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种条件,是个有脑子的都不可能答应——一旦立下誓生咒,便没有转圜余地,摇风此时果真依了它,届时这白狐若让摇风摘星采月,他又当如何?
白狐爪子又在地上挠了两把,划拉出长长的抓印来:“我又不叫你杀人放火,伦常之内,要你力所能及,这样总成了吧?”
摇风听他这么说,觉得也算合理,终究应了下来。
待谈妥这一切之后,摇风问白狐:“你本名唤做什么?”
白狐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姓白,双字坼生。”
摇风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满口粗言横语的小狐狸,倒是有个文雅名字,只是这“坼生”二字,多少有些不吉罢了!
……
当日来时,只因没有肉身束缚,又托灵契牵引,漫漫长途不过转瞬,但是现下摇风借这白狐坼生的身体赶路,既不能瞬移,也无法腾云驾雾,便只能靠着那四只肉腿。
连着行了一日,到近黄昏,白坼生一直吵嚷着要休息,摇风无奈,便在一条河边停下,任其俯身在河里饮水。
涓涓细流,澄澈见底,白坼生刚饮了一口,却突然大叫起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它死死的盯着水面,声音颤抖道,“我我我……我毁容了!”
摇风几乎习惯了他的大惊小怪,平静道:“被火焰燎了些须毛而已,不日便会长回来的。”
白坼生看着小溪里自己狼狈的倒影,对摇风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待发泄完怒气之后,满心忧伤道:“这绷带谁缠的,难看死了,唉,伤成这样,到时候肯定要留疤的,我怎么就这般倒霉,遇上你这家伙。”
他说完了,见半晌没人应,郁闷的一爪子拍在水面上,将那溪水里的身影拍的一瞬破碎。
-
下午的修炼结束后,月枢去后山打了包子回来,坐在锁灵塔前的台阶上双手捧着啃。
“公子他,已经离开十日了……”月枢咽下一口包子皮儿,低垂着脑袋落寞的说。
突然,头顶覆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月枢愣了愣,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来人面容时,他瞬间脸色一变。
“怎么,本座生得很吓人?”
来人身穿一袭青色锦袍,衣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飞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一手负于身后,面色白皙,五官俊美,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有无限风情,但是眼中淡漠的神情却又拒人千里。
不说颠倒众生,但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可月枢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却吓的连手里半只没啃完的肉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眼前这人,正是公子口中的那条青龙,他……他又来了,可是公子现在不在,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对了,昭灵符!
青策看着月枢站在自己面前抖抖索索,只道他是害怕自己,心下一时有些不耐,挥了挥手,淡道:“去将塔门打开。”
月枢伸往怀里的手一顿。
青策瞥见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你在做什么?”他抓住月枢的手,就要往外拉。
月枢被他手上那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强悍力道捏的手腕一阵剧痛,当即吓的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有意思!”青策突然停下动作,盯着那张脸审视了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仙长,小人名叫月枢!”
青策又问:“你刚刚想做什么?”
“没有,没什么?”月枢忙道。
“不听话的孩子,可不讨人喜欢呢!”青策语气悠悠的说,松了攥住月枢腕部的手,但是下一秒,他却猛然一用力,竟是直接将少年胸前的衣裳撕了开来。
月枢一只手还维持着插在怀中的动作,掌中紧紧的捏着张金色的符纸。
他双眼大睁的看着眼前高挑的男子,眼里满是惊愕,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龙尊好雅兴,这天还未黑,就迫不及待做出这种事来!”却在这时,一个略带冷意的身音传来。
月枢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玄衣的高大男子从远处缓步行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硬朗的面部轮廓棱角分明,恍如刀削斧凿而出的一般。
青策看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凝滞,随即下意识松开了攥住月枢的手。
“墨长老,你来此作甚?”
“随便走走而已,不想就瞧见这一出。”墨执面无表情的说。
月枢来不及细想黑衣男子口中那句“龙尊”的含义,情急之下一把将手里的昭灵符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青策面色一僵,随即冷声道:“本座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尊上之事,墨执自不敢多言,只是这位小修士,乃是吾之旧识,还请龙尊放过他。”
“呵……长老何时有了这样的旧识,本座怎么不知?”
