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钧盯着常羽的动作看了半晌,见那人哐当把杯子放下,伸手又去捞紫砂壶自己倒。
一边倒,还一边说:“这什么茶,挺不错的——”
冯钧:“……”
冯钧没有问常羽又找上来做什么,也并不关心,出于待客礼节给人沏了茶,剩下的就不管不问了。
他后退一步,挽起手臂垂下来的长袖,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语气温和:“有事的话可以找我,我先去工作。”
冯钧简单地说了一句,让常羽自己坐着,转身就去工作台忙工作。
常羽见他一走,喝茶的动作慢了下来,慢慢地品着这五位数起步的普洱茶,缓解骑行两小时的疲惫。
平心而论,这老宅虽然没空调,但是看着阴森森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常羽感觉比铁皮房凉快,让他一时竟不想挪地方。
冯钧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没有要他去再赔一笔,还给他沏了茶。
嗯。
他双手合在腹前仰头看着高墙歇息,浑然忘记自己上门的目的。
……
常羽腾地起身,抬脚往冯钧工作桌走:“一会儿加个微信吧,我之前那个联系方式不能用了。”常羽冲着人摇了摇手机。
男人正在工作,桌上是个一米×两米的泥板,此时正带着银边框眼镜、手握刻刀,正在雕刻东西。
闻言,冯钧抬起眼,看向没有眼力劲、跑来打扰他的常羽。
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对常羽的行为说什么,也很久没有人这么失礼的打扰过他,他讨厌有人在他忙的时候打扰他。
他看着毫无察觉的常羽,眼镜有遮挡的作用,多么冰冷的神色也被镜片削弱三分,更何况那冷意稍纵即逝。
常羽色迷心窍,心中卧槽了一声,看不见冯钧的冷火,由衷地称赞:“兄弟,你长得真好看。”
他身边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不少,但能得到他这声评价的,几乎没有。
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冯钧放下手中的刻刀,尖锐的刻刀在泥板上留下一条刺目的刮痕,他正打算起身。
常羽见状,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低头看了眼冯钧手上的灰尘,说道:“要不我帮你举着?你手上全是灰。”
冯钧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接过常羽递来的手机,点了接通之后,电话外放放在手边,依旧低头去雕刻修复那道刮痕。
“钧哥啊,我收到你送来的东西了!”电话里是一道十分豪迈的声音,常羽听了一耳朵,没打算继续听私事,正要离开,电话那边啧啧啧个不停。
“谁那么牛把你家小石狮子给撞碎了……碎的稀巴烂啊。”
常羽猛地刹住脚步。
电话那头哗啦啦摆弄着石块,“碎成这样,这不是让你家断子绝孙吗……”
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脚下踩绣球的代表权势,脚上坐着小石狮子的代表子孙后代,按照电话里那人不着调的说法,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常羽想了想还是要负责一下的,他蹭蹭蹭走到电话旁边,下意识问道:“很难修吗?”
电话那头:“……?您哪位?”
冯钧没想到常羽会直接走过来开口,他眉心跳了一下,在电话那头传来‘啊啊啊’的时候提前挂了电话。
他侧目看向把头探过来的、逾越界限的常羽。
*
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上来说,常羽这张脸也是十分优越的,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热出来的薄红,乌黑的头发,大眼睛给他添加的一分无辜感,甚至可以模糊年龄,恍惚间让人以为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在常羽那天晚上抽烟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人有一颗虎牙,会在烦的时候去咬东西,上次是在咬那个烟头。
今天看白天看得更清楚,这人一笑起来,那颗虎牙就露了出来,张扬的有些刺眼。
冯钧看着常羽茫然的眼睛,他微笑着警告道:“不要离我太近。”
常羽后退一步:“不好意思,习惯了。”
冯钧握紧手机。
“哎等等!”常羽把手机二维码亮出来,坚持不懈:“先加个好友吧,到时候有事情的话,可以联系我。”
冯钧迟疑两秒,扫完之后添加了好友。
本以为接下来的时间还会再被这个人打扰很多次,没想到等冯钧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他经常一工作起来就没时间观念,再加上昭瓷只住了他一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从早到晚地工作。
冯钧出去看了眼。
如他所想,那个在院子里坐着的青年早走了,而常羽用过的茶杯在走之前已经洗干净了,他把茶壶和杯子又重新洗了一遍,把东西复归原位。
他像以往一般走进厨房,简单地做了份炒面,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饭。
只是才吃了两口,他忽然顿住,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在说:“这什么茶,挺不错的。”
他沉着脸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常羽的聊天界面在最上方,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下午两点,是一条对方离开的消息。
他顿了一会,轻嗤一声,扣上手机继续吃饭。
*
满杯茶是赶客,常羽赖在昭瓷装不懂,只当时主人好客请他多吃茶。
本想着还能在昭瓷蹭顿饭吃,奈何主人工作着迷,他一口气饿到两点,实在扛不住跑了。
陈主管中午没见常羽回来,吓得给常青肃打了个电话,那边呼吸重了些,又过了几分钟,才平静地对他说再等一会。
一个小时后,常羽骑车回来了。
陈主管给常青肃回了消息,赶紧走过去把车接过。
“二少这是去哪里逛了?”
