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
“哦哦,麻烦大山兄弟搭把手,帮我送到屋里。”
做成一桩生意,齐山自然不会拒绝,和店主两个没一会儿就把板车搬空。
小罐二十一个,半斤装的五个,总共是一两四钱并七十五文。
荷包又鼓胀许多,齐山心情极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到桂芳斋。
远远就闻见糕点的香甜气,勾人馋虫。
如钱老板所说,铺子里生意果真不错,进进出出都是人。
他站在柜台前等了会儿,钱老板才腾出空来跟他说话:“幸亏提前给你留了,不然怕是没两块。”
话落就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四方的油纸包,用红线系紧了,能提在手上。
“多少钱?”
“给三十五文就成。”
桂花糕五文钱一块,他昨儿和钱掌柜说好了要八块,合该是四十文。
不过人家一番好意,齐山也没多说什么,顿了顿就接着数出足数的铜板,放在柜台上。同掌柜招呼一声,避开来客走出门。
又去隔壁称了些果脯蜜饯,便准备启程回家。
没走多远,偶然看见家首饰铺子,想了想,还是拐进去。
一路没怎么停,等赶回河源村还是天黑了。
不过提前跟何天明打过招呼,他还没睡着,压着嗓子叫一声,就麻利地出来开了门,把板车锁进棚屋里。
“要不在这儿凑合一晚,明早再上山?”
齐山想了想,还是决定趁晚上回去。
何天明也是有夫郎的,晓得他心焦,没多劝。只转身进屋给点了个灯笼,叮嘱他小心。
天上有云,月亮不怎么好,透过树叶照下来,更显黯淡。
但齐山夜路走惯了,就着从灯笼里照出的橘红火光,也能看得清。
而且顺着小道走一截,前面就愈发开阔。十几个汉子从早挖到晚,路已经开好大半,两侧树枝都被砍倒铲平,马车通过绰绰有余。他和大花走起来更显轻松,不必担心跌到树林里去。
齐山没在家的日子,赵渔没回去,就在山上住下,好给谢知云做个伴儿。
听见二黑兴奋地哼哼唧唧,他就猜测是齐山回来了。赶紧披上衣裳起床,点了油灯挪到窗前,喊道:“谁?”
“是我,赵哥。”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这才敢出去开门。
看见齐山裤腿和鞋面上黏了不少黄泥,赵渔顺手牵过大花,说:“我去拴,你先把泥刮刮。”
齐山也没和他客套,只说:“油纸包里有桂花糕,小心些别摇碎了。”
赵渔应了声,就牵着大花往驴棚走,先将竹筐解下来放在一旁,才开门把它关了进去,又给丢了把干草。
提着竹篓走到屋檐下,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谢知云揉着眼睛踏出门槛,声音满是困倦:“大山,你回来了。”
齐山洗把手,走上前,“吵到你睡觉了?”
谢知云摇摇头,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是饿醒的。”
月份一大,他食欲也跟着渐长,夜里加餐不是第一回。
赵渔是过来人,也明白这实属正常,笑道:“不打紧,我去和面煮疙瘩汤,你俩都吃点儿再睡。”
真吃饱喝足后,反倒没那么困了。
谢知云靠坐在床上,等齐山倒水进屋,就迫不及待问他蜜卖得怎么样。
“桂芳斋和徐记杂货铺一分就没了,不然不会回得这么早。”
往常晌午过后才从县城出发,就要大半夜才到。那会儿再吵着人不好,干脆就在路上歇息,等天亮再接着走了。
谢知云点点头,摸着他递过来的钱袋子,慢慢翘起嘴角:“这样也好,路上睡着还是不舒坦。”
提起桂芳斋,他就想起方才尝过的桂花糕,软糯香甜,又补充一句:“明天赵哥下山,给他包两块桂花糕带去。还有小孩子呢,几天没见着阿爹,该闹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特意多买了几块。”
谢知云知道他心里有数,不再多说。
刚挪挪腿,准备把银两倒出来看看,眼睛就被一团红布占满。
疑惑地抬眸看去,却见齐山竟有些忐忑。
齐山抬抬手,“你先看看。”
红布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银镯,比筷子稍细,但光泽不错,还有起伏的细小花纹,有些像祥云,在油灯映照下很是亮眼。
谢知云抿抿唇,说:“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齐山从没买过这东西,挑挑选选,听了掌柜的建议,才下定决心买下这一只。生怕不合人心意,一时不敢去看他的脸。
只挠着头吞吞吐吐:“就,出城的路上正好看见,想起还没给你买过像样的首饰。”
明明之前还夸下海口要给人买好多好多,结果这么久也就是些木簪、绢花一类的便宜玩意儿。
经他一提,谢知云也想起最初俩人去典当首饰时,他笨拙地哄自己开心的样子,面上笑容更盛。
也不接镯子,索性将手腕伸上前,在他眼底晃了晃,“你给我戴上吧。”
“哎!”齐山重重点头,转了个身,“你手白,戴上肯定好看。”
银镯不算大,套在手腕上将将好,即不会卡肉,又不显得空空荡荡。
谢知云对着油灯瞧了又瞧,满心喜悦不言而喻,半晌才放下手,问道:“买成多少?”
