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郑遂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签住院的各种手续,一张纸接着一张纸,越签心情越挫败。
缪冬寄对来印艺一天第二天吃坏肚子的事情习以为常,并没有太想笑他。江季恒自然根据缪冬寄的态度制定形式方针,还贴心地问了问郑遂要不要给他拿点东西过来。
郑遂签完了字躺到床上,身体倦怠,心情比身体还倦怠,完全不想回答,直接闭上眼装死。
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人拎着一袋早餐走了进来。
是个看起来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连五官看起来都矜贵得要命。外面穿着的黑色风衣看起来简直像个欧洲中世纪的裙子,上半身还有着层层叠叠的蕾丝。
大概是明星拍时尚杂志会穿的那种衣服。
但这人气质又好得人神共愤,连病房都能自动切换成了高端时尚杂志拍摄现场。
这人看了缪冬寄江季恒一眼,然后对着郑遂说:“你朋友来了啊?”
操。
原来是个男的。
也对,郑遂也不会找女生约炮。
男人把那袋子早餐放在郑遂床边的桌子上,然后说道:“那我就走了。”
“别走!”
郑遂下一秒就做出了让全场的人都陷入茫然的举动。
他腾得一下做起来把男人的手拉住了:“不行!”他简直想要声泪俱下,“你看看他们两个的样子是能照顾我住院的吗?!”
被拽住手了的黄卯平生第一次有了骂人的冲动,但奈何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憋了好久之后只能看着郑遂真诚的双眼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脸?”
他就是心情不好喝个酒,遇到漂亮的搭讪的人就顺便睡个觉,第二天按理说郑遂应该小心照料,绅士地请他吃顿早饭,然后在送他回家。
谁知道他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郑遂正趴在卫生间的透明玻璃后面吐得天翻地覆。
黄卯人生第一次约炮真的太惨了,感觉自己连续跳24小时的舞都没这么累,而且还没歇过来就要送昨晚还张牙舞爪的某人去医院。
他感觉自己毕生都不想要再约第二次炮了。
而且那两个人不像是能照顾他住院的也就算了,难道他像吗??!
当然不像。
于是缪冬寄淡定开口:“你找个护工嘛。”
黄卯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缪冬寄这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郑遂已经在那边“嘤嘤嘤”了起来。
在场都没想到郑遂能这么不要脸,连几句张口就来的借口都不找,盯着黄卯一边嘤嘤嘤地假哭一边狗狗眼攻击。郑遂虽然没有这位雌雄莫辩的黄美人好看,但到底也是个美人,如今身体虚弱面色苍白,被凌乱的长发衬得越发楚楚动人。
哟呵。
被他拉着的黄卯瞬间被换上了渣男剧本。
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昨晚谁是下面的那个。
缪冬寄一时之间都惊了,同样拽上了江季恒袖子表演了一个茫然失措。
黄卯说话一向看着人说,看着郑遂的样子连扭头都做不到,盯了老半天自己都要哭了,然后又说了一句:“你不要脸……”
缪冬寄掩面长叹,觉得好好的小男生就这么被郑遂嚯嚯上了,他又拽了拽江季恒的袖子,然后轻声说:“是黄卯。”
“嗯?”江季恒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还是想不起来。
“印城歌舞剧院的首席。”缪冬寄轻声耳语,“这两年舞剧圈的小王子。”
缪冬寄曾经去看过他的演出,还走关系进了后台,那个时候黄卯正在后台卸妆,面容秀致艳丽到让人惊叹,眼神清澈到可以倒影全部的光影。
一捧捧的鲜花被捧了进来,全部都是大人物送的,一捧都不敢往地上放,只能将黄卯的化妆台占了个满满当当。
黄卯对所有送花的人都不感兴趣,却又挺喜欢鲜花,便细心挑了几朵喜欢的花带走。
缪冬寄随便就能听来黄卯的身世,是个与世间毫无牵绊可言的孤儿。
太美又太弱。
就注定很悲惨。
众生面前美人如镜。
众生有多光明就有多龌龊。
但是黄卯又似乎从未悲惨过,他和人家某个大佬大大方方谈恋爱,又大大方方在人家要结婚的时候要求分手,完全没意识到圈子里将这种事情视为包养,谈恋爱的时候啥也没要,金主大概只给他送过小吃街的糖油果子——黄卯身为舞者估计连这个都没吃多少,后来分手的时候也哭得撕心裂肺,认定对方是个渣男。
那位大佬想要强来也没用,他走了黄卯身边自然也有馋他身子所以护着他的人。
大家大概是叫黄卯这个“白莲花”般的清纯样子噎住了,一时之间都玩起了温情手段,下手慢了点,然后就便宜了喝个酒就有胆子撞上过去的郑遂。
而郑遂还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撞了个什么人物,看着对方心软了就开始哭惨,哭完之后再继续求人。
一波操作猛如虎看得缪冬寄叹为观止,看得江季恒也不由赞叹此人的不要脸程度。
两人同时感慨了一个问题:舞圈小王子怎么就这么好骗呢?
