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河没继续问那个表哥是主犯还是从犯,都死了,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呢?”秦雪孺看着霍星河,目光锐利,几乎是咄咄逼人。
霍星河不想秦枂的未来有什么隐患,身为母亲,秦雪孺更不希望秦枂遇人不淑、所托非人。
“霍星河,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霍星河目光不躲不闪,“阿姨,和秦枂玩了一个暑假的人,是我。你们找到他时,他身上穿的那件运动开衫,是我的。”
第72章 072
有时候秦雪孺真讨厌现在的年轻人, 他们的存在不断提醒自己岁月迟暮、青春不再,这么好的世界、这么发达的科技、这么优渥的经商环境……如果再给她二十年,她能够把合致发展得更好。
对上霍星河毫不闪躲的目光, 秦雪孺有点想笑, 她在想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跟着贺长明上岛,给三个小子当后妈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小孩, 黄花大闺女上赶着给老鳏夫当老婆、给人当后妈的。
可她也感激贺长明伸手把身在泥淖的自己拔了出来,接触到了更广阔的舞台,三十岁那年她考虑的不是谈情说爱,是怎么把东兴岛上的洼地改造成鱼塘、是养什么家鱼更丰产……她看了眼霍星河, 感慨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能力,自己三十岁才敢踏出一步的时候,他二十岁就已经凭借智慧站到了国际的领奖台上。
“星河, 你要知道,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秦雪孺朝着书房抬了抬下巴, 笑着说:“走吧,看看你贺伯伯在做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对着棋盘琢磨。”
霍星河扶着秦雪孺往书房走, 他说:“虽然我也觉得很巧, 但那个人就是我,寒暑假的时候父母就会送我去玉韫园住着,同在玉韫园的孩子不只是我,霍家的小辈都在, 包括我那个姐姐和两个哥哥。我不喜欢园子里的氛围, 除非必要时刻在玉韫园里露脸外,其它时候都在外面的小公园里打发时间,就遇到了秦枂。你也知道, 玉韫园和东兴名苑离得不远。”
霍星河扫了一眼偷偷摸摸仿佛偷听八卦的鹦鹉,学着秦枂的样子从壁柜的坚果盘里拿了一个山核桃塞进鹦鹉的爪子里,堵住鸟嘴。鹦鹉握住山核桃,没有急着用鸟喙去啄山核桃,它滴溜溜的眼睛盯着霍星河,期待着听到更多八卦。
霍星河收回了视线,扶着秦雪孺继续往里面走,“那个暑假,秦枂的乐天开朗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对我说,谁欺负我就应该用拳头报答回去。”
“是枂枂会说的话。”秦雪孺莞尔,这也是她和贺长明教枂枂的,不去欺负别人,但被欺负了一定要打回去,父母会给你撑腰的。在岛上,大秦枂好几岁的孩子他都敢用拳头试一试。
“那个暑假我很快乐,但也有遗憾,秦枂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只让我喊他小秦,他说自己的名字像个omega,他可是立志要转化成Alpha的男人,绝对不能用软绵绵的名字。”
秦雪孺恍惚,不是霍星河提起,她都要忘了枂枂曾经吵着要改名字的事情,他觉得枂不够霸气,她承诺只要他考试全科第一就同意他改名,秦枂为了改名字很努力,以全科目第一名收官了那个学期,拿着成绩单的他放下豪言自己要改成秦赛罗,新学期要让同学们刮目相看。
为此,秦雪孺特地去了解了一下,赛罗原来是个奥特曼……
“秦枂对我说,等他改了名字之后我们再互通姓名,现在他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公平,所以也不让我介绍名字,我那个时候性格不太好,很抑郁沉闷,就任由他喊我,喊什么都可以。”在进书房前,霍星河看着秦雪孺说:“所以,一年前我妈让我去相亲见人的时候我同意了,因为我妈说那个人姓秦,小秦为人开朗、热爱动植物,我们会有共同语言。只是天不遂人愿,我见到的小秦不是秦枂。”
那是霍星河第一次相亲。
哪怕秦斯的爱好秉性与少年时期的小秦截然不同,他也默默说服着自己,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