“一两二钱。”
谢知云靠在他肩头,“没亏,改明儿再去一对,等豆豆生了,给他戴上。”
“好!”
翌日,齐山照旧起得早。吃过饭,将家里安排妥当,就拎着陶壶往山下走。
修路的汉子们上工好一阵儿,各个仅穿着单薄的短褂,或挥舞锄头,或搬运石块,干得热火朝天。
齐山从上往下走,有人眼尖地瞧见他,立马粗声粗气打招呼:“什么时候从县城回来的,还顺畅?”
齐山停下脚,简短回道:“昨晚上,挺好。”
“难怪没瞧见你。”
齐山笑了下,估计着从这儿到山脚的距离,问他:“应该快修好了吧?”
另一个汉子抢着说:“只要不下雨,再有个三五天就完工了。”
“何叔不是说还要过石碾子压一压?”
“那也快,村里几头牛在,又不费啥劲儿。”
“这路早该整了,上山捡柴都方便。”
几个汉子手下动作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谈论起来。
齐山站在一旁,也没插话。
等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看向他,才笑着开口:“给你们带了些水,还是放到那儿树下。”
“哎哎,好!”搭腔的汉子不由自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也不怪他这副模样,冷风干燥,吹一吹脸颊、嘴唇就起皮,喝水也作用不大。不过想起甜丝丝的蜂蜜水,眼中还是多了些光亮。
都是贫苦人家,一斤好点儿的糖要几十文,不是逢年过节,谁舍得买。
前几日齐山却送来加了蜂蜜的水,虽然蜜不多,但也能品出清甜,比白水滋润得多。不用出钱就随他们喝,怎能不叫人欢喜。
当天还有好几个汉子去砍了竹子,装上一些蜜水,小心翼翼地捧回去给家里人都尝个味儿。
齐山并不在意,他们自己养蜂,当然会留下一些蜜脾和蜂蜜,匀出一点儿泡水算不得什么。
修路又脏又累,尝口甜的心情好,人也会记着他的情。
顺着新修的黄泥路一直往下,沿途不停有人和他寒暄。等到了尽头,拿起锄头开始挖树根,才安静些许。
运气不错,一连几天都没下雨,顶多打下阴,但不耽误他们干活儿。
可容马车通过的路一直通到山下平地,刻意避开陡坡,虽绕了弯子,却是平缓许多。又经由石碾来回压过几遍,变得板实平整,跑起来也不大颠簸,可比狭窄的小道好走。
如此一来,板车也不必再寄放到何家。没过几天,齐山就和何天明结清租子,把板车拉上山。
第65章
今年算是个暖冬, 一直到腊月十几才落下第一场雪。
雪下得并不大,还没春日杨絮飘得带劲儿,落到地上眨眼间就化成一滩水, 唯有菜叶上积了薄薄一层。
不过风过于猛烈, 吹得树枝乱晃, 呜咽个不停。似裹着浸过冰水的刀片, 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火塘屋的门用石块抵着, 留出一条缝透气。正中央那团火烧得正旺,热气四散开来,与外面截然不同。
谢知云坐在避风的地方, 脸颊被烤得红彤彤的。他手里拿着细软的大红棉布和针线, 穿拉之间,一顶小帽渐渐成形。
离豆豆出生的日子愈来愈近, 他嘴上不说, 心里却生出紧迫感。唯恐缺了漏了什么东西,总是闲不住, 必须得找点儿事做。
又往夹层里填了些白棉花, 封好口后抻了抻, 觉得差不多,才放到一旁。
一边伸出手烤火,一边偏头透过门缝看向远处,眼里不自觉带了忧虑。
天一冷, 柴火就好卖,价钱也高。齐山忙了两天, 才弄出满满一板车的木柴,打早就出发去镇上。
不想连着阴沉几日都没动静,偏偏那么不凑巧, 挑在出门的日子下雪。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也不晓得卖完回来没有。
赵渔端着装满水的陶罐从灶房出来,就见他这副模样,忙开口道:“兴许已经在路上了,我一会儿出去望望。”
“也好,记得戴斗笠。”谢知云回过神,颔首应下,顺手捡起脚边的长竹棍,扒拉一堆火星摊平。
赵渔将陶罐稳稳当当放在上面,便去堂屋取了斗笠戴着,闷头闯进风雪中。
卧在角落麻袋上打盹儿的二黑抬起头看了看,也蹿出房门,小跑几步跟上。
