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昭瓷的大门的门环响了,胡秋实下意识看向冯钧,意外看见冯钧愣怔的神色。
胡秋实两眼放光:“这外面是谁?”
冯钧顿了一下:“不知道。”
胡秋实起身过去:“我去帮冯先生开门。”
从刚才的交谈中,他知道每天都会有人来昭瓷敲门,虽然冯钧没有说太多,但是说起这件事时,语气明显和其他时候不一样。
他猛地拉开门,想一睹那人的风采,冷不丁地和外面老人对上,他一时没绕过来弯:“怎么是您——”
冯钧从院子里走至门前,没有理胡秋实犯癔症,他看向外面的老人,平静道:“徐叔。”
徐隆云迈步进来,左右一扫,瞅了胡秋实一眼。
“胡医生也在啊。”徐隆云右手拿着烟斗,张嘴就一口旱烟吐了出来。
胡秋实没看见想见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徐爷。”
徐隆云摆了摆手:“这回看得怎么样啊?什么情况?”
胡秋实把话往浅白易懂的方向说:“比之前好很多,冯先生说比以前睡眠质量好。”
徐隆云点了点头,再看向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冯钧,他有些发愁地嘬了口烟:“你别再把人关门外了。”
老人嗓子里像是卡了口痰,吐字含含糊糊。
“那小子忒吵,浑身上下都是蛮劲,我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他敲门的声音,他一敲门,院里的狗就叫。”
冯钧扶着徐隆云的手臂把人带进院子,他微微低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
*
嘭!
“啊——!”
保姆走听见声音便往客厅里走,看清楚现状之后,惊恐的声音迸发。
男孩蜷缩着身体倒在血泊里,黝黑的眼睛映出楼上那道人影,因为失血过多而瞳孔涣散、面如白纸。
放学刚回来的少年听见了动静,哐当一下扔掉书包跑过来。
“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家里那么多人!你们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常羽疼得大脑发懵,手指指甲狠狠地插入掌心,有人使劲把他的手掰开,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冷汗布满他的额头,常羽的视线虚虚地停在半空中,游魂一般地飘着。
有人把他抬起,有人在跟着他的担架床跑,鼓点般密集的脚步鼓荡在他的耳膜上。
一下、一下——
他闭上眼,女人刺耳的哭声响起。
呜呜咽咽的声音风一样穿过心窝,一阵冷飕飕的过罢,心里也空荡了。
常羽猛地惊醒,呼吸急促喘息,他下意识伸手抚摸肩后发烫的伤疤——没流血。
常羽呼吸渐渐平复。
窗外天色大亮,刺眼的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透射进来,他重新闭上了眼睛,适应了环境之后,他看了眼时间。
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他微微瞪眼,没想到自己一觉睡这么长时间,当即抓起床边的衣服,起身进了洗手间开始收拾。
“对、对,是的常总。”陈铭举着手机站在门外,“二少还没醒,等他醒来之后我问问他……”
“对,以前大概八九点就醒了,今天还是头一次睡过中午。”
“哦,好,那您说的厨师是明天到吗?我让人去山底下接人。”
“……哦,那常总您——”门哗啦一声打开,陈铭对上常羽沉下来的脸,一时哽住了。
常羽声音沙哑,吐出来的字异常艰涩:“谁的电话?”
陈铭咽了口唾沫:“……常总。”
常羽直接把手机从陈铭的手中抽出来,他盯着对面的电话,字正腔圆地说:“滚。”
陈铭瞪大了眼,看着常羽骂了常青肃,挂了电话后又把手机塞回他的手里,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他忙不迭追上去,肚子上的肉都颤了三颤:“二少!”
常羽偏头,他心情很差,冷声说:“你考虑清楚再开口,你是来做常青肃的说客,说服我下山给常子显过生日?”