剩下的事情就和缪冬寄江季恒无关了,他俩问了问郑遂想要些什么可以给他带过来,然后就走了。
缪冬寄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黄卯。
黄卯叹了一口很长的气,终于还是屈服了:“那我先回家换衣服好吧?”
“好好好。”郑遂看着他笑,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缪冬寄关上门,到了车上之后才轻声问江季恒:“郑遂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缪冬寄从来不评价郑遂的私生活状态,黄卯也完全可以解释他的强硬和执着。
但是黄卯在泥潭之中干净得像轮月亮,给了当时的缪冬寄很大的震撼。
这样的黄卯被郑遂利用了他身上的心软和善意,就未免使人唏嘘。
“郑遂方才的话没有一句是骗黄卯的。”江季恒朝他笑了笑,“黄卯这个人很容易被伤害,因为需要使用的手段非常简单,几乎人人都会。”
缪冬寄想了一想:“欺骗?”
“对。”江季恒把刚才从果篮上顺下来的一个苹果递给了缪冬寄,“别担心了,郑遂是不会骗他的。”
缪冬寄拿过苹果,又仔细想了想:“那这个应该是基于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之下吧。”他在动脑子的情况下比较容易把东西吃完,所以一边说一边咬着苹果,“黄卯很容易被骗很容易心动,但是郑遂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
“黄卯看上去还像个小孩儿呢。”江季恒笑了笑,“小孩儿学不会犀牛那样的爱。”
缪冬寄闻言想了想,发现的确如此。黄卯当年和大佬分手哭成傻逼,大致也都是因为被背叛的委屈和愤怒。不是因为失去,也并非因为绝望。缪冬寄转头看江季恒:“那你是犀牛吗?”
江季恒正在开车,闻言分出注意力想了想,很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我是。”
“真遗憾,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缪冬寄说道。
他们这些学艺术的人总是能用这样的意向表达自己最清楚的意思。
犀牛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恋爱的犀牛》中马路和明明那个样子的。
彻底、执拗、永不回头。
忘记道理和伦常,庆祝爱意和艺术。
让人绝望,却又让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
缪冬寄本来企图拎着剧本去给郑遂讲一下《残霜天》的各种概念,但又害怕被郑遂乱棍打出病房。最后还是无奈放弃了,被江季恒摁在家里面吃饭睡觉,还跑去别的地方看了一场正在巡演的《恋爱的犀牛》。
缪冬寄每次看完一部不错的舞台剧就会进入贤者时间,找个角落就想要抽根烟发个呆冷静一下,江季恒在他旁边递给他一颗对嗓子有好处的那种薄荷糖,然后自己也含了一颗。
俩人含着糖倚在墙上。只是甜味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缪冬寄一脑袋悲观主义的论调全都被这甜丝丝的味道给打断了。
缪冬寄咳了咳:“红红莉莉闯三关……”他握拳当做话筒举到江季恒嘴边,“请听题!”
江季恒愣了一下,然后笑:“什么题?”
“Power为什么小名叫松花?”
“因为他是个皮蛋。”
“小羊儿为什么叫海参?”
“因为它是‘棘皮’动物。”
“为什么一切路口的经常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行?”
江季恒盯着缪冬寄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因为我行走在你的心里。”
“为什么我的心要让你顺利通行?”