谢知云再坐不住,起身挑了几个番薯,绕火塘摆了一圈。想着齐山跑这一路,估计衣裳火、鞋面都被雪水浸湿,又去找来干净的,搭在木架子上烤热乎。
到门口望了好几回,终于从呼啸风声之中辨出二黑欢快的嘤嘤叫喊。没多久就看见并排走来的齐山和赵渔,大花拉着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谢知云下意识要上前接,被齐山挥手劝退:“还在下雪,别把身上淋湿了。”
都到家了,心里踏实不少,谢知云也没坚持。转身进屋往火塘里添几根结实的木柴,顺便给番薯翻个面,就坐在火边安静等着。
一阵冷风涌进屋里,窜起的火苗都抖了抖,很快又稳定下来。
齐山掩上门,取下头顶湿漉漉的兔皮帽拍拍,说道:“幸亏走得早。”
谢知云递过早就准备好的棉帕,给提起竹筐往灶房走的赵渔也扔了一条,“先擦擦,省得着凉。”
赵渔戴着斗笠还好,齐山却是连眉毛上都挂了水珠。拿帕子抹上一把,冻僵的脸渐渐找回知觉。
趁赵渔去灶房整理东西,齐山三两下换了湿冷的衣裳和鞋袜,身上也暖和不少。
收拾好后挨着谢知云坐下,他这才说道:“今儿柴火卖了六十四文,回来买了肥膘子和豆腐,够吃几天的。”
柴火不是稀罕东西,再怎么涨价,也才一文钱两三斤,不过换些钱贴补家用还是挺值当的。
谢知云点点头,用木棍将烤好的番薯夹出来,笑着说:“那正好,晚上切些肉片子,和豆腐块一起炖,再下点儿白菜,也免得炒菜了。”
“行,”齐山随意捡起一个番薯,在手里倒腾两下,垂眸开始剥皮,“今天也做不了什么事儿,等雪停了我先把赵哥送下山。”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赵渔在灶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现在都是大路,好走着。”
谢知云偏头咬了口软糯香甜的烤番薯,附和齐山道:“还是送一截,驴车到底比你走得快。往后要是雪下得密,赵哥也别上山了,在家歇歇。”
赵渔本就不是强硬的性子,两位主家都这么说,只能应下。
好不容易等到风雪消停,齐山赶紧套好板车,快马加鞭把赵渔送到山脚下。
再回来喂下禽畜,天色更暗几分。反正没什么忙的,索性着手准备晚饭。
外面又开始下雪,比先前认真了些,不知不觉,地面也蒙上浅浅的一层白。
一锅炖而已,没什么讲究的,很快便可以开吃。
夫夫俩端着米饭坐在火塘边,铁三角上架着陶锅,还在咕嘟咕嘟冒泡,也不怕凉了,吃饭用不着那么赶。
豆腐滑嫩,一夹就碎,齐山用铲子舀起几块,放到谢知云碗里,说:“天冷,明天杀只鸭子,熬锅汤暖暖。”
鸡杀得多,鸭子却还没舍得吃,换个口味也好。
谢知云咬着豆腐,笑眯眯应下:“就把那只公鸭宰了,到时再削几块萝卜进去。”
萝卜清甜和老鸭炖着正合适。
齐山满口答应,扒两口饭又想起一事,“早上出门听见有人家在杀年猪,明儿要是不下雪,我去找找朱屠户,先跟他约个日子。”
“是得提前打招呼,不过也别定的太早,备的草料还剩不少,等到二十一二再杀也不迟。”
“嗯,多喂几天应该还能长长。”
头一回杀年猪,谢知云很是期待。捧着碗想了想说:“不晓得腊肠怎么做的,自家有肉,倒是可以熏一点儿。”
“张婶他们不是还灌了卖?我去问问,实在不行请她来帮帮忙,来年自己就会了。”
往后他们肯定还要喂年猪的,学一学不坏。
边吃边聊,等放下碗筷,天已经完全暗了,雪依旧没停,不过也没有变大的趋势。
虽说时辰还早,但黑乎乎的,也做不了什么事,点灯又费油。不如盥洗好躲进被窝,靠在一起说会儿话,也不怎么冷。
谢知云肚子大了,弯腰不大方便,齐山帮他搓脚。见腿有些浮肿,又给揉捏好一阵,直到水凉了,才捞起帕子擦干水汽。
掀开被子钻进去,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已将被窝捂热乎,不至于激得人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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