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他当初,没有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后来那般漫长的岁月里,又没有勇气去面对她……若是早一点让月儿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上,早一点向她坦诚自己的心迹,他们之间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一切都迟了!
男子重新将目光落回沉睡中的噬月面上,他抬指,轻抚过女子面上斑驳的剑痕,指尖所过之处,那些深刻的伤痕瞬间消于无形。
将噬月面上的剑痕全数抹去之后,男子咬破自己的指尖,虚空画出一个血色符咒。
他停下时,那符咒凝成一团红光,转眼隐没于噬月的眉心,而就在下一秒,女子光洁白皙的眉际,生出了一枚血红的朱砂。
这是他们剑道门不外传的秘法,用自己的精魂之血施法,可以封印住旁人关于自己的记忆。
三百年的恩怨纠葛,其实早就该……有个结的!
“醉笑刀剑捻红尘,恩仇弑命不由身……你我之间,终归是有缘无分!月儿,从今往后,忘了弑剑子,好好活在这世上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风来,吹起他素色的衣摆,和那头火红的发。
众目睽睽之下,男子的身影,渐渐幻化成无数火红的花瓣,被风一吹,漫天飘散。
一如他出现时那般,如此惊艳,又如此的震撼人心。
只是这一回,那些艳丽的花朵,在飘散的同时,迅速的褪去了颜色,落到地上时,只余一地暗淡的枯黄。
十尾风娇下意识伸出手,一片尚未彻底干枯的红尘花,轻飘飘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心中一涩,掌心迅速运起一股灵力,将那朵花包裹其中。
十尾凤娇用自身深厚的修为,生生阻住了它的继续衰败,她小心的托着那朵微枯的红尘花,走到噬月身边半跪下来,当她的目光落在噬月面上时,眼中神情不由一滞。
——榻上的女子,睡的很安详,可是眼角,却有一滴清泪滑落。
第25章
“主上……”十尾凤娇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那一抹泪痕,似乎也在同时,拭去了她这漫长生命里……所有关于那个男人的痕迹!
花雅看着这一切,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半晌,他将撑在地上的穿云剑归入剑鞘,然后走到树下,弯身将顾蘅早已凉透的身子被在背上。
有几个宫侍见状,抬手欲阻,却被十尾凤娇呵住:“退下,让他们走。”
今日一切,本就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悲剧,事到如今,真的不应再有无谓的牺牲了。
花雅见几人退开,收回握住剑柄的手,他看了十尾凤娇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背着顾蘅,一步一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噬月又昏睡了一夜,醒来之时,正是微露晨曦。
昨日打斗留下的满园残花,已经被宫侍扫除,复又种上了新的,那些尸身与血迹也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就恍如先前那惨烈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么唯一的改变,便是那株开的如火如荼的捻红尘,落尽了所有的繁花,变得光秃而枯萎。
噬月站在不远处,沉静的目光落在那光秃秃的枝桠上,半晌问道:“这树,怎么了”
十尾凤娇道:“……伺候园子的宫侍照料不当,养死了。”这是她先前就想好的说辞,若是主上怪罪下来,便说那宫侍已经被处死了。
毕竟侍弄院子的宫侍已死本就是事实,昨日宫宴上,死的人不少,而那宫侍很不幸,也是其中的一员。
噬月却并没有多问,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淡淡的说:“既是如此,便将这树拔了去吧!”
十尾凤娇闻言,面色不由一顿。
“怎么了”噬月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十尾凤娇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说道, “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嗯,去吧!”
