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杀了?!”沈新月瞬间就串上了,“她把李致远杀了?李致远人面兽心,是个王八蛋?”
“什么跟什么呀。”外婆抬手就给她两巴掌,“小刚的事情你一点不知道?我怎么记着以前跟你说过。”
小刚是李致远小名,沈新月完全没印象,“啥时候说的?”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听,不说了。”外婆扭头就要往外走。
沈新月一条胳膊圈了电饭煲,急忙把人拉住,“说嘛说嘛,这次我认真听。”
外婆说她知道的不多,那毕竟是别人家事,更况且,也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宣扬的漂亮事。
“那小刚车祸你知不知道?”
“车祸死的?”沈新月惊讶捂嘴。
“胡说什么呢你。”
探头往外瞅了眼,外婆去把厨房门关了,细细同她讲。
车祸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具体到哪一年外婆也记不清,总之,李致远是那场事故中的幸存者。但他活着的代价是双亲及左腿。
交通意外实在太常见太频发,沈新月几小时前就经历过。出租车师傅把车开到水田里去。
记忆深处,画面模糊,沈新月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上初中,她拿了卷子去隔壁问数学题,李致远躲在房间,冲她轻轻摇头,隔着雾气蒙蒙的玻璃窗用手指画下一个笑脸。
笑脸眼角弯弯,水珠堆积,一行清露流淌,分不清是在玻璃窗上,还是在他的脸上。
玻璃窗有雾,沈新月从而推断出是冬天,寒假。
那天她很不高兴,气咻咻跑回家,沙发上一摔,跟外婆抱怨,“他不想教我做题,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他讲话了,以为自己上大学就很了不起,哼,我以后也会上大学的。”
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但那天外婆什么也没说,还挺支持她。
“那以后就不去找他了。”
后来,李致远结婚,再后来,李致远死了。
外婆说:“他没腿了,想不开。”
所以江有盈说杀人是哄她的,李致远的事跟她没关系。
“怪不得她拿可乐喷我。”沈新月现在觉得不冤。
不过话说回来,事后她也来哄她了,带她洗澡,给找衣服穿,还帮她擦药。
饭桌上,沈新月频繁偷瞄,江有盈始终不动声色,饭后外婆要去跳舞,搁了碗抹了嘴,抬屁股就要走。
江有盈终于出声,嘱咐老太太休息一个小时再跳,“当心胃痛!”
沈新月自觉把碗筷收去厨房,江有盈没跟她客气,抱胸倚在门框,监工姿态。
回头,沈新月谄媚一笑。
“找你外婆打听清楚了?”江有盈仍是笑着,叫人难以分辨出面具底下的真实情绪。
大概觉得逗她好玩,末了又道:“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
摇头,沈新月挽起袖子,本分洗碗。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仰身一抬,江有盈挨去她身边,手臂搭在她肩膀,指节打个勾,快速勾一下人脸蛋,“给你机会不要,到时候又找我问东问西,可别怪我不客气。”
非得说什么的话……
水流冲刷干净手上泡沫,沈新月转身直面她,弯腰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戳到你的伤心事。”
尽管李致远十三年前就死了,在他跟江有盈结婚不到三个月的时候。
还有就是。
“你跟那人应该没啥感情吧。”
第6章
“又打听,喜欢我啊?”江有盈脸上半真半假那种逗小孩的笑。
孩子成长得很快,只心慌一两秒,没再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沈新月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李致远关系没那么好的话,我斗胆,当然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希望,他的死对你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如果关系恶劣,那说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也不为过了。
老话说死者为大,但还有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致远小时候,勉强可以称作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哥,谁知道他长大后变成什么样。
“我说错话嘛,你也可以理解,我在寻求一种浅薄的心理安慰。”
沈新月手背碰了碰脸颊,她摸过的地方有一点烫。
“你心里向着我。”
江有盈煞有其事点头,“所以还是喜欢我。”
小幽默,又来了。
沈新月想说“您的幽默真低级啊”,话到嘴边,她脸色一变,忽地聪明领悟到什么。
也许,人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才故意胡言乱语,插科打诨。
我真是低情商。
沈新月急忙道歉,“总之对不起。”
“嗯,接受了。”江有盈缓慢眨一下眼。
这么好说话,沈新月狐疑扭头。
“可你造成的精神损失怎么办?”她紧接道。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说。”沈新月把碗筷搁在沥水架。
“赔我。”江有盈摊开个巴掌。
“怎、怎么陪?”沈新月一双手从水盆里湿淋淋提出来,迟疑着,试探着,迎着她眼里意味不明的笑……
落在她手心。
她一把攥住。
沈新月想跑来着,没跑掉,像只掉进陷阱的小老鼠,黑眼珠滴溜溜四处转,找地方逃。
她手臂稍往前一带,不防她突然发力,脚下趔趄几步,沈新月跌人怀里了。
细细一声“嗯”,又羞又气,沈新月两三下挣脱开,“你到底想干嘛!”
