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云一听就紧张起来,总算说了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我不知道,之前就苦夏,这回也只以为是天太热,没往别处想。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胡郎中看他越说越快,到后面都带了哭腔,忙出言安抚:“没什么大碍,只是你身子有点虚,得补一补。没胃口也得撑着多吃两口,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了。”
齐山这下也回过神,最初的惊喜过后,就只剩自责与后怕,一连问了胡郎中好些问题——
“他前几日吃了一大捧桑果,会不会不好?”
“泡凉水有没有事儿?”
“昨儿还淋过雨,该不会着凉生病。”
……
乱七八糟又无关紧要的废话实在太多,胡郎中被烦得头大,最后硬是把齐山赶出门。
挨了顿骂,齐山还笑得和没事儿人一样,盯着谢知云的肚子看了半天,嘴角越咧越大,呐呐道:“我当爹了。”
谢知云看他目光不似往日清明,暗道一声“傻大个”,嘴上却说:“嗯,已经三个多月了,竟比絮哥儿还早些。”
“怪我,早该带你看郎中的。”
见周围没人,谢知云勾勾他的手指,“说这些做什么,我不也没当回事儿,好在没出差错。”
他俩年纪都不大,从未经历过这些,家里又没个靠谱的大人,想不到实属正常。若不是遇上柳絮也怀了,怕还得糊涂一阵。
齐山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开口:“幸好。”
最近平平安安的,没摔没碰,没害病。因天热,连房事都少了,惯常只是搂搂抱抱,不然兴许就闹出麻烦。
谢知云抬头看他一眼,干脆握住那只汗津津的粗糙大手,换个轻松的话题:“算一算,要到明年二月份左右才生,不冷不热的,是个好时候。”
齐山下意识掰着手指数数,眼神明亮起来,“还真是。”
说完后,两人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才挪开步子。
齐山照旧帮忙打着扇子,刻意放慢了脚步,走了段路突然问:“要不再买只鸡,好回去炖汤?”
谢知云刚准备说算了,又想起胡郎中的嘱咐,便点点头道:“那挑只小点儿的,一顿吃完最好,省得放臭了。”
“嗯,豆腐也买两块,一起炖或者焖白菜都行。”
齐山顿了顿,又问:“还有没有想吃的?”
谢知云眨着眼睛回忆一下,笑眯眯道:“那天买的梅子水挺好,酸酸甜甜的,喝了好像也没那么恶心。”
“那我明天去趟镇上,买些酸梅子和杏干回来,觉着恶心就嚼两块。顺便看看有没有卖鱼的,也挑两条。”
如今不是一个人,谢知云自是没异议,应下后又说:“再扯两尺细棉布,抽空多缝些小衣,省得以后再买。”
他常跟柳絮和何天珠玩儿,针线活大有长进,虽绣不来复杂的花样,简单的衣衫、鞋袜还是没问题的。
齐山有些犹豫:“会不会累着?要不还是请人做算了。”
“奶娃娃的衣裳能费多少功夫?我就想亲手给他做几身试试,而且胡郎中不也说了,不能天天闲着,免得总是胡思乱想。”
齐山便不再多说,心想大不了自己在旁边看着,时刻提醒。还盘算着自己也得抽空给孩子准备些东西,摇篮床、木马、各种小玩意儿,都能提上日程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初闻喜讯的慌张无措渐渐散去,越来越有当爹爹的样子。
不过事赶事的一耽搁,等他们走到豆腐坊,人家早就关门收摊儿,只剩下最后一块。
因天气热,总感觉闻着有些发酸,他们就没要。
好在老母鸡还是顺利买到了,就在李奶奶家抓的,掂量着能有个三斤左右,给了三十八文钱。
一回到家,齐山便催着谢知云回床歇息。又怕他热着,又担心着凉,隔一会儿就进屋瞧瞧。
今儿起得早,谢知云确实困了,一觉睡得很沉,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迷迷糊糊中,还没睁开眼,突然闻到一股鸡肉香气,立马从床上坐起。若是平日,他定然馋得咽口水,这会儿却直往上泛酸水。
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恶心感,他摸摸肚子,很是无奈:“这样可怎么长得大?”