十尾凤娇躬身行了个礼,便要退下去,可是在即将走出御园时,却又突然被噬月叫住。
她停下步子,转身恭敬道:“主上还有何吩咐”
“长老的东西掉了。”噬月说着,缓缓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个样式简单的锦绣香囊。
十尾凤娇看见那个香囊,眼神微微一滞,随即忙走了回去:“多谢主上。”
“主上”她伸出手,可是等了半晌,噬月却并未将手中香囊递还给她。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噬月徐徐问道, “这香囊里,所置何物”
“一点香料而已。”十尾凤娇尽量平静的说。
“是么”噬月闻言,凑到鼻息间闻了闻,果真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当那股清淡的幽香传入鼻息时,她一瞬间失了神。
十尾凤娇见了她这反应,心下莫名一慌——主上她,不会……不,不会的,果若主上还记得他,断也不会如眼下这般平静。
“主上!”十尾凤娇试探性的轻唤了一声。
噬月从那阵恍惚中回过神来,低声说道:“好熟悉的味道。”
十尾凤娇扯唇笑了笑,目光落在那颗光秃秃的树上,强自镇定道:“这是属下从那棵树上得来的,主上从前日日闻着,自会觉得熟悉。”
噬月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寻不出问题出在何出来。
半晌,她握着那枚香囊说道:“孤很喜欢此物,长老可否将它送与孤。”
十尾凤娇沉默了一下,道:“区区俗物,能入主上之眼,是它的荣幸。”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香囊而已。
噬月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又看了看那香囊,然后将其扯开,取出了里面半是枯萎的一朵红尘花。
十尾凤娇见她瞧着那朵花又失一次失了神,好半晌才慢悠悠的收回去,然后低着头那枚香囊认真的系在自己的腰间,又轻轻的拍了拍。
女子眼底流露出的不自知的喜欢,让她心头顿觉一阵苦涩。
弑剑子,你看见吗主上她,即便忘记了你……可是心底,却依旧还存着爱你的本能啊!
从三生幽梦谷离开,花雅没有急着去寻顾蘅所说的火灵珠,而是一路南行,再次回到了飞雪之域。
他站在宏伟的白玉牌楼下,抬眸望向飞檐上镇门的狐雕:“劳烦道友通禀宫主,花雅有事求见。”
“宫门未启,公子还请明日辰时再来吧!”索性那四位狐修还记得花雅,这一回倒是没有装聋作哑的扮雕塑了。
花雅闻言,想起顾蘅曾说过的话——这飞雪宫的宫门,只有时间齿轮转动时才能开启,这是建宫时就设下的规矩,非人力可以改变,所以此刻……他必须等!
花雅抿了抿唇,似是在纠结什么,半晌走到牌楼下,将顾蘅的尸体小心放在地上,让他后背靠着身后的石柱。
他伸手,轻轻拂去顾蘅发上的雪,想了想,又用灵识在顾蘅留给他的纳戒中探查了一番,半晌从中寻出一件厚实裘衣。
当他将那裘衣在顾蘅身上盖好后,视线不经意接触到裘衣缝合处散断的阵脚,视线不由一顿。
——他想起从前,每每自己畏寒时,顾蘅都会让他裹上这件裘衣。
不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还留着!
这么想着,脑海里便不由又窜上许多关于对方的记忆,刚被师父带到青云峰时,对方教自己走路说话的场景,传授自己修炼法门时的模样,遇到危难时,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那单薄却坚定的背影……
曾经的暖意温情,依旧还清晰的刻在脑海中,可过往越美好,便愈发衬托出现实的沉痛。
摇风在一旁,将他眼底的伤痛看的一清二楚,一颗心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走到花雅身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安抚的话,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摇风犹豫了一下,半跪下身子,用脑袋蹭了蹭花雅冰凉的手。
花雅被他打断思绪,垂眸看过来,悲恸的眼底不由染了一丝暖意。
他伸手,缓缓将摇风抱进怀里,消瘦的下颌抵在他的脑袋上。
摇风先是愣了愣,随即让这具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任由对方搂着自己。
良久的沉默中,他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他想要抬头看看对方,可是刚一动,身子就被那双手臂搂的更紧,紧接着,他甚至感受到男子身上传来了微微的颤抖。
“尊上……”摇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轻缓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担心与顾虑。
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的响应,直到摇风以为他不会响应自己的时候,花雅压抑的唤了一声摇风的名字。
“我在。”摇风忙回应了一句,顿了顿,又道, “您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
花雅沉默了一会儿,将一张脸彻底埋进摇风脖颈间柔软的毛发里。
“摇风……”他轻轻的开口,嗓音里带着让人心惊的沙哑, “我只剩你了……只有你了!”