她小幅度跺脚,“总这样,到底是干嘛呀。”
“我寂寞嘛。”拉着人手不放,江有盈还挺理直气壮的,“小寡妇寂寞。”
什么虎狼之词,沈新月简直要替她羞死了。
“你先放手。”
“我本来说赔,赔钱那个赔。可我听那你意思,是陪伴的陪。”
江有盈松手了,“这可是你自愿的,你答应要陪我,答应就不能跑。”
“我跑哪儿去,我现在身无分文。”沈新月快速扒拉两下刘海,手掌呼呼给自己扇风,“但你不能老这样了。”
说话间,外面天黑透,远离城市光污染,巷子里的路灯找不进院门,小村的夜黑得有点吓人。
江有盈按下墙上开关,她在院里大树上挂了好多星星灯,一串一串,亮晶晶黄澄澄。
“我哪样儿了。”她坐到摇摇椅,舒舒服服躺着,脚尖一点一点,继续盘问。
“真漂亮,你怎么想到装这些小灯。”
沈新月走出来,白天没发觉,晚上通电才瞧见贴墙一圈都是,院里可亮堂。
“事先说明我不是故意打岔。”沈新月坐到她身边的小板凳,“感慨一下,我们秀坪还没圈起来收门票呢,姐姐就提前给布置成5A了。”
冷哼一声,江*有盈表达不屑后,“接着说。”
沈新月确实想跟她好好谈谈。
“我不是说歧视,瞧不起谁,但咱们始终不是一种类型的人,可能姐姐你并不觉得自己言行上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但在我感觉真的过于暧昧了。我与人交往向来谨慎,日常中尽可能避免一些没有必要的肢体接触,就是怕产生误会。”
“这么多年……”
沈新月两手把心捂着,“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这样。”
“你女朋友把你绿了?”江有盈斜来一眼。
“嗖——”
“噗——”
飞刀入肉的声音。
沈新月捂心的一只手捂住脸,缓了几秒,“前前任。”
深呼吸,吐气,片刻后调整好,沈新月正色,“反正,什么牵手抱抱啦,捏脸蛋捏屁股啦,朝耳朵吹气啦,这些都是不可以的,你保证可以做到,我就答应做你的好朋友。”
小学生逻辑。
江有盈仍是冷哼,“摸脚怎么不说。”
“你也知道!”沈新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使劲白她一眼,“那是上药,所以我才容忍你。”
哎呦喂,不得了。
“我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江有盈两手举起,从空气中搬起一团空气,从左边搬到右边,“感谢你满屁股泥坐在马路边,让我有机会接你回来,还倒贴二百块钱。”
钱,差点忘了。
沈新月以前一直觉得,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如果还不能摆平,那就双倍价钱。
要是仍然不能,笑死,当然是放弃。
“您尽管吩咐。”
说完,朝天竖起三根手指,“但事先说明,我这人特别洁身自好,我不会做任何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是啊,钱,江有盈也差点忘了。
“只能说你运气好,遇见我,钱你不用还了,当然就算我要求你还,你也没钱来还,所以不如给我打工抵债。”
小院几个月前重装过,现在味道散得差不多,营业执照也下来了。
“我需要一名助手,你会开车,走路没有歪歪斜斜,说话也还算利索,经我考核,现在给予通过,等我的小院来第一批客人,就可以上岗了。”
她开心合掌,笑若春风,“今天呢,都是我给你设置的考验……”
“主要,我这人也特别洁身自好,而且十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办公室恋情!”下半句是从后槽牙里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的。
“什么叫走路没有歪歪斜斜……”槽多无口,荒谬至极。
沈新月气笑,“姐姐,我还没答应要给你当助手呢,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反复强调讨厌办公室恋情。”
她试图扳回一局,“难不成经历过?得个人财两空,鸡飞蛋打,故此才深恶痛绝。”
脑袋左右晃晃,嘚瑟。
“我本人倒是没有,只是见得多了。”
风吹乱她额角碎发,她轻轻眨眼,指尖细细梳理,“不是都告诉你了,女子监狱里面这种事情很常见,我是狱花,追我的人很多。”
她顿了顿,拔高嗓,“这是第二遍,我这人也特别洁身自好,也!所以我从来没有沦陷过,但她们确实给我造成很大困扰,所以要制止。”
我的天呐。沈新月服了,“你口中的办公室恋情,是发生在女子监狱?”
