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温热转瞬即逝，就像被短暂的电流击过，许从唯的手背变得酥酥麻麻。
“抬头，看我。”
周聿调节设备至合适的高度，让仪器底部刚好抵在许从唯的下巴。
“牙齿咬住这个。”周聿用食指碰了碰许从唯嘴边咬合支架的凹槽，“舌头顶着上颚。”
他盯着许从唯的脸，调整激光线。左右有点歪，他上手摆正许从唯的头，许从唯下意识往边上躲了一下。
糟糕。许从唯暗道不好。
幸好周聿并不介意，十分专业，只是愣在当空几秒，又上手，这次语气沉了几分：“别乱动，摆位不对，一切全废。”
“抱歉。”许从唯臊得脸颊一下变通红，在心里默念：对面只是医生，别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固定好，周聿关上门出来，坐下进行操作拍摄。
几秒后，拍摄完成。
“出来吧，带好东西。”
周聿给他看屏幕，问：“要拍照留念吗？”
“这个可以从机器上打印出来吗？”
“不可以。”
“那拍。”人生的第一次牙片，值得记录。
周聿的视线太直白，强烈到让人不容忽视，偏偏他又很坦荡。许从唯手忙脚乱拿出手机，要打开相机却误触点开浏览器，还停留在前一天晚上“牙疼会疼死人吗”的搜索界面，正巧被周聿看见。
“早听我的不就好了。”
程序错误，今天自己已经出错太多，他应该听黄历的，不宜出门。“拍好了。”许从唯匆匆对着屏幕拍了几张。
“这样医生那边就能在电脑上看到了吧？”
“嗯，信息已经同步过去了。”
“好，谢了，那，我就先过去。”
“嗯。”
转身，握住门把手。
“许从唯！”周聿叫住他。
“啊？”
怎么了？要说什么？不会憋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要骂我吧？这可是在医院，这还算他的工作时间，不会吧……
“你的卡，忘记拔了。”
“拔了。”
医生拿着镊子在许从唯眼前晃晃，“牙神经都已经拔完了，看。”
许从唯盯着眼前细小的牙神经，就是这东西，刚才差点儿让他疼没了半条命。
过程中他嘴巴张大无法说话，疼得举了好几次手，医生熟视无睹，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哄着，手中利落的动作一刻没停。
“起来吧，药已经塞好了，后续哎呦……”
医生话还没说完，突然皱眉弯腰捂住肚子，抬头看见门外站定的人影，看到救星般招手喊：“小周快来救急！”
待门外人进来，医生边抽纸边冲着许从唯快速交代：“不好意思我肚子突然不舒服，后续让小周和你说，别看他年轻，他可是我们公认的全能手，你千万放心！”
说完快速跑出去，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许从唯的麻药劲儿还没过，不想张嘴说话。周聿坐到椅子上继续打字，完成屏幕上打开的病例。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是周聿的。
号码显示座机，估计是推销，周聿外放接听，敲键盘声没停，给病例结尾。
“喂你好。”
“您好，我是环卫的，这边接到您在市民热线公众号上的反映，曲水路与长平路交界处马路东侧小道上有流浪猫尸体，我们已经安排人员去处理了。”
周聿恍惚一下，记起来，今早上班路上躺着只小猫，他本以为在晒太阳，走近看才发现已经被毒死了，嘴边都是血。他当时着急打卡来不及处理，只能给市民热线反映，没想到回应这么及时。
“啊，好的，谢谢，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谢谢您的及时反映，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
写完，周聿转过身，许从唯已经从床上下来，看脸色应该是好一点。
“你还要再来几次，后续还得补，今天先给你做了根管预备在牙洞上封了消炎药，这几天尽量吃流食，你别老用舌头去舔它，药棉自然掉了就不用管，一周后吧……再来看看情况进行填充，具体时间，加这个微信联系。”
说完他打开抽屉，从一厚沓资料下面抽出一张纸，“扫这个码。”
许从唯扫码，弹出来微信号。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虽然头像换成了一只雪白的萨摩耶，但名字还是之前的。