常羽轻哼一声,只说:“还有饭没?”
“额、晚饭还在做,只有泡面——”
“那就来桶泡面。”常羽饿的要死,顾不上挑嘴了。
陈主管没有多话,找了热水,给这公子哥亲自泡了桶老坛酸菜牛肉面。
常羽坐在自己的床上,就着床边的桌子吃,多亏他哥有点人性,两人间的屋子,他一个人住。
陈主管坐在旁边等着没有走,因为常青肃刚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问常羽去哪里了。
陈主管心里苦啊,兄弟两人生气,他夹在中间。
他等常羽吃的差不多,小心开口道:“二少这是去哪里逛了?怎么今天这个时候才回来。”
常羽看了他一眼,商量道:“来根烟。”
陈主管给常羽递过去一根黄鹤楼,亲自点上,等着这二少摆少爷架子吊人胃口。
常羽吸了一口,灰白的烟缓缓从嘴缝中吐出来,他眯了下眼,清咳两声。
陈主管目光被他吐烟的动作吸引,盯着那被烫过的红唇看了两秒,尴尬地移开视线。
陈主管:“那个……”
‘嘭’。
架子床传来一声闷响。
陈主管回过头,看见常羽闭着眼躺在床上。
他一声嘶吼:“!!二少?!”
陈主管吓得手忙脚乱,还以为是公子哥从来没吃过泡面,今天吃出问题了,他手指发抖,先打了120,又打了常青肃留下来的私人电话。
此时常青肃刚陪家人吃完饭,常子显跟着他去了书房,在旁边说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在看见电话的那一刻,他抬手挡住常子显诉说的话语,并态度强硬地示意人出去。
陈主管的天塌了,声音颤抖:“常总、二公子吃、吃了一桶泡面就晕倒了!”
第4章
除了常羽,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常羽眼睛一闭一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的VIP病房,这医院里的床比山上的铁床舒服,他恍惚了一会。陈主管刚接完水回来,见人醒来了,他满血复活。
“二少!”
常羽的印象就停在吃泡面的时候,但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臂上出来的疹子。
陈主管解释道:“来医院后抽了血,化验出来是山茶花和三角梅过敏——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泡面出问题了。”
陈主管大松一口气,让人去把人醒来了的消息告诉常青肃。
常羽看见这些疹子就浑身发痒,他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所以你大晚上把我送医院了?”他心下一动:“山下的医院?”
陈主管正要说话,病房传来脚步声,外面的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来人着一件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大步流星走来时,衬得西装裤包裹下的腿更是修长。他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
常羽一惊,结巴地要从床上起来:“哥?你怎么、怎么来了?”
陈主管见常青肃过来,转身就往外走,把地方留给兄弟俩。
常青肃眉骨高,鼻梁挺直,样貌虽然出彩,但大老板当多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感。他再次扫视了一下床上的青年。
山上的紫外线没有把人晒黑,依旧像骨瓷一般白得透光,目光比在山下时多了一丝野性的生机,人瘦是瘦了,精神不错。
除了碍眼的红疹。
他声音冷的彻骨:“我听陈铭说你在山上晕倒了,过来看看。”
常羽也抬眼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哥,半晌又眯眼笑了。
常青肃是一身正装,但是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来说,还是有些变化,比如衬衫上的领带没系、发丝凌乱,眼下还有青色。
他精准地捕捉到这些信息,没计较前段时间的生气,他跪坐在床上,脸上笑成了花。
“你关心我就明说啊,把我送山里,我不好过,你就好受了?”
