。
依依不舍地将钱袋塞到枕下,谢知云翻了个身,面朝齐山,说道:“早知道该多做些小罐子的,少的还好卖些。”
客栈的床上没铺凉席,有些热,他连被子都踢到一边,只穿了中衣。
齐山拉过一个角搭在已有些弧度的肚子上,拿着扇子上下摇晃,随口说:“那有什么,回去再跟陶大叔说就是,罐子放着又不坏,往后还能用呢。”
“也是,那下回就叫他单烧一批小的。”
“嗯,等这些卖完再看,大罐的不好卖,以后就不装了。”
谢知云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又说:“小罐三十五还是便宜了,好几个人都没讲价,明儿可以试着再提几文。”
他们也是问了才晓得,几家名气颇大的铺子里,像那样一罐蜂蜜居然可以卖到四五十文。也不晓得是吃甜味儿,还是吃外面那层壳子。
他们自是不敢卖那么贵,但喊个三十七八应该没问题,毕竟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嘛。
第58章
天一亮, 县城就渐渐热闹起来。
摆摊儿的、上工的、买菜的,皆是行色匆匆,分散在每一处街道。
齐山挤进吵嚷的人堆, 再次回到驴车旁, 手里多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 用油纸托着。
他往前一递, 用下巴点了点, “这三个是素的,那两个有肉。”
谢知云拿起只素包,在手里倒腾两下, 便咬了一大口。面皮十分松软, 带着淡淡的松香;内里虽只是普通的白菜,但剁得细碎, 蒸熟后烂乎乎的, 咸淡适宜,也是鲜香可口。
等嘴里咽干净, 他笑着同齐山说:“还是那个味儿。”
齐山顾不得烫, 三两口解决掉一个, 腾出手来拉住大花往前走,含糊不清道:“比自家做的好。”
这家松针包子卖得很不错,他俩初次来县里时吃过一回,就记住了。回去之后还专门摘了松针也试着铺在笼屉里蒸, 但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好不容易来到县城,又怎能错过, 一大早就跑来排队了。时隔多日再吃上正宗的,心中满足自不必说。
俩人吃着暄软的包子,一路有说有笑地穿过热闹街市, 左拐右拐,最后钻入一条昨日未曾踏足的巷子。
明亮的阳光从房顶擦过,打在一旁的青石墙上,映出院内探出的树枝倩影。
这个时辰正是烧火做饭的时候,跨着篮子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也有挑着担子或赶驴车售卖东西的小贩。不甚宽敞的巷子竟显得有些拥挤。
齐山驱使大花靠到墙根,给一牵毛驴卖桃子的老汉让路,等他走过,才继续向小巷深处前进。
“蜂蜜,又香又甜的蜂蜜——”
驴车走得很慢,齐山时不时吆喝一句,声音洪亮,吸引不少目光。
可惜大部分只是探头瞟一眼,就立马收回视线,专心走自己的路,没一个开口问价的。
这再正常不过,他俩并不气馁——县里住户那么多,总能找到合适的买家。
又转过一个弯,夫夫二人还没走出多远,迎面正碰上个矮瘦的老妇,挎着竹篮刚从门里出来。
听见吆喝,老妇停下脚,伸长脖子往板车上看:“你们这蜂蜜怎么卖?”
谢知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同她介绍:“小罐三十八,大罐两百八,中间的一百五。”
老妇咂咂嘴,掀起皱巴巴的眼皮瞄过来,“这么贵呢?”
“这算便宜的了,奶奶去那些个铺子问问,起码也得四十好几。”
老妇在县城住了一辈子,自是去过那些杂货铺、糖水铺的,清楚谢知云所说不假,这么问不过习惯使然。
“铺子里的都是真真儿的,你们俩之前也没见过,谁晓得是不是随便弄些东西做假。”
谢知云以前也听说过,会有人投机取巧,往蜂蜜里掺水,再高明些的还可能加糖水,来蒙骗那些不懂行的。一斤的蜜做两斤卖,赚黑心钱。
这会儿听老妇质疑,也不觉意外,不过面上还是摆出愠怒又惶恐的神色,急声道:“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县衙,我俩哪儿有这胆子骗人。”
齐山也在一旁帮腔:“这些蜜滤出来就装进罐子,一点儿假没掺,最是香浓。”
说着,他伸手从板车上托起单独放置的一个小陶罐。这罐子外表光秃秃,没有任何花纹,是谢知云去年用来存蜜的。俩人早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另装了些蜂蜜,还特意削好一把竹片带上。
齐山揭开盖,将竹片往前递了递,“您要是不信,可以先尝尝。”
老妇眯着眼打量朝自己倾斜的小罐,见里面的蜜十分浓稠,又泛着甜香,已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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