墨执淡淡道:“尊上日理万机,岂会连这等涓埃之事也一清二楚。”
青策冷哼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去。
他伸出一只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缓缓抬起月枢的下巴,面颊凑的离月枢极近:“若本座今日,非要了这小修士,长老又待如何?”
月枢感觉到男子灼热的气息喷撒在自己面上,顿时浑身僵硬。
他他他,他没听错吧,这青龙刚刚说……要,要要了自己?
月枢一时吓的脚都软了。
墨执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攥住了青策的手腕:“若尊上执意如此,就休怪墨执……不敬了。”
话落,他手上一用力,直接拽的青策往后退了两步。
青策面上原本玩味的笑意一瞬间凝固,继而转为极大的愤怒:“墨执,你竟然为了个牛童走马的小修士违逆本座!”
墨执沉默的看着青策,没说话。
青策看到他眼中分明的轻蔑,一时更是怒极,他狠狠的挣了一下,竟是没能挣开墨执攥住自己的手,当即历声呵斥道,“放肆,墨执,你莫非想造反不成?”
他话音刚落,周身突然现出数个身着青色劲装,青铜面具掩面的男子,一齐祭起灵力朝着墨执袭来。
墨执连看也未看那几人一眼,反手疾挥了一下衣袍的广袖,便将那些攻击全数挡了回去。
这群青衣男子,一共七人,名为青衣使,是专为保护青策安危而设,所以自身修为并不低,那一击不中之后,当即又祭起更猛烈的攻势朝着墨执而来。
双方很快缠斗到一起,你来我往之间,快的几乎只能看见一道道散发着青墨疾影的劲光。
场中一时飞沙走石,花折叶落,就连护塔的栏杆都被催断了数根。
青策站到一旁,抬手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摆,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以多欺少的搏斗。
眼见着墨执在自己那些护法合力的攻击之下渐渐落到下风,他形状漂亮的嘴角,不由噙起一抹略带愉悦的浅笑。
但是那笑意并未维持多久,青策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又渐渐沉了下来。
他的这群青衣使,若是单个拎出来,或许远不是墨执的对手,但配合在一起的杀伤力,就是数千年修为的高阶修士,只怕都落不到好来,
可此时,青策却发现,青衣使每一次祭出的杀招,墨执都能有惊无险的避开,而且他虽然看起来是落了下风,但分明并不吃力。
既能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之下不伤分毫,那么他的实力绝对不会在青衣使之下,那又为何缠斗至此……他在拖延时间!
第10章
青策眼神一凝,转身一步掠到塔前,继而抬袖挥开锁灵塔下那庄严厚重的大门,化成一道青光飞了上去。
月枢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伸手欲阻时,连男子半片衣摆都未曾触到。
墨执见状,心道一声不好,当即不再与那群青衣使纠缠,右手捏诀祭起一招慑灵杀将他们震飞数仗,而后也闪身进了塔中。
墨执在青策之后一步踏入塔顶,当他看见那阵法之中摇风暗淡的真身时,向来无波无澜的一张脸上,也不由浮起了几许凝重。
但是下一秒,那被禁锢的灵扇却陡然闪烁起明灭的白光来。
墨执一愣,顿时松了口气,面上的也跟着恢复了平静。
青策转过头来,狐疑的盯着墨执的脸审视了一会儿,可惜的是从那张近乎面瘫的脸上,他什么也没能瞧出来。
“呵,本座还道这锁灵阵出了什么纰漏呢,看来是本座多虑了。”青策淡淡的说,继而朝着阵法靠近了几步,“千机公子,不知近来可好啊?”
摇风没有回话,连带着周身的光也暗淡下去。
他一连赶了数日的路,方才刚至山脚下,突然感知到了昭灵符的牵引,情急之中,直接丢下白狐便先赶了回来,若是再晚来一步,只怕就被这青龙发现了。
青策早已习惯了他这一声不吭的淡漠态度,在塔顶看似随意的转了转,便欲转身离开。
“墨长老不走?”
墨执抿了抿唇,没说话,沉默的往塔下而去。
月枢站在石阶下,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跑回塔里用力将那厚重的木门关上,腿脚发软的靠在门板上重重喘了几下。
刚缓下来些,他又往塔顶赶去。
“公,公子……您回来了!”月枢站在顶层的楼梯口上,气喘吁吁的看向锁灵阵中。
摇风从扇上幻化出缥缈的身形:“这几日,辛苦你了!”
