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确实会让魂魄出现煞气,但绝不是像景渊沉这种,这种铺天盖地要把人淹没的煞气。
他又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景渊沉想了想,随意道:“大概是得病吧,太久了,我记不太清。”
闻鹤清看着他,扬了扬脖颈,醒醒神,起身把窗户打开了。
下午的阳光就这样照了进来,屋内的尘埃在阳光下浮动,景渊沉张了张口:“我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
“是啊。”闻鹤清冲他笑,“谁不知道我们景总特别神秘,你确实叫景渊沉吗。”
“我姓景,最开始叫什么记不清了。”景渊沉略微仰头看他,“是现在景家的……祖先?我们是同一脉,大概是我从前某个兄弟姐妹的后代。我不知道我生前的年代是什么时候,我能记起的回忆最早都已经到了近代。”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游魂。
他不像那些孤魂野鬼一般没有自己的意识,又不像某些冤死的怨魂一般要拉人下水。他会对自己伤害了人而害怕,也会刻意避开人类。
一次他失控后,他遇见了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说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跟他一同走了一段路,期间也教了他一些压制力量的法子,又为了镇住他,给他在一个寺里立了牌位。
最后离开之时,老和尚说他们有缘,还会再见面的。
再一次见面就是几十年前,老和尚转生过了很多年,变成了另一个老和尚,尽管景渊沉还认得老和尚的灵魂,但老和尚已经不认识他了。
这次的老和尚比上一世修为更加深厚,说可以帮他想想办法,脱离只有魂魄的状态。
“不过他一直都没有闻道长厉害。”景渊沉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他估计还要再转生几次才能比得过闻道长吧。”
闻鹤清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得摆摆手让他继续讲。
老和尚首先给他翻新了一下那个牌位,随后给他找到了他的后代。恰逢那时候景家出了点事,景渊沉彼时还没有肉身,借老和尚之手帮他们将事情解决了。
其后几月,景家一房出了一个死婴,老和尚帮景渊沉附身而上。景家对这件事知情,他小时候在景家长大,和正常小孩过着一样的生活,慢慢学习着人类社会的常识。
他会帮助景家解决一些问题,后来也会承情去帮其他人的忙,只是其实人类社会也没太有意思,有时候和从前做游魂的时候也差不多。
直到遇见了闻鹤清。
闻鹤清此时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景渊沉侧身对他说:“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闻鹤清想了想,随即认真对他道:“这不行,如果你失控后遇到的是我,我会当场把你度化了。”
景渊沉听到了就笑,神色很淡,但放到景总脸上就不一般:“也是。只是那老和尚超度不了我,才决定与我讲些道理。”
“那老和尚还在吗?”闻鹤清又问。
“坐化了。”景渊沉垂眼看他,“在我到景家没几年就离开了,我这么些年都是孤身一人。”
闻鹤清牵起他的手,玩笑道:“小可怜儿。”
“是,是,闻道长多可怜些我吧。”景渊沉反握住了他,“一个人的日子很无聊。”
“小可怜儿。”闻鹤清又说,“你说要给我热的饭呢?”
“这就去。”景渊沉站起了身,又握了握他的手,这才从房间里离开。
而闻鹤清一人在房里,却是缓缓皱起了眉头。
景渊沉自是没有必要瞒他,他说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一记游魂,那么就是这样的。在他刚才的讲述中,好似也对自己为何与其他游魂不同不大在意,大抵是觉得自己从来就是这样。
那老和尚也不知道看出来了什么没有,但也没有跟景渊沉说,景渊沉虽然每次说东西都跟挤牙膏一样,一次一次往外挤,但这次应该是都说完了。
那些被强塞进他体内的煞气呢?那些死灵、冤魂、怨气是怎么被强行塞进他的魂魄里的,他又是怎么在魂魄要被挤压爆掉的时候,保住了他完整的三魂六魄。
闻鹤清用手背盖住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至少现在有办法可以修补魂魄,先养好再说吧。
正想着,他忽地感受到一丝冰冰凉贴到了他手上。
他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倒是觉得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酥痒。
他顿时反应过来,压下这阵酥痒带来的奇怪感觉,起身喊了一声:“景渊沉!”