这是周聿的微信号。
……
“其实下周我再来挂号也是一样的。”
“不确定时间你怎么挂号？还白交一次钱。”
“这是你的微信？”
“嗯。”
“你不是拍片的吗？我应该加刚才那位牙医吧。”
“他的助理实习生回家过年还没回来，今天轮到我值班。”
有理有据。许从唯要是再犹豫下去，倒显得他矫情。算了。
“申请发过去了，你通过一下。”
叮。添加成功。
“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许从唯走后，不久医生就回来。
“小周，你朋友啊？我这可是冒着被人投诉医德丧失的风险帮你啊。”
刚才周聿给自己发消息，话说的没头没尾，只说拜托自己找借口撤走，换他来叮嘱后续事项。
“这事可不许再整了，也就你的技术，我放心，欸，不过你这朋友胆儿挺小，挺怕疼的，这给他拔个神经，床单都揪破了，你看使这大劲儿，我看到最后他都快疼哭了。”
已经哭了。周聿回想刚才许从唯通红的眼。
纪阳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纸仔细看看。
“这不是你微信号吗？从哪翻出来的？你不是把这活儿推了吗？”
周聿伸手抽走纸，攒成团，扔进垃圾筐。
“放心，他不会投诉你的，阳哥，今天这忙谢谢你了，赶明儿我给你带我妈做的酱牛肉，纯手工。”
谁不知周聿家酱牛肉的水平，上次周聿带饭走廊里都是酱香味。纪阳嘴馋，笑着一口答应下来，“那就替我谢谢阿姨了！”
“没事，是我该谢谢你。”
回到办公室，周聿靠在门上，紧攥的拳头才松开，摘下口罩透气。
该死的，偏偏是今天。
不过谁又能想到，三年前死活找不到的人，竟在三年后神奇般出现，命运竟如此。
周聿反正想不到。想起来刚才许从唯看清他名牌瞬间瞪大的眼，周聿笑了一下，估计许从唯也没想到俩人能在这种情况重逢。
周聿手心里都是汗，刚才他在强装镇定，他其实也紧张。
许从唯进门的一瞬间，尴尬就包围住两人，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装作轻松，只有这样，许从唯才能好一点。
好不容易再找到的人，这次可不能再被他逃掉。
周聿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简直在做梦。
等等……
梦！
周聿掐了下手心，感到疼，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现实。实在不怪他多疑，毕竟之前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
当他在屏幕上看到许从唯的名字时，几乎要认为是同名，但还是下意识地戴上口罩。轮岗转也没顾得上刮胡子，只能先遮一遮，衣服也来不及换。
他当时只想着：万一是呢。
没想到真是。
许从唯和三年前变化不多，更显清瘦，戴上眼镜倒还添了几分少年气。
反观自己，周聿看了眼旁边的镜子，左右照照。
废了。好大的黑眼圈耷拉在眼下。
不过好在找到他了。时隔三年，又重新加上了许从唯的微信。
是谁说过年上班不好呢？过年值班可太好了！
周聿解锁手机，看着微信上刚添加的联系人，眼眸一弯，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点，发过去一条讯息：
“好久不见。”
第11章 吃饭看电影
周：上班吗？
许从唯一上午都在忙出数搞预估，一刻不闲，水都没顾得上喝，中午才得空看手机，回他九点发来的消息。
许：上班，刚才一直在忙，咋了？
对面秒回。
周：今天感觉牙怎么样？还疼吗？
他下意识舔牙洞，试到药棉后，安心收回来舌头，打字。
许：挺好的，不疼，药棉还在。
周：晚上一起吃饭？
吃饭……
他们的关系约饭有点奇怪，主动邀约更显暧昧，许从唯说一点感觉没有是假话，欣喜？期待？可能再带点骄傲吧。重逢第二天就约见面，这是不是变相证明自己魅力依旧啊。
不不不！别瞎想了许从唯，少自恋，人家可能就是觉得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
可是这个约饭就很耐人寻味啊！主要是俩人的关系尴尬，进一步退一步都不如意，他很难不多想。
但昨天才叮嘱自己吃流食今天就约饭，未免太过急躁不用心吧。
许从唯心情复杂。去？还是不去？
新消息弹出。