月枢听着他清朗温和的声音,却顿觉鼻头一酸,几乎立时便要流下泪来。
摇风见他那副模样,心下一时内疚起来。
这少年待他一片赤诚,而自己从头到尾,却都不过是在利用对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空气中又传来异样的灵力波动,月枢吓的脖子一缩,不安道:“是,是不是那,那青龙……又回来了?”
摇风安抚的笑了笑,道:“别怕,不是他。”
月枢闻言心下微松,待再细问时,陡见一团黑雾凭空而现,转眼化成个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正是先前替他解围的墨执。
“您,您怎么回来了?”月枢回过神来,讷讷的问道。
墨执没回这话,说道:“我与他有些话说,你先下去。”
月枢被他淡漠的语气说的一愣,半晌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摇风:“公子,月枢先告辞了。”
“嗯。”摇风点头应了一声,又道,“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月枢恭敬的应了,走到楼梯口处却又回过头来,
“方才的事,谢谢您!”他看着墨执,一脸认真的说,“谢谢长老替我解围。”墨执是龙族声望极高的长老,月枢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却也听过他的名号,先前冷静下来细想,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而那条青龙,竟然……竟然是他们龙族现今的尊主!
墨执顿了顿,道:“当是我等谢你才是。”
月枢面上闪过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当即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不用谢的……月枢也没做什么!”
墨执审视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取下腕上一串黑色琉璃的珠串递过去:“此物是取汇集天地灵气的清河之木炼成,具有助升修为之效,必要之时还能护你周全,你且收下吧。”
月枢看着那流光闪烁的珠串,一时手足无措:“这……这般贵重之物,月枢岂敢受之!”
“给你就拿着。”墨执沉下脸道,“婆婆妈妈,没半分男儿血气。”
月枢被他说得一张脸更红了,稀里胡涂就将东西接了过来。
待他离开之后,墨执转身问摇风:“你此去,可见到尊上了。”摇风和墨执自小便跟在花雅身边,花雅身陨后,二人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时至今日,他们早已是生死之交,是彼此最为信任之人,也正因为这份信任,摇风决定行动之前,就将尊上复生之事,告诉了墨执。
摇风点了点头。
“那他可一切安好?”墨执顿了顿,又问,“尊上他既回来了,又为何不回山上,可是有什么琐事缠身?”
摇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尊上当年真身已毁,此番重生,是借了幽冥赤焰谷中一炎龙之身,虽是活了过来,可却修为尽失,就连过往种种,也全然忘却了。”
“什么!”墨执面上的平静,在听见这些话时,一瞬碎裂了。
摇风将见到花雅之后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墨执,墨执沉默的听完,在他言毕时,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话题告一段落,两人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摇风想起月枢先时离开的情景,突然问:“你为何将清木琉璃送与了那孩子?”
尊上当年惯爱鼓捣些灵器灵宝,钻研之时费尽心思,成了之后却又弃如敝履,而这串珠子,便是他当年随手丢给墨执的,谁能想到却在那场堕天之战中护了他一条性命。
那时墨执年幼,将龙尊奉为人生楷模,他随手给的东西,满心奉若珍宝,不仅日日夜夜戴在身上,还逢人就亮出胳膊显摆,虽然以墨执如今的修为已经完全不需要这珠子了,可在花雅死后,这灵物便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八百年,他从未离过身,摇风没想到,墨执此刻却竟将它送与了个萍水相逢的小修士。
“想送就送了。”墨执面对着塔顶的窗台,沉吟半晌,复道,“你先前说这小修身上的灵根与尊上有相似之处,我这清木琉璃珠,又承尊上修为所化,先时我见他,竟发现这珠子与他周身灵力有所共鸣,你说这是为何?”
摇风道:“世上之事,无奇不有,兴许不过巧合。”
墨执道:“但方才细瞧之下,我竟觉得这少年,眉眼之间与当年的尊上隐有几分相似,千机,你与他朝夕相对一载,莫说没有发现。”
摇风面上怔了怔:“这种事情,不可妄加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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