他踩着步子走到走廊上,景渊沉正巧在楼下看着他。
“下来吃饭。”景渊沉说。
他就这样在上面看着,忽地觉得,景渊沉变得有烟火气了,不再是刚刚见面时,只有单调色彩的外壳,而是变成了一个“人”。
·
翌日,他们便一起去见了宋盈。
宋盈约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馆里,她已经提前到了,墨镜卡在头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看到他们来才抬了下头,看到景渊沉的时候神色又变得很怪,像是在强行压抑某种神色。但她演技到底很好,很快就压制住了,面色平和地向两人打招呼。
他们坐在了宋盈的对面,宋盈说:“寒暄两句?我正在网上看你的超话呢,你是不是从来不看自己的东西?”
闻鹤清望了景渊沉一眼,他确实不常自搜,于是他虚心请教:“我还有超话?”
宋盈:“没什么。”
宋盈:“……一个用你的名字聚集起来的社区,里面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玄学交流的地方了,跟你本人没有关系。”
她看的时候也觉得很神奇,这还是她助理最先给她看的,那个时候超话里面的内容还没有完全脱离闻鹤清,都是些闻鹤清神预言民场面之类的东西,把他算对的东西都截进去了。
包括那个节目里大火的花絮,闻鹤清走的时候提醒摄影师注意楼梯,结果摄影师真的就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后来超话里还有闻鹤清回覆的私信截图,晒出来的基本是张张灵验。再后来就有一些别的玄学相关的事物被发在超话里求助,再后来就有很多别的东西,再后来就是别的东西里混一两张闻鹤清的地步。
闻鹤清听了不以为意:“挺好的,我也没什么可以讨论的地方。”
宋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这次搜闻鹤清还有别的原因:“你的本事……是自学?我看他们都说你没有师承。”
“自然是有的,不然没有启蒙,没有合适的道路规划,也走不到我这一步。”闻鹤清道。
虽然师承不在这个世界。不过宋盈问这个也只是图个心安,不是真要知道他的师承。
“……好吧,希望你是真的有些本事。”宋盈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景渊沉,“我是听说景总,跟公安有些合作,想来你们也不是做些邪门歪道的人。”
“谢珊珊接触过邪门歪道?”闻鹤清观察她神色,适时接话。
宋盈点头:“所以最开始我才对你有偏见。她接触那些人的时候,也不是当别人是邪门歪道来接触的,都说是正经门派正经道士呢。”
她皱了皱眉,像是思索了一下,开始讲述谢珊珊的经历。
谢珊珊最初是在拍戏的途中接触到那些人的。
当时他们剧组里也是出了些问题,导演就请人来做了法事。
谢珊珊原本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只觉得剧组发生的事是他们多心,那天是出于好奇才去看的。
法事做完之后,那做法的道士却突然看了她一眼。
她每当回事,那道士走的时候,却突然单独同她说,她命里有璀璨星途,只是现在被小人挡了,如果她愿意,自己可以帮他。
那时的谢珊珊自然是不信这个的,道士走后还当笑话说给宋盈听。
宋盈也没在意,听完笑话就过了。
只是没想到,一段时间后,再见到谢珊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五十八章 讲述
那时的谢珊珊还没有后来那般走火入魔,只是在无人的时候给她看了一个小纸人,然后神神秘秘告诉她,这个纸人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宋盈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她神秘一笑,让宋盈许个愿望。
宋盈随口说,希望明天我们出门的时候不会被粉丝认出来。
第二天,愿望真的实现了。
宋盈觉得这是巧合,可谢珊珊奉以为圭臬,深信这就是那个小纸人的作用。
谢珊珊说,这个小纸人是上次那个道士给的,她本来没想去用,直到有一次她钥匙掉了,变忽地想起了这个纸人。
之后她又试了几次,发现每次的愿望都能达成,这才是真的信了这个东西。
她还想将那道士介绍给宋盈,让宋盈也得到一个纸人,这样她们都可以实现愿望。
宋盈犹豫了片刻,拒绝了,让谢珊珊用这东西的时候注意,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一切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时的谢珊珊只摆摆手,说她有分寸,只会用这东西实现一些小的愿望。又再三询问她,真的不需要这个吗,哪怕只是用来实现一些很小的东西,也会很方便。
“当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但并不大。”谢珊珊是这么说的。
“但人的欲望是无底洞,得到了某些东西,就只会想要更多。”
在咖啡馆里,宋盈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冷静。
有了小的就会有大的,谢珊珊曾经因为手指上常不愈合的伤而上热搜,宋盈担忧地问起过,谢珊珊只是满不在意地回答,是因为要给小人滴血。
宋盈为她的回答而感到惊心,问她用这个小人都得到了什么。
谢珊珊却忽地不满了,烦躁地说自己当时都要把道士介绍给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现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宋盈愣住了。