江季恒不回答。
江季恒上前亲吻他。
薄荷味的。
使人清醒却未减甜蜜。
——为什么我的心要让你顺利通行。
——因为你爱我。
缪冬寄在这一刻看懂了很多爱情故事,记起了那么多好像莫名其妙的台词。
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为爱提供一个最权威的注解的话,那由我自己来做这个注解。
我纵容你而想让你快乐,我宠爱你而想要你爱我。
那这就是爱,这可能不是犀牛的爱,但这是缪冬寄的爱。
第 70 章
郑遂在医院住了一个周,然后终于大包小包地出院了。
“黄卯呢?”缪冬寄帮他抱了一袋子零食,看江季恒摁了电梯,就站在电梯前一边等一边问他。
“去剧院排练了。”郑遂说道,这一个周过去他也知道黄卯是什么角色了,不由地感叹自己眼光真好,“他一个月后有剧要演。”
“印大剧院在市里,到印艺新校区——也就是我们工作室开车都要四十分钟,坐地铁的话要一个半小时。”
缪冬寄说完,又示意江季恒问出了下半句话:“工作室的钥匙还要给黄卯一把吗?”
人家最近排剧呢,剧院门口要接人家下车的豪车一辆辆的都可以就地开车展,还有时间跟你玩吗?
郑遂看样子还在想些什么,闻言就胡乱点了点头:“我总会有办法的。”
可,勇气可嘉。
缪冬寄江季恒也不再多说,毕竟郑剪辑师的感情问题属于他的私人问题,他们只需要操心郑剪辑师有没有把自己份内的剪辑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三个人到了工作室的时候,柳阕早就看着拍摄素材等在这里了。
他们四个人啪的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里面,围着工作桌开始对着屏幕的拍摄画面聊剧本。
郑遂平时虽然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工作相关却绝对不会分心来败坏自己的名声,说搞就搞,毫不拖延。
几人昏天黑地地聊着剪辑框架和某些细节,连午饭都忘了,最后还是营养师打电话给了江季恒,把他和缪冬寄都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最后给他俩送饭的时候还顺道给郑遂柳阕捎了灌汤包。
晚饭时,江季恒二人就学乖了,乖乖给营养师打了电话说他俩在工作室,顺口问了句郑遂和柳阕要吃什么。
“我吃炸酱面。”柳阕举手,“一巷卖灌汤包的那家。”
“好。”江季恒说给了营养师,然后又问,“郑遂呢?”
“啊?”郑遂狠狠拧着眉头从屏幕前剧本前抬起头来,然后瞬间清醒啪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吃了!”然后就披着衣服往外面跑。
缪冬寄一懵:“你去哪啊?”
郑遂跑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脚,闻言一边跑一边喊了一句:“我接黄兔子下班!”
江季恒缪冬寄:“……?”
厉害。
着急忙慌逮兔子去了。
但是咋接人家下班啊?
大概在一堆豪车面前接人家小王子去坐地铁也是挺招人恨的。
“郑遂家世好像还不错?”江季恒忽然问了一句。
“不大清楚。”缪冬寄如实回答。
“我查了查。”江季恒开始收拾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准备吃饭,“不够强大不要试图随便去拥有黄卯。”
缪冬寄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保护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被看轻所以任意许诺的事情了。”
“想要拥有就必然要付出。”江季恒眼神看着莫名就有些凉,“有多贪心就要多能割舍。”
缪冬寄闻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江季恒忽然低下头开始捂着嘴咳嗽。
他伸手把自己手边的纸抽递给江季恒,顺便担忧道:“你这感冒怎么一点都没见好啊?”
“不知道。”江季恒生病生得少,很没有经验,闻言认真想了一想,“可能是没有吃对药?那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再去药店买点。”
“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缪冬寄说,“身体不舒服总是要看病的。”
“等过两天吧。”这两天的工作还是比较忙,江季恒看着缪冬寄不赞同的样子,笑着说道,“这样,先换个药试试,如果两天之后还是没有效果,我就去医院好吧?”
缪冬寄虽然还是不赞同,但显然还是觉得江季恒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的状况,便没有强求,低着头和他一起整理草纸,收到了纸箱里面。
不过缪冬寄显然也高估了江季恒的自我判断能力。
江季恒这几天的确还是一直很不舒服,虽然坚持用药但是并没有什么好转,其中嗓子最难受,忍不住想要一直咳嗽。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季恒担心吵到缪冬寄,所以还是竭力忍受着自己想要咳嗽的意思,所以往往要忍到很晚才能睡着。
结果今天的病情还是变差了点,凌晨的时候直接咳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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