秦斯说他住在东兴名苑、说他喜欢小区外面那几个公园、说朋友们都喊他小秦……霍星河不是没有怀疑过此小秦非彼小秦,只是他找不到小秦,就抓紧了有关小秦信息的尾巴,仿佛这样才与小秦更近了一些。
与秦斯断断续续一年的相处,他承认自己的私心很重。
秦雪孺其实已经有点相信了,感慨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坐于窗边棋台的贺长明看到和妻子联袂而来的霍星河,眼中闪过惊讶,他落下一枚棋子后手摸向了闪电。闪电个头大,小孩子有心想要和它接触却又畏惧,而且曾孙女洪洪接触到宠物毛发会诱发过敏性鼻炎,那孩子胆子贼大,连连打喷嚏也要抓着猫狗不放,花花被弄得喵喵叫,索性躲了起来,偶尔听到喵声才确定它还在家里。
“星河会下象棋吗?”贺长明问。
“会一点。”
贺长明眼睛亮了亮,指着对面的位置说:“坐下来一局,可别说谦虚的话让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霍星河为难地看了一眼棋盘,在贺长明热情地招呼下走了过去坐下,“我不是谦虚,我真的就会一点点。”
贺长明摸着无须的下巴,“我知道你围棋下的不错,象棋就是另一种围棋,一通百通,可不准让我。”
霍星河看了眼贺长明后视线落在了“楚河汉界”上,无论是贺长明、秦雪孺,还有秦枂的三位兄长,对他隐隐透露出来的熟稔都告诉了他一个事情——那就是我们调查过你。而且他们毫不避讳这一点,霍星河摆放着棋子,他们是在告诉他,整个贺家都是秦枂的后盾。
秦雪孺在贺长明身边坐下,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看着一老一少下棋。
霍星河摆手做了个“请”,“贺伯伯请。”
“这下棋就和做人一样,千变万化却因循章法,自己不乱、不惑、不自傲自满,稳坐泰山,方得始终。”贺长明酝酿了一中午的大道理终于开始有了施展机会,他要告诉霍星河这个臭小子,抢走了自己的宝贝是要守本分的,“枂枂三岁前几乎没下地自己走过,不是我抱着就是他三个哥哥抱着,半点不让他磕着碰着,当心得很。”
“伯伯放下,以后我抱着。”霍星河犹豫了下走了一步棋。
贺长明,“……”
他抬起眉毛,微带恼怒之色地看向妻子,暗暗磨牙地想这个小子故意的吧!
秦雪孺忍俊不禁。
贺长明忍不住点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的车吃我的象?你爹就是这么教你下棋的?”
霍星河无辜,“他没有教过。”
贺长明战略性喝了口水来堵住自己即将狂喷的嘴,“……你这真是一点点,丝毫不谦虚。围棋你下得不是挺好的。”
“五子棋。”霍星河放下棋子,推棋认输,他是真的不在行。
贺长明:“……”
无语片刻之后他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星河,“小霍这是点我呢。”
暗示他们做的调查未必全对,关键还是要看真人。
“不敢不敢。”
霍星河讨饶地说,他从旁边提起茶壶给贺长明续上茶水,清透的砖红色茶水倒出来他就知道是自己送来的茶饼冲的茶,贺长明喝得淡,茶汤的颜色就透。
贺长明隔空点点霍星河,他一开始真有点给霍星河下马威的意思,自己好端端的孩子未婚被弄大了肚子,换个传统点的人家直接就抽霍星河了,也就是他上了年纪,养气功夫远好于年轻的时候,否则直接让霍星河趴床上半个月下不来。
可随着相处,他越发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聪慧机敏、不媚上攀附,性情冷淡了点没事,搞科研、有真才学的人自己内心足够强大。
贺长明见猎心喜,忽然就理解起了霍元琛说起自家小儿子时的滔滔不绝、眼神发亮的原因了。
生出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孩子,他也愿意不断说啊,就像是他有了枂枂之后,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多准备一对招子全天候放在枂枂的身上。
轻抿了一口茶水,贺长明没来由叹了口气,他们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经比孔圣人活得还长了,说不定哪天就一睡不醒,他的枂枂,他没办法一直护着。
多年夫妻,秦雪孺知道丈夫这一瞬间的落寞是为了什么,她按了按贺长明的肩膀,“刚才小霍和我聊了一下,我知道枂枂那时候总回家说起的胖胖是谁了?”