摇风听见这句话,一颗心陡然像被什么猛地击了下,各种复杂的情绪汹涌着袭上心头——说不上来的心悸,被信任和依赖的欣喜……但更多的,却是为他这句话里的无助于伤恸而倍感心疼。
在修者的大观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夜的光阴,更是弹指挥间。
可这一个晚上,却显得尤其漫长。
浓浓的夜色中,呼啸风声恍若百鬼齐鸣,行动时卷起漫天的风雪,无休无止的往人身上拍去。
摇风看见花雅盘腿坐在雪地里,想让他躺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会儿,但是花雅却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漫无边际的星空。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但是这副模样,却让摇风更加担心。
摇风绕着花雅略显焦躁的走一会儿,最后在花雅身边停下,企图用身子为他挡住一些寒风。
花雅终于将自己空茫的视线收回来,他伸出一只手臂,圈着摇风的脖子,将对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盘起的腿上,然后摸了摸摇风头上软软的毛,低声道:“睡吧!”
略显沙哑的声音,轻轻撞击在摇风的耳膜上,毫无预兆的,摇风陡然感觉心头一阵悸动,然后砰砰跳的飞快,就恍如胸腔里关了头横冲直闯的小野鹿般。
意识到自己这异样的反应,他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条件反射就要从花雅身上弹起来。
但是刚挣起了一点,就被对方重新按了回去。
“尊,尊上……”摇风满心的无措,出口的话语都带了几分磕巴,半晌笨拙的憋出一句, “您还好吗”
可是他这句话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尊上怎么会好呢他现在,一定是很难过的,毕竟那人是他记忆里,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我没事。”花雅却比他想象的要平静许多,除了那抱着摇风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几分。
他如此应了一声,就安静下来,大抵是感受到摇风的不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低声道:“好好睡一觉吧。”
摇风心知劝不动,终究没再说什么,顺从的靠在花雅腿上闭起了眼睛。
然后他就如此……闭着眼睛醒了一整夜。
想是那几位镇门狐修昨日便往宫内通传了,翌日辰时刚至,宫门便开启了。
这一回,前来的人不仅有红莲,就连归无梦也亲迎到了门口。
“蘅芜君他……到底发什么什么”虽说昨日已经从狐女的通传中听说了此事,可此刻亲眼看见,仍旧免不了心中震惊。
花雅强忍心中沉痛,将昨日之事言简意赅的说了,越说越难忍心中悲愤与愧意:“若非是我执意,不听师父劝告,师父他也不会如此,他是为了救我,才……”
归无梦沉默的听完,继而走到顾蘅身边,她蹲下身子,摸了摸那早已没有人色的脸:“就算当时谋得了一夕时间,蝶王的体毒,除了她自己,这世上也没有旁人能解。”
花雅闻言,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有一事不明,那女人最后是答应了可以为师父解毒的,可为什么,师父他却不愿意”
归无梦眼中神情一滞,随即流露出几分痛惜。
“痴人啊,怎么就如此不知变通呢,留着命,岂不比什么都重要!”她看着顾蘅沉睡的容颜,忍不住低声叹息道。
花雅不解道:“宫主这是何意”
“蘅芜所中之毒,需用合欢之术,方能得解!”归无梦平静的说出这一句话, “你师父清风朗月一生,想必便是因不愿如此,所以才拒绝的。”
“合欢之术”
“你这小子,莫非连这也不懂!”红莲不可思议道。如若放在平时,估计以她的性子,必是要嘲弄取笑一番的,可是眼下见这少年满脸憔悴伤沉的模样,却也玩笑不起来了,最后顿了顿,只是解释道, “合欢之术,便是男女之事而已。”
花雅这一回,总算明白了些。
重生以来,他于这些事上,不仅没有经历过,甚至听都没怎么听说过,仅有的两次,都是从红莲口中得知,可他虽然青涩,可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好意思,反是当即便气的红了一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剑,怒道:“卑鄙,那毒妇,简直恬不知耻,我当初就该一剑杀了她!”
红莲道:“公子可不像会手软的人”言外之意是,既然当时能杀,最后又为何留下了对方性命。
红莲并不怀疑花雅有这个实力,一来蝶族擅长幻术,但是正面交锋时,武力相较其他种族却要低上许多,二来花雅能在断魂渊下存活十年,修为到了何种地步,实在不可测。
对于女人的疑惑,花雅并没有回答,顿了顿,他一翻手,将置于顾蘅那枚纳戒中的聚魂盏取了出来。
红莲一顿,惊讶道:是聚魂盏,竟果真被你得手了。”
“便是用那女人的命,换得了此物。”花雅如是说,随即话锋一转,道, “我此来,一是想问问宫主,这复生的方法到底为何;二来,是想借贵地的十里寒潭,保存师父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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