周：医院附近新开了家粤菜，我一直没时间去吃，大家都说不错，老火靓汤、艇仔粥、土豆泥这些你都可以吃。
原来不是没考虑到自己，只是打字慢。去吗？
新消息弹出。
周：想去尝尝，我一个人吃不完。
……谁信？
许：粤菜量应该不大。
委婉的拒绝，明白人都能听懂。果然，对面很快回复。
周：你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回家凑合吃包泡面也行。
……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算了。
反正公司食堂不开，自己正愁晚上吃什么。去看看吧，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有什么目的，一顿饭的时间足够说清楚。
许：几点见？位置发我。
许从唯下班开车过去，到的时候周聿已经站在医院门口等着。
卡其亮面的宽松裤，上身灰豆绿的羽绒服，黑色包懒散地斜挎在胸前，头发用心打理过，干净帅气，过于靓丽，和周围一色的黑色羽绒服都不是一个图层。
周聿也不玩手机，就这么双手抄兜站在那儿看着远处发呆，惹人频频回头。
许从唯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禁感慨：这张脸啊，怎么能长得这么讨人喜欢呢？天神可真够偏心，时间也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不过不就是吃顿饭，他打扮这么帅干什么？雄竞啊，这样给自己压力很大。
许从唯低头看看，幸好今天他也换了身新衣服，又掰过来镜子仔细检查，确认胡茬也刮干净了眼屎也没有，推了下眼镜才朝周聿按喇叭，示意他上车。
“给。”周聿坐进来，递给他一个袋子。
好香。“是什么？”许从唯接过来，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
“我爸妈自己做的酱牛肉，做了很多让我带过来分分，等你牙好了再吃。”
“味道很香，谢了，也谢谢叔叔阿姨。”许从唯没拒绝，伸手把袋子放后座。
“车不错。”周聿打量了一圈，许从唯开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新款，价格不菲，这么高调不像许从唯的手笔。
“我爸给买的。”
果然。“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周聿说。
“你今天倒是……”许从唯没忍住偏头打量了他几眼，收回视线打开导航，起步，欲言又止。
“怎么样？”周聿转头看他，挑眉，等着他的夸奖。
“没有昨天那么憔悴。”
“……服了啊。”媚眼抛给瞎子看。周聿两眼一闭，躺回座上，无力道：“我那是熬夜了。”
“你不是不熬夜？”许从唯笑着问。他嘴欠儿，就喜欢看别人吃瘪。
“那是以前，现在上班压力大，下班之后想有自己的时间，玩着玩着就到十一点了，只能熬夜。不过也只是偶尔，大部分时候是累到回去倒头就睡。”
拐过弯就是，饭店在新开的商场四层。
“你知道这片儿吗？”周聿问。
这离许从唯公司也不远，他有同事住在这里，还算熟悉。遇上红灯，踩停，他左右瞅瞅，回：“嗯，听说这边儿都是回迁房。”
“对，前几年确实比较荒，商场医院开起来才好点儿。”
他们把车停在商场负一层，乘电梯上去。
饭店里人不多，他俩占一个大桌，正中间还摆着桌花，红红火火，好看归好看，不过太影响视线，被周聿挪到一边。
看样子周聿是真心想来尝试，点菜的时候，他给许从唯点的就是说的那几样，又加两份鸳鸯糊。给自己点了虾皇饺、蒸凤爪、蜜汁叉烧和深井烧鹅。
大晚上的吃这么顶，许从唯愣了，没见过这架势。
“你中午没吃饭吗？”
“还真没吃。”
“照你这么个点法，确实一个人吃不完。”
周聿抬头看他一眼，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吧。”
又对着他说：“刚才路过别的桌，我看菜量不大，吃不了就打包明天中午带饭。”
“有忌口吗？辣椒香菜葱花。”服务员偷瞄这两位帅哥好多次，给他俩倒水，问。
“不要辣椒。”
“不要辣椒。”两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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