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策感觉衣摆被扯住,眼底闪过一抹危险之色。
他回过头,一双桃花眼,轻飘飘的落在月枢身上:“你做什么?”
月枢被他那眼神看的手发颤,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道:“尊上,您……您要上塔吗?”
“你看起来很紧张,先前看见本座是也是这副模样,是本尊很可怕,或者……”青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才接着道,“塔上有什么东西,是本尊不能看见的,嗯?”
月枢脑子里轰的一声,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策眼神沉了沉,突然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直欲将人甩出去。
却在这时,一抹莹润的黑色流光映入眼帘。
——青策目光落在少年白皙手腕上黑色的琉璃珠串上,短暂的呆滞过后,渐渐浮起一抹浓烈而复杂的情绪。
“尊……尊上?”月枢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颤声唤了一句。
皓腕如霜雪,趁着那黑色越发夺目璀璨,而此时此刻映入男人的眼底,却扎的他双目生疼。
一直疼到了心里……
青策目光似乎要在月枢那略显纤细的腕上盯出一个窟窿来,许久,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那流光溢彩珠子:“这串子,倒是不错!”
月枢摸不透这喜怒无常的龙君的心思,一时也不敢接话,只是沉默的微垂着眼。
时间仿佛一瞬,却又像过去了一个世纪般久,等月枢抬头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那青龙尊主的影子。
月枢看着微微摇晃的木门,心下松了口气,又不放心的跑到塔顶看了看,之后给塔里的长明灯一一续过灯油,这才回房睡去。
青策在塔外的菩提树下站定身子,缓缓张开了攥成拳的右手,掌心赫然摊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黑色琉璃珠串。
月光透过枝叶在他颀长的身上打下斑驳的树影,也遮去了他眼底涌动的情绪,让人瞧不出他此刻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
他站在那里,许久,突然开口道了句:“出来。”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两道修长劲拔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属下玄一(玄二),叩见尊上。”
青衣使共有七人,名号从上至下排为为“玄一至玄七。”这玄一玄二,是先时遵从青策命令留在锁灵塔附近监视塔里情况的。
青策道:“今日本座从此离开之后,墨长老有何动向?”
“启禀尊上,您与墨长老分开之后,不出半刻,他又折了回来,在塔中逗留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去了膳坊。”
“膳坊?”青策疑惑道,“他去膳坊作甚?”
玄一道:“墨长老进去后,支走了守卫与厨娘,还设下结节,属下等担心惊动墨长老,不敢打草惊蛇,故而并不明其此举之意。”
青策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行了,下去吧。”
“是。”玄一玄二站起身,后退着隐去了身形。
青策收起手中的珠子,一转眼消失在树下。
“本座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把戏?”膳坊之外,青策抬手轻触过眼前透明的光屏,声音无波无澜的说道。
“以力霸上神,莫求吾尊之汝名,赐吾破阵!”
他以手掐诀,轻声念出一段咒语,话音落时,一道灵力打在眼前的光屏上,那带着浅浅黑雾的结界瞬间撕裂开一个大口。
青策迈步走进去,径直朝着大殿门口而去。
膳坊里只亮着几盏零星的油灯,格外安静,除了不见往日里那些守夜的人,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青策从外间转到里间,放养望去,看不见半个身影。
“外面的结界还在,那家伙断不可能离开了,到底在哪儿!”青策沉吟了一瞬,正打算从膳坊后门出去,却陡然听见一串清脆的声响。
他脚下一顿,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有个暗色的酒坛,从灶台之后的地面上咕噜噜滚了出来。
青策看着那酒坛子,愣了愣,警惕的一步步走过去。
身形修长的男人,随意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灰色粗糙的砖壁,他一只手放在曲起的膝上,另一只手耷拉在身侧,昏黄灯火打在那张英俊而硬朗的面容上,显得整个人,似乎比平日里那冷硬的模样柔和了许多。
他此刻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却像是睡着了般。
青策呆怔的站了一会儿,迈步走到男子身边。
他掀开做工繁复的衣袍下摆,蹲下了身子。
半晌,仿佛受到蛊惑似的,青策忍不住抬手想要触摸一下那张俊朗坚毅的面庞。
却在即将碰到时,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青策心下陡然闪过一丝慌乱,条件反射般将手收了回去。
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清策忍不住垂下了眼睑,但是很快,他便收敛好了那一丝外泄的情绪。
再看向对方时,他的眼中又恢复成平日里那高华傲气、不可一世的模样:“长老好雅兴,半夜深更,不在房中休息,跑来这脏乱之所偷酒买醉?”