陈铭:“……”
他心虚一笑:“不是。”
常羽轻哼一声,握着手机继续下楼。
“二少!”陈铭速度赶不上常羽,他站在楼上再次把人喊住,两人一高一低对视,陈铭看着常羽,语气认真:“如果二少真的想下山的话,最好不要跟着常总作对。”
他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少在山上也不算麻烦,比其他的公子哥好伺候多了,真正折磨人的反而是常总。
又是让他盯着人,又是让他照顾好人,可偏偏不会把二少住宿条件提升一下。
这兄弟两人一打电话就吵,一见面就吵,常总不明说,但是能看得出是在意二少的。
要是能说点好话,软上一段时间脾气,说不定这二少就能回去了。
常羽嘎嘣咬碎口中橘子味的糖,转身就走了。
-
路上抽不了烟,常羽带了一兜的硬糖,一次吃两三颗在口中含着。
他飞快地蹬着山地车,很快就到了昭瓷的大门口。
他支好车正要敲门,右手食指才刚刚抬起,他顿住,耷拉着头坐在门垛子上,不想动了。
大概是心情不好,他没有心思去讨好冯钧,或许他今天就不该过来。
常羽木着脸发呆,没注意檐上的摄像头微微调转了方向,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幽幽地注视着他。
第8章
今天醒来后,常羽脑子就乱嗡嗡的,不知道是昨晚气的,还是做梦后劲太大,现在人还透着三分呆气。
直到天上响起了闷雷,常羽抬起头,看见从山顶上滚下来的云雾。
“卧槽!”常羽起身,硕大的雨点吧嗒落下,他跑上去推自己的山地车,正想着先去哪里躲雨的时候,昭瓷的大门在大雨中悄无声息地开启。
男人撑着黑色雨伞,声音不算大,刚好穿过雨幕:“进来。”
常羽被冯钧拒之门外好几次了,甫一见昭瓷对他敞开了门,一时愣在原地。
冯钧站在门里:“山里下雨,路上危险。”
常羽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车赶紧跑了进去。
短短不到一分钟,他肩膀上淋湿了一大片,布料黏在肩膀上,略长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之后有些挡眼,给人增加了几分阴郁。
冯钧知道这双被遮挡的眼睛有多明亮,他让人进来,却见那双眼跟蒙了尘似的,蔫蔫地站在他面前。
“谢谢钧哥,我避会儿雨。”常羽站在檐下,回头见门前的雨变成瓢盆大雨,地上被雨水激起水雾,薄薄地笼罩在地上。
冯钧没多说,撑着伞把人领进堂屋里,他把伞靠在墙角下,正堂里露天的四水归堂因为下雨而不停地哗啦作响,里面的鲤鱼东西乱窜。
常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领进了屋子。
他回过神,第一反应:“我没敲门,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冯钧不急不缓,泡着热茶:“碰巧了,我本来要出门喊黑豆回来。”
“那你刚才不喊?”
“雨下大了,它应该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冯钧抬眼,“你感冒了。”
常羽还有些疑惑,但是没有精力再问下去了,本来就沙哑的声音、鼻音更重:“唔。”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懒懒一靠。
“有没有感冒药,或者给杯热茶也行。”
他今天格外狼狈,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着调,说完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直到自己额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常羽掀开眼皮——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体温38°9,先吃退烧药。”
冯钧看了眼温度计,垂眸看向被烧得满脸通红的常羽,又道,“湿衣服也脱了。”
常羽正对上冯钧低头看他的目光,天阴沉沉雾霭霭,男人眼眸也像寒潭深渊,他一时愣住,没由来的,他突然想知道冯钧在想什么。
为什么沉脸?生气了?觉得他麻烦了?