自言自语嘀咕一句,就听见开门声。
“又闹你了?”齐山托着碗走上前,“将才去山上转了转,摘到几个毛桃子,你吃吃看,会不会好一点。”
毛桃已经洗净,表面的绒毛被搓得干干净净,只是明显还不到完全成熟的时候,只有尖尖泛着粉红,其余全是青绿色,摸起来硬邦邦。
齐山尝过,酸重于甜,汁水也不多,滋味算不得好。
不过谢知云倒是接受良好,一口接一口吃得挺欢。
齐山站在旁边看一会儿,松了口气,劝道:“别吃太多,鸡汤已经炖好了,留着肚子多吃点饭。”
谢知云偏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已没那么明亮,他这一觉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大半酸甜的桃子下肚,口中满是清香,那股恶心劲儿早已消散。他没贪嘴,听齐山的话,将剩下的桃子放回碗里。
不过等到吃饭时,齐山又把毛桃子切了几块,一并端上桌。
母鸡褪去毛、挖了内脏,肉其实不多,还好有菌子凑合,也熬出满满一罐。不晓得齐山是什么时候弄的,炖得烂乎乎,拿筷子一捣,骨头就轻易脱落。
怕谢知云吃不下,他今儿先放姜和葱段将鸡肉焯了一遍,再才下水煮,还把表层的油花都撇干净。再混着带有奇特清香的菌子,放上木姜子粉,好像也没那么腥。
谢知云先抿了口汤,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奇怪的味道,还不错。
实在觉得恶心的时候,便夹一块桃子塞进嘴里,压压味儿。如此慢吞吞的,最后吃了两碗白米饭,肉、菌子、青菜也吃了不少,并没有吐出来。
初为人父的夫夫俩都挺高兴,也不管肚里的小娃才多大点儿,直夸他懂事、乖巧。
第56章 (捉虫)
“呼”的一声, 油灯被吹灭,屋里陷入黑暗。
不过为了透气散热,窗户并未关严, 皎洁的月光从缝隙照进来, 又增添一抹亮色。
谢知云钻进被窝, 准备同往日那样侧过身, 又担心压到肚子, 顿了顿,最后还是面朝床顶,躺得端端正正的。
齐山察觉到他的动作, 轻笑一声, 隔着中衣抬手摸上肚子,开口道:“胡郎中不是说了, 叫你放宽心, 别太过忧虑紧张。”
谢知云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慢慢放松下来, 翻来覆去好一阵终于寻到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他叹了口气, 抓住齐山的手, 小声嘀咕:“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儿,还不许我慌了?你说他现在有多大了?是男孩女孩,还是小哥儿呢?”
被他一问,齐山眨了眨眼, 面露茫然,沉默片刻后才说:“都好。”
眼前浮现出貌似自己或齐山的奶娃娃模样, 谢知云语气轻快不少,“也对,总归是我俩的孩子。”
他和阿云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 心里就好似在咕嘟咕嘟冒泡,还是蜂蜜味儿的,饱胀又香甜。
齐山兀自傻笑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要叫什么名字好?”
谢知云愣了下,接连报出好几个字词儿,又一一否决,最终笑道:“算了,说这些还早,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嗯,有好几个月,够我们慢慢想的。”
谢知云点点头,很快又提起兴致:“不过可以先取个小名。”
小名?
都说贱名好养活,村里叫狗蛋、铁蛋、小牛之类的孩子不少。但齐山思来想去,不大情愿自己的孩子也叫这些,一时犯了难。
谢知云亦有心取个特别一点儿的,陷入了沉思。只是也没个方向,思绪总忍不住跑偏,回顾起今日的点点滴滴。
脑海中闪过未能买成的豆腐,他一下有了灵感,乐道:“叫豆豆怎么样?”
“豆豆,豆豆,”齐山重复几遍,眼神越发明亮,“这个好,男娃女娃都能叫。”
确认了小名儿,夫夫俩更高兴几分。二人两手叠交放在谢知云肚子上,硬是和里面不晓得才多大点儿的豆豆絮絮叨叨半晌,终于意识到时候不早。
屋里再次陷入安静,伴着断断续续的虫鸣,不知不觉就沉醉梦乡。
翌日,等谢知云起床,齐山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放着块木板,用木炭写了“下山”二字,
他便晓得这人是去镇上买东西。估计是想让自己多睡会儿,就没叫醒他。
洗漱完,谢知云在院子溜达一圈,发现黑猪还卧在草堆睡觉,不过槽里的水没喝干净,应是喂过了,就没再管。
只把关在笼子里的十来只鸡放出来,赶到矮林,并撒了些鸡食进去。又唤上二黑,到溪边放鸭子。
六只大小不一的鸭子在岸边排排站,依次跳进清凉的溪流,或梳理羽毛,或扎入水底搜寻石螺和虾米。
二黑趴在草地上,时不时抬头往水面看一眼,发觉有鸭子落单跑远,就连忙站起身,往往叫着将它赶回队伍。
谢知云今日没再下水摸螺捉虾,只在岸边摘野菜。石头上布满青苔,滑溜溜的,万一脚滑摔到肚子,就麻烦了。之前是不知道,现在却不能继续大意。
待肚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他开始往回走,二黑撵着鸭子跑在前面。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沿路能遇见些许外出的蜜蜂,不过没春日那阵热闹就是。
齐山还没回来,不晓得他有没有吃饭,谢知云熬粥的时候多抓了把米。
想起胡郎中说要补补,等米煮开,他又拿出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搅碎了加些水和盐,上锅蒸着。
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碗,卧在门口的二黑忽地摇着尾巴跑出去。
谢知云到屋檐下站了会儿,果然是齐山从镇上回来。
他上前几步,有些惊讶:“这么快,那岂不是寅时就起了?”