常青肃错开目光不看常羽,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言辞有咄咄逼人的意思:“把自己整进医院,去哪里野了?”
常羽下意识想到的是那天去找冯钧的时候,在他院子里粘上的,那人院子里的花不少。
他愣了一下,也移开眼睛。
他知道他哥的性子,在很多时候都说一不二,当年那些转校的同学是这样,如今把他送进山里,也是这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他哥对上冯钧。
“不知道啊——这山上的野花野草那么多。”
常羽低头装傻。
“山上荒郊野岭,我倒不知道哪里还突然多了处花田。”常青肃冷笑一声,“你是故意过敏的吗?”
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常羽被常青肃的话激起了火气:“我故意过敏?我可没让你过来,你现在就可以走!”
“在常子显来了之后你就不对劲,你说我闹,哥,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你变了?”
常羽刚才还想着哥俩生气那么久了,也该和好了,几句聊下来,常羽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常青肃按住常羽要起身的动作,手劲大到松开时还有白指印:“坐回去!”
“我可不想再会议开一半又被陈铭的电话喊过来。”
常羽扯气得过被子躺下,不想和他哥说话了。
常青肃工作繁忙,今天过来还是百忙中抽出的时间,路上一直在助理发过来的电子投资方案表、开视频会议,等常羽再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哥已经离开了。
他又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最终又被人送回了山上。
陈主管看着人把常羽送到车上,自己坐着后面的一辆车跟着上山。
“常总,二少已经坐上车了,两三个小时后就能到地方。”
电话那头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嗯。”
陈主管捧着手机等常青肃挂掉电话,几息过后,他福至心灵:“二少上车的时候还问起常总,本来想亲自给常总打电话,又担心您在忙,让我和您说一声。”
这一听就不是常羽会做出来的事情,但常青肃还是应了一声。
陈主管说:“就是……临走前二少买了不少抗过敏的药,还有好几包口罩。”
电话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陈主管甚至没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他以为常青肃挂了电话,确认一眼,显示还在通话中。
“知道了。”
常青肃挂了电话。
*
昭瓷依旧安静,高墙之下花枝舒展,主人把剪掉的花扔进垃圾袋,收拾好后就去了储物室。
山茶花的花期在冬至春末,这几年来他都是提前把春末的山茶花制成干花储存。他打开储物柜里的玻璃罩,把一枝山茶花从里面取出来。
他目不斜视,穿过正堂,走进后院。
昭瓷很大,放在古时候也是个二进式的大院子,后来规矩管的不严了,昭瓷经过好几代人的扩建,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一个人守着这处,大部分院落都上了锁,人少了也就荒废了。
冯钧走进一间屋,把山茶花插进一个青花瓷瓶里,垂着眉眼仿佛跟这处老宅子,一起发朽发烂。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冯钧从回忆中清醒,握着手机起身往外走,反手锁上了屋里的门。
“小叔!后天就是新品发布会了,到时候会有不少记者过来采访,这次你要下山吗?”
冯钧声音沉稳:“你们看着就好。”
电话里青年哎呦一声:“就来一趟,早上出门,晚上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不会耽误什么的——”
冯钧再次拒绝。
冯怀熙那边声音嘈杂,估摸有不少人:“小叔,要不是你当年给的两千万投资,这事情也不好办,大家都想见见你,小叔要是过来的话还能……”
冯钧温和而强硬地打断他:“好了。”
冯怀熙瞬间停住了话,冯钧刚从后院出来,眉间闪过不耐,语气未变:“这种小事,我相信怀熙能处理好。”
冯怀熙低声磕绊:“那、那小叔先忙。”
冯钧直接挂了电话。他刚走进前院,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他看了眼门外的监控,一开屏幕,对上常羽凑上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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