他确实应该觉得麻烦,谁让他把自己领进来的。
常羽心中来了脾气,生病让他忍不住委屈,心里又开始恶狠狠骂冯钧活该,活该把自己带回来找麻烦,他今天还就赖住了。
常羽开始胡乱点着头,因为发烧感冒头沉的厉害,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多亏了旁边有人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常羽盯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看了会,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冯钧只好让他老实坐在椅子上,端起旁边沏好的一杯退烧药给常羽递送到嘴边。
常羽尝了一口,做羊驼吐口水:“呸。”
他正生气,威严不能忤逆,全然忘记这药还是自己给冯钧讨来的。
冯钧看眼前的青年烧糊涂了,举着手中的一杯退烧药,顿了几秒,捏住常羽的下巴直接往口中灌。
他屈膝压住常羽乱蹬的腿,一只手灌药,另一只手钳制住常羽的脸,任常羽怎么挣扎拍打,丝毫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末了,他又捂住青年的嘴,防止人吐出来。
“你不咽下,我就再灌一杯。”
青年像是听懂了威胁,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冒着水汽。
冯钧松手,青年脸上登时显出一个被捂出来的手印,下巴还青了一块,嘴唇红艳艳地张着喘气。
他垂下目光,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又走过去把常羽上身湿了的衣服给脱了,正要拽起旁边的衣服给人套上,腰间忽然缠上一双手,藤蔓一般缠上他的腰。
青年光裸着上身,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头发柔软而略长,若是手指插入发间,想必是上好的绸缎都自愧不如。
常羽搂着面前的人,昏沉的头抵着冯钧的腰腹蹭了蹭,后肩的蝴蝶骨突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钧哥,送佛送到西,今天给个住处收留收留我吧。”
声音沙哑,尾调带着微不可查的上扬,开口就是无意识的撒娇。
常羽闷闷说着,感觉到自己额头抵着的腰腹瞬间绷紧,甚至有些硌人,他忍不住手贱地捏了一下,没想到冯钧天天憋在昭瓷不出门,居然还有腹肌。
冯钧僵硬地把人推开,拿起旁边的衣服套在常羽的头上,转身就往后院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去收拾一间屋。”
常羽耷拉着头轻哼一声,嘴角若有若无翘起,像是扳回一局。
他心道:这病没白生,今晚都能登堂入室了。
*
等冯钧再次过去的时候,常羽已经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着了,略微宽大的领口向一端倾斜,露出瘦削的锁骨,人东倒西歪地坐着,毫无防备地岔腿呼呼大睡。
冯钧早有预料,他撑开臂弯上的毛毯,劈头盖脸地把人包裹成蚕蛹。
蚕蛹在他怀中乱拱,他伸手拍了一下这人的后腰,半是警告半是安抚,那人就老实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暴雨中,冯钧一手扛人,另一只手举着雨伞,步伐稳健,四处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雨水斜吹淋湿了他的肩膀。
唯有蚕蛹被安然无恙送到了屋里,从始至终没沾风雨。
外面的雨大了,门一关,隔绝了雷声雨声,冯钧把人放在床上,给人盖好被子,下意识伸手撩了一下常羽有些遮眼的刘海。
他愣了愣,收手靠在窗边。
屋里的玻璃窗被他开了一条缝,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上了一根烟,他目光隐晦地看了眼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口中的烟徐徐吐出。
忽地,床上有什么嗡嗡震动。
冯钧把手中的烟碾灭,走至床边摸索了一下,在常羽的裤口袋中找了正嗡嗡震动的手机。
他按了接听。
“您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里的声音就差喜极而泣,“山里正下着雨,好多地方都看不清路,您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找你——”
冯钧看了眼床上的人,拿着手机往窗户边走了走,外面的磅礴大雨倒映在他的眼中,他打断对方的后话:“不用。”
“他现在在我这里,已经睡下了,等他醒来之后我让他跟你联系。”
电话里声音低沉温和,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斯文慢调,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陈铭低头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打错电话,他连声说:“好好,那麻烦您了。”
陈铭找到常羽后终于松了口气,他客客气气地跟冯钧挂了电话,就赶紧把消息给常总发了过去。
冯钧挂了电话,看见主页面显示有两个电话,一个陌生电话打了四十一次未接通,一个是刚才接通的那个电话,也打了三十六次。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电话就催魂一般响了起来,冯钧再次接听。
“把你们的定位发给我,等雨停了我派人去接他。”
冯钧垂眼看向缩在床上的青年,他背过身,玻璃上映出他深邃高挺的眉目,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嗓音带笑:“你在命令我?”
对面声音停了几秒,语气陡然加重:“我是他的哥哥,现在喊醒他,我有权确认他的安全。”
“他很安全,现在正在休息,等他醒来之后我会让他回电话。”冯钧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挂了电话,开了免打扰,把常羽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他坐在离床两三步远的椅子上,身上的衬衫被淋湿之后黏在身上,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是与平时低调含蓄截然相反的攻击性,显露出蕴藏的爆发力。
半小时后,冯钧给常羽测量了体温,体温下降到38°2,他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天很快就黑了,堂屋的一角亮了整夜的灯。
有人平复心绪,寻找往日的宁静。
远在三百公里外的某CBD高楼大厦里,有人却大发雷霆,透过落地窗看见办公室里狼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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