齐山拴好大花,提着两只竹筐往堂屋走,倒是神采奕奕的,笑了笑说:“反正睡不着,不若早些出门,还省得晒太阳。”
一进门看到桌上的饭菜,又道:“才吃饭呢,我正好买了枣糕,去热热就着一起吃。”
谢知云忙叫住他,“我喝了一大碗粥,还有蒸鸡蛋,再吃不下了。”
“那行,放着晌午再吃。”
“嗯,你吃了没?锅里给你留了粥,再喝两口。”
齐山应下,却没急着往灶房去,而是把篓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往桌上摆。
左边的篓子,揭开细软的棉布,最上面全是些油纸包。除了已经凉掉的枣糕,还有乌梅干、杏脯和山楂片。
齐山将它们摞在一起,“我问过掌柜的了,这些是店里卖得最好的,酸酸甜甜,最受有身孕的妇人夫郎喜爱,你肯定也爱吃。我放这桌上,想吃就拿。”
最后一个油纸包被他单独摆到一边,“这是核桃酥,听说怀孕的人饿得快,给你当零嘴。不过怕你不喜欢,没买多的,若吃着不错,下次再添。”
再下面就是些水果,有粉红的大桃子,还有李子和一串葡萄,看着都很新鲜。
齐山没再往外捡,笑着解释:“听人说吃这些好,我就每样称了点儿。”
谢知云没问他花了多少钱,站在一旁,乐得眉眼弯弯,说:“我正馋这口呢,不想你就买回来了。”
得了赞同,齐山更显高兴:“那我一会儿就去洗,你先尝尝味。”
另一个竹筐里的东西就好认了,一条精肉,两根肋排,一块豆腐,还有一尾不算大的草鱼。
齐山怕谢知云犯恶心,只掀开盖在上面的草席叫他看一眼,便问:“鱼已经咽气了,放不得,收拾好晌午炖豆腐吃?肉留到晚上?”
“嗯。”
谢知云哪儿有不应的,他实在欢喜,不仅为这么多好东西,更为齐山那份体贴。
太阳明晃晃挂在正上方,鸡鸭躲在阴影中,安静下来。偶有一阵风吹来,也满是燥热。
灶房里,齐山站在灶前,衣袖挽起,露出黝黑而结实的小臂。正一手端盆,一手拿筷子往锅里下鱼块。
天气热,剩菜容易馊,他买鱼时特意挑了条小的。不过为吃时方便,还是剁成小块。因谢知云怕腥,用油煎一下会比较好。
油放得不多,火就不能加大,得勤翻面,慢慢来。不过齐山做惯这些活儿,有的是耐心,并不见焦躁。
等鱼皮开始发焦,往里加些蒜苗、葱段和姜片翻炒均匀,兑一瓢水便炖上了。
趁这功夫,他把豆腐切成薄片,放在一旁备用。又拍了根黄瓜拌上,还洗了把马齿苋,准备待会儿把汤盛出来再炒。
谢知云缝好一件小衣,踱到灶房门口看着他忙活。
齐山似有所觉,转过身问:“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吐?”
谢知云摇摇头,笑眯眯开口:“还好,我刚刚吃了乌梅干,这会儿嘴里还有味呢。”
锅里开始冒泡,齐山将豆腐块倒进去,抽空提醒:“记得每次别吃太多。”
谢知云心里有数,“我就吃了两颗。”
知道豆豆的存在后,每天的饭菜都很丰富。虽说还是有反应,但谢知云多少会吃点,一日三餐没缺过,倒也没再继续消瘦下去。
家里的活几乎全被齐山包揽,他成日最多摆弄下花草、做做针线活儿,清闲自在。无聊了就去山下,和柳絮聊聊天。
一晃就到了盛夏时节,暑气更盛,一向勤劳的蜜蜂都懈怠下来,是割蜜的时候了。
留下谢知云在何家,齐山独自去石桥村找陶平验了货。虽说没有上釉涂色,外形难免有些朴素,但图样和文字却与纸上大体相同。
圆滚滚的罐身上,印着胖乎乎的蜜蜂,和小巧的花朵,就连六个字也是稍显圆润,瞧着很是可爱。
齐山挺满意,爽快地结清另一半钱款,又另外订做一批,才载着三十个罐子回家。
何天明他们倒是晓得他去拖罐子了,但没想到还有花样,看得啧啧称奇,直说比那些铺子里卖得也不差。虽说可能是哄人的,但也叫夫夫俩更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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