墨执不说话,沉默的看他,半晌,突然一伸手,攥住了青策的手腕。
“你……”青策不妨试下,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冷声斥道,“墨执,你想干什么?”
他以为这人想对自己动手,却不想下一秒,男子眼底的凌厉陡然消失,而后身形晃了晃,一下扑在了自己肩上。
青策身子一僵,瞳孔骤缩了下,半晌低去看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见对方耳根微红,呼吸匀称,似是又睡了过去。
“墨执……”青策低低唤了他一声,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男人这般没有防备靠在自己肩头的模样,青策眼底却陡然浮上一抹痛色。
上一回与这人如此靠近,是什么时候?
似乎还是……八百多年前吧!
……
摇风通过花雅当年留下的暗道离开了山上,一路往南而去。
有灵契牵引,他并不难寻到花雅所处之地,这一路马不停蹄行了十日,摇风终于来到了极南之地的飞雪之域。
这飞雪之域,气温比如积山更低,终年积雪,幅员辽阔,但是唯一能见的建筑,却只有位于冰湖之畔一方高大宏伟的牌楼。
那牌楼由白玉堆砌而成,中间镌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狐族文字,翻译过来便是“飞雪宫”三字,牌楼又分左中右三门,上覆琉璃瓦片,翘起的飞檐上盘踞着四只栩栩如生的玉雕白狐。
但让人奇怪的是,此地除了一座牌楼,却再看不到其他建筑,透过敞开的楼门一眼看进去,依旧是对面皑皑白雪的山丘。
摇风尚在远处,就看见一高一低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缓缓往那牌楼下靠近。
他心下一喜,赶忙加速朝着那边掠去。
花雅仰头看着眼前几根高高的石门框子,从那门下穿过来又绕过去,最后倚着柱子道,“师父,这里就是您要寻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顾蘅道:“别站在那里,到为师身边来。”
花雅耷拉着脑袋走到顾蘅身边站了,站姿规矩到标准,就是一双眼睛总忍不住滴溜溜乱转,当他看见牌楼飞檐上那四只白狐时,忍不住指着说道:“那狐狸好逼真,怎么像活的一般!”
顾蘅道:“衍归,不可放肆。”
花雅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赞同,悻悻地收回了手,心下却想不明白自己放肆在哪里。
顾蘅负手站在那里,不时抬头看一眼天色,花雅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只是跟着站了半晌,觉得又冷又饿,不由拢紧了身上的袄子,问向顾蘅道:“师父,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顾蘅估摸了一下时间,道:“一个时辰。”
花雅脸一下垮了下来,半晌摸着肚子,可怜兮兮的道:“师父,我饿了!”
顾蘅偏头看他,见他一张嫩脸冻得红中泛紫,心下有些不忍,翻手从纳戒中取出干粮和一件棉衣递过去,口中却只是道:“平日里只知贪玩,为师授予你的心法练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何长进!”
花雅一见他递过来的东西,赶忙伸手接过,讨好的笑道:“师父最好了,徒儿回去便勤加修炼,定不负师父所望。”
第13章
花雅走到一处山丘下稍微避风的地方,将顾蘅给的大氅裹了,然后蹲着身子打开油纸包,从中取出干粮。
那是一块风干的肉饼,夹杂着寒风吃下去时,又冷又硬,几乎和啃石头差不多。
花雅刚吃了几口,一不小心就噎住了,哽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您没事吧!”突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花雅愣了愣,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就看到了那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的白狐。
“摇风,你回来了!你,咳……你是如何知,咳咳咳……知道我在此处的?”花雅面上一瞬露出巨大的惊喜,但是很快,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摇风见他咳的眼睛都湿了,心下一急,赶忙的用灵识去纳戒中翻找,半晌寻到一瓶琥珀色的甘露抖落在雪地里:“别讲话了,先喝些水吧!”