她以为是自己措辞有问题,便解释道,自己只是担心她,不想她因为那个纸人而伤害了自己。
谢珊珊却说,一点血而已,对比她得到的东西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告诉宋盈,自己新得到的角色就是通过许愿得到的。她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比较好的角色了,这次她一定能得到。
于是果然。
她的新剧爆火,她的事业节节升高,但与此同时她与宋盈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不止宋盈,她们其他的共同好友也渐渐断了联系,传到宋盈这里的,都是谢珊珊脾气越来越暴躁、喜欢耍大牌,说她不再像从前那般敬业,说她的性格越来越诡异乖张。
还有她日渐消瘦的身形,总是近乎痴狂的神态。
宋盈直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纸人。
她又找上谢珊珊,谢珊珊却比起从前几乎要变了个人,身形消瘦地不像她本人,而一向精致地她居然好像放弃了打理自己,将自己的住所和自己这人一样,弄得乱糟糟的。
宋盈惊异问她,而谢珊珊只是道,她不需要了,助理会来帮她收拾好屋子,而当她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时,纸人会让她变得万丈光芒。
但她看上去死气沉沉。
宋盈还与她聊天,但又发现与她无什么可交流的,谢珊珊对她们曾经大谈特谈的话题不再感兴趣,她也不再关心一些事——比如之后会拿到什么样的代言、比如下一部戏的风口应该是什么、比如出席某个红毯时应该做一个怎么样的造型。
对她来说,一切都能够交由纸人来搞定。
而她再次询问了宋盈,说自己已经问了那道士,对方可以再给她一个纸人,问宋盈到底要不要。
她说那道士给宋盈的的纸人应该没有她的效力强,但给她解决一些小的问题还是不成问题的。
宋盈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心惊,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她问谢珊珊,她如果已经什么都能随手得到,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现在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如就此收手,趁她还未付出更大的代价。
谢珊珊却突然生气了,她说自己是把宋盈当朋友才要告诉她这个方法,她甚至愿意分享她得到现在一切的方法。而宋盈却只想自己放弃这一切,就是看不得自己好过。
宋盈震惊了。
她只能解释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谢珊珊则声音尖利地喊,哪里不对?有什么不对?她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以后还能得到任何东西,而宋盈就是嫉妒,嫉妒她可以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就可以得到这些。
最后她们不欢而散了。
自那之后,宋盈再也没有见过谢珊珊。
谢珊珊的名头却还是一日比一日响亮,她们虽然没有再联系,但多年的好友已是人尽皆知,那个已经变得乖张的谢珊珊,不知是为了营销还是真心,还会在镜头里说:“宋盈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直持续到去年十月的一天,终于飞回了A市休假的宋盈突然接到了谢珊珊的电话。
电话里的谢珊珊声音低哑,像是痛哭过一场,她说:“宋盈,我后悔了,我应该听你的早点收手的。”
宋盈当即就听出来她状态不对,问她怎么了。
她说:“那个道士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想要我的命!幸好你没有听我的,我告诉你,他们这种道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的一切都是要代价的,他们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根本跟最开始的不一样!”
宋盈让她别急,把事情说清楚,她们再一起想解决的办法。
但谢珊珊却好似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像交代遗言一般说:“你以后千万不要信这些,踏踏实实地往前走。你说得对,什么都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意思,整天活着就像一头待宰地羔羊!”
宋盈问:“你在哪?”
她说:“宋盈,我给你买了你之前提过的项链。我的其他东西你都不要碰了,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福利院的人,也不要把我的东西给他们,很多东西都经过了那个纸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上都有什么。”
她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彷佛只是为了交代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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