贺长明没带犹豫回忆“胖胖”是个怎么回事,就知道了妻子提的是谁,他开玩笑地说:“不会是小霍吧。”
秦雪孺笑而不语。
贺长明嘶了一声,他看向霍星河,霍星河点点头。
贺长明的反应和秦雪孺一样,不是惊讶说好巧,而是皱起了眉,“天下无巧不成书,可太巧合就有诈,霍星河你要明白,这一点不会成为你的加分项。”
“我已经不需要附加分。”霍星河自信回望,他已经考到了满分,完全不需要附加分锦上添花。
“呵呵。”贺长明扬起的笑脸瞬间收了回去。
他可以是笑呵呵的下棋老头、是慈眉善目的老父亲,亦是杀伐果决的将军,手上见过血的锋芒在他冷下脸时纤毫毕现,就连在外运筹帷幄的老大贺连升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有任何造次。
如果说秦雪孺的严厉还有几分收敛,那贺长明就是实打实的严肃,霍星河放于身前的手攥了拳头,脸色未变地说:“伯伯,那年夏天秦枂十五,我十三,分化成Alpha仅三个月,还没办法自如地收敛信息素,秦枂以为我大热天穿外套是为了遮掩肥胖的身材,这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遮掩自己的信息素,虽然是徒劳。分开的那天下雨,我把运动服给秦枂披在身上挡雨,后来我得知秦枂是和我分开后遭到的绑架,我其实很后悔,看到下雨我应该拉着秦枂进玉韫园躲雨,等雨停了再走,或者让司机送他。”
这种后悔在看着秦枂睡颜的时候不断蚕食他的心。
霍星河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说:“秦枂和我说,被救时,他身上就穿着这件运动服。他是被绑架的时候腺体开始分化,因为受到刺激,让他信息素紊乱。伯伯,阿姨,秦枂获救后你们肯定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身上萦绕的Alph息素就是我的,这个永远没法作假。”
时隔多年,连秦枂都淡忘了残留在运动服上Alph息素味道是什么。
但赶到现场,看到蜷缩在汽车后备箱内的秦枂,那股稚嫩却执拗、张牙舞爪仿佛写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信息素,和狼狈虚弱的儿子一样,深深烙刻在了秦雪孺和贺长明的心里。
有些疑惑说得通了。
难怪之前觉得枂枂身上的信息素那么熟悉,难怪见到霍星河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贺长明叹了口气,疲惫和倦怠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现在的他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他看着霍星河,神情中带着恳求,“星河,我请求你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除非秦枂自己想起来,否则永远不要说。”
第73章 073
正对门的影壁半新不旧, 大大的福字与跃出水面的锦鲤看起来非常喜庆。绕过影壁,入目的就是个小菜园,种着萝卜青菜蒜韭等等常见的作物, 大号陶土盆里栽种的三角梅露天放着, 落在地上的花瓣已经清扫干净,唯有盆里散落的一些显出几分寥落。
方才满枝丫的花还萱萱闹闹的,不过转瞬间就显得清清冷冷。
“狗狗, 球球。”
棒球在地上滴溜溜滚,张开双臂的洪洪和老母鸡似的在球后面追,站在门口的闪电眼睛里绝对闪过了无奈,但在洪洪的几次催促下, 它慢悠悠跑了起来。两条腿哪里比得上四条腿的,闪电没多大用力气就超过了洪洪,它的前脚碰到了球, 球在它的爪子上打滑了一下, 滚得更远了。
“呀, 球。”洪洪握紧了小拳头,赶紧调整了方向去追球。
本来一个孩子扔球、狗狗捡的游戏, 变成了狗狗踢球、孩子追球, 不过看他们两个玩得挺开心,谁扔的球又有什么关系呢。
棒球一路向前滚,碰到了一双男士的皮鞋才勉强停下。高定的哑光面黑色皮鞋,整体线条流畅、精工制作, 鞋底很薄, 霍星河已经不需要鞋跟那么几厘米来增加身高。球滚到脚边后又往后退了两下,才堪堪停住,沾满灰尘泥巴的棒球在霍星河硬挺的裤脚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洪洪已经跑到了过来, 她礼貌地喊着,“霍叔爷爷。”
霍星河提了下裤子后蹲下,就算是蹲下他依旧高出了站着的洪洪不少,他抬起手正了正洪洪脸上歪掉的口罩。
“你额头上都是汗了,口罩感觉都湿了。”
洪洪反手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没有,就是有点热。”
散乱在额头上的柔软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她依旧嘴硬地说没有,一旦太热了,爹地怕她感冒就不允许她继续玩狗了。
“霍叔爷爷,你在干嘛呀?”
霍星河伸手把黏在洪洪脑门上的一绺头发捋到鬓边,他带着点哀伤的眸光映出淡淡的笑意,“站在院子里赏景,看看你叔爷爷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
“哦。”
洪洪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霍星河的模样,这一幕小小年纪的她不懂,但在记忆中留下了浓厚的一笔,哪怕很久后,她已经长大、工作、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孩子,看到并肩走在一起的霍星河和秦枂,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这个稀松平常的午后——高大的男人屈膝蹲在自己身前,他看起来有点悲伤又有点寂寞,可转瞬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所有负面的情绪涤荡干净,余下的是让她记挂了一生的坚韧和从容。
现在的洪洪不懂,长大的洪洪明白了,霍星河真的把叔爷爷放在了心尖上。
她也不知道那一刻霍星河做了什么决定、藏下了什么秘密,也许他不说,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陪霍星河几分钟已经是洪洪的极限了,她眼睛瞄着那颗可怜兮兮的棒球,小身子扭来扭去。
霍星河莞尔,“继续玩吧,但别累着了,感觉口罩里都是汗的时候一定要回去找你爹地。”
“好哒。”洪洪回答地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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