“嗯哼。”
那怎么不算是一种办公室恋情呢。
快跑,这人有病。
“这样,加个微信,我把你推给我朋友,让她把钱转给你。”
刚到家,人累心也累,工作的事情不忙,沈新月想歇两天。
至于眼前这位姐,她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你不愿意?”她起身。
沈新月准备了一堆说辞,没用上,江有盈利索掏出手机,二维码调出来,“扫吧。”
行,那就用不着废话了。
“我回家了,今天谢谢你,谢谢你向我提供的一切帮助,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必当竭尽所能。”
沈新月给她鞠了个躬,并承诺衣服洗好晾干以后会送回来。
忘了她们还会见面,还会一张小桌上吃饭,城里假惺惺那套张嘴就来。感激是真,本能疏离也是真。
江有盈一言不发。
沈新月走出小院,忍不住回头,她坐在树下,被星灯包围,像庞大宇宙中一个极为渺小的星系,她是太阳,所有星体都在围绕她旋转,所有光热都从她身上汲取。
她却如此孤单,她所散发的能量并不能温暖自己。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静立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等待双眼适应,沈新月回到自家小院。
外婆还没回,远方隐约有乐声传来,误入小巷的游客门外好奇张望。
上楼,好巧,沈新月房间窗口斜对就是江有盈家的小院。
她还是一动不动,大概很擅长发呆。
朋友消息告知,钱已经转过去。
[她收了。]
沈新月倚着窗框,打字回复,承诺以后会还。
对面发来一张图片。
[这人不会是你吧?]
满头问号,沈新月手指戳开,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住在秀坪村,她家祖宅共有上下两层,改建之前,二楼的楼板还没有铺砖,是一块又一块的长木板。
天然树木砍伐制成,木板与木板之间最大有指粗的缝隙(注意,这是前提)。
有一年冬天,很冷很冷,她半夜醒来不想出去上厕所,担心屁股冻掉,竟直接脱了裤子在二楼尿尿!
她那时候也不小了,早就不和妈妈一起睡,她是个独立的小女孩,她真棒,可她忘了,她的妈妈就在楼下……]
啊?
啊?
啊?
沈新月使劲薅了一把头发。
她怎么知道?不是,谁告诉她的?她为什么要拿别人小时候的糗事发朋友圈?
“江有盈!”沈新月气得大叫,“你这个恶毒的小寡妇!”
第7章
沈新月撒尿淋她妈那年,七岁,长那么大第一次被打。
屁股没被冻掉,险些被打掉。
是谁把她这些压箱底的臊皮事抖落出去的?
一大早,沈新月躺床上,瞌睡还没醒就听见楼下叽里呱啦,于秀兰正绘声绘色跟人讲故事。
“过年,她妈带女朋友回来,住东厢下面那间屋。天气冷,房子又破,屋里烧了炉子,我们都挤在那屋,就嘟嘟不跟我们一起睡,嚷嚷着什么要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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