花雅正难受,当下也来不及去思考他一只尚未渡劫的狐修,到底是如何凭空变出这东西来的,当即伸手捡起来,拔开瓶塞便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摇风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花雅拿着空掉的白玉瓶子举到眼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这是什么,真好喝。”
“您……您觉得还好吗?”摇风面露忧色的问。
花雅道:“很好啊,倒是奇了,感觉喝了这个东西,竟似比先前暖和许多!”
摇风见他面色无异,心下稍微放松了些,半晌又道:“若有何不适的地方,定要告诉我。”
花雅听他说的严肃,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你怎么怪怪的,莫非此物……有毒不成?”
“无毒,只是量大会有一些副作用。”
“没毒怕什么!”花雅不以为意的说,转而低头又啃了口手里的肉饼,“唔——”
这一口下去,却是突然痛呼出声。
“怎么了?”摇风见他一把的捂住了嘴巴,眉头都皱在一起,顿时一颗心都跟着紧张起来。
花雅缓缓将手拿下来,对着雪地里吐了一口,竟是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将脚下的积雪都染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一时恍若泼在素宣之上的红梅。
摇风当即吓了一大跳:“这……”尊上不会是因为那甘露伤了肺腑吧!
这心思刚萌芽,却见花雅弯腰蹲下了身子,颤着手在雪地里扒拉起来。
半晌,他从积雪里拈起个什么东西来。
摇风定睛一看,那双狭长的狐目中陡然露出几分呆滞。
——只见花雅将那可颗白花花的小门牙放在左手的掌心,一张脸皱的和个包子似的。
摇风悬起的心却落了下来,犹豫半晌,安慰他道:“您如今,也该到了龀齿之龄,这也勿需在意,过些时日便会生出来的。”
花雅闻言,只短暂的忧伤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转而靠着山崖继续进食。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伤还淌血呢,竟然还没想着放弃那块硬邦邦的饼子!
“……”摇风见他吃的嘶牙咧嘴的,自己都觉得难受,忍不住道:“别吃了。”
花雅道:“你道我喜欢,但不吃要饿死了,师父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偏要来找什么雪灵花,这鬼地方这么冷,别说花,就连草都见不着,要怎么找嘛!”
“雪灵花!”
花雅抬头看他,问道:“你知道那是何物吗?”
摇风点了点头:“传闻中能抵御百病、乃至起死回生的灵药,只是尊师欲寻此物作甚,莫非有谁身患重疾不成?”
花雅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没有啊,我跟随师父的这一年来,并未见他有什么亲人朋友,且也无人身有痛疾的。”
摇风闻言,便没再多问,又见花雅还捏着那块干饼啃,突然想起自己来时带的东西,当即心念一动,从纳戒中取出那烧鸡和糕点:“别吃饼了,吃这个吧。”
花雅几乎是一瞬间就闻到了味道,短暂的怔愣后,他伸手一把接住飘在半空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好香啊!”他一面说着,一面迫不及待的伸手剥开那尚还青绿的荷叶,看见里面色泽红艳、皮酥肉嫩的食物时,花雅一双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哇,烧鸡!”
摇风见他这惊喜而满足的模样,顿觉所有的心思都如此值得:“风大,趁热吃吧,待会儿该凉了!”
花雅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捧着烧鸡偏头一脸审视的看着摇风:“这东西,你到底是如何变出来的?”
摇风道:“从山上带来的而已。”
花雅吃了一口,那热气腾腾的温度,竟好似刚从火中取出来的一般,惊诧的同时,心里对与这只尚未化形的小狐狸更是佩服不已。
吃第二口的时候,花雅猛然想起什么,站起身道:“师父也未吃呢!”
摇风想到这东西若让顾蘅知道了,对方必然要多想,可看见尊上已经兴冲冲走了出去,又收回了想要阻拦的话。
就算这人怀疑,也绝对不可能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蘅原本在这里瞧见摇风时,就觉得诧异,再听说这烧鸡是他带来的,心中对于摇风的身份就愈发疑惑,区区数百年修为的白狐,不仅能身怀奇异术法,能使食物封存不坏,而且还能从那如积山的六首凶兽手下夺得愈魂鹅莓果,他果真……只是如积山上一只无门无派的散修狐兽吗?
顾蘅很快敛去心神,不动声色的说:“你自己吃吧,为师不饿。”
花雅想了想,又从将绢子包裹的枫叶红糕递了过去:“那师父,您尝尝这个吧,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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