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物哪怕搬上了荧幕或舞台,也不能在他心中苏醒,而有些人物仅来得及在纸上留下几道墨痕,却不知何时已经住进了心里。
那些角色,是他的怜惜与爱,让他拥有了一颗沉甸甸的心脏。
江季恒捏了捏他的手:“我也陪他一起。”
“好。”缪冬寄看向他笑了起来,而且回握了他的手,“有这么明亮的人陪伴着,任汐一定会开心的。”
“任汐这个角色谁来演呢?”江季恒又问。
“我自己来。”缪冬寄坚定的回答。
“我以为会是寅卯。”
“黄卯会是主角。”缪冬寄说。“任汐这个角色会像是《广寒月》之中的‘红衣的愤怒’。这个角色的负面情绪太强,我害怕黄卯会被影响。”他看着江季恒说,“而我会将这个角色视为演员生涯的最后一个角色,追求极大的突破。”
“有点期待。”江季恒笑着说,“竟然要在舞台上面对那样的你。”他那最初的对缪冬寄的不可忽视的悸动,便是来源于‘红衣的愤怒’。
“你的角色也会和你本身很不一样。”缪冬寄眨了眨眼:“做好准备啊江老师。”
要说之前的三场戏,他们所饰演的人物都是放大了演员身上的某些特质,这次便是完全的打碎重塑。但亦最为留存了他们本质上的特征。,缪冬寄\"孤独\",江季恒\"追求安稳\",黄卯乐观\",郑遂真挚\"。
剩下的全被打碎,全被修改,全被重塑。
花不知命的最后一场戏——《潮汐》,将会成为一部突破一起之前创作的作品。
缪冬寄在这部剧本上发挥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能力,使其对每个人一观众,主创,演员,都具有截然不同的重大意义。
会很深沉,会很好看,会很震撼。
会是缪冬寄这次旅途中交上的最好的答卷。
第 102 章
有着缪斯的帮助,《潮汐》这部剧本缪冬寄创作得非常快,随着剧本进行订正修改,商巍然也要开始加入工作。
商巍然的工作从最基本的做起——每个人在台上的服化形象,之前他们在台上直接饰演 Mimi 鹿女等,但这次他们的身份更深一步,故事也更现实主义,所以在基础形象上便会有重大改变。
商巍然坐在高脚凳上,对着前三场的造型看,偶尔会询问缪冬寄江季恒之前的设计理念。
他们两个人——一人更擅长象征主义表达,一人更擅长现实主义表达,在花不知命作戏剧的时候却好像掉换了下位置。
商巍然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设计,呢喃道:“我早就发现自己没他勇敢。”
江季恒很少做象征主义,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更擅长现实主义。而他只做象征主义的作品,纯粹是因为不敢做罢了。
如果是他,绝不肯如江季恒般这样剖析自己并不光彩的内心。
商巍然叹了口气:“我想,我可能真的无法在艺术上更近一步了。艺术诉骚乱,而我总粉饰太平,隔岸观火。”象征的那层隐晦,倒是被他当作掩饰自己的避难所。
缪冬寄想了想之后说:“可能这只是我们的创作方式。”
商巍然朝他笑了下,释然道:“无论如何,我同你们一样,都有过选择的机会。”
只是如今,已经尘埃落定。
此处缪冬寄还找时间联系了萧悔海,以商业名义约了份萧海海的谱子——因为任汐需要音乐和歌曲。
缪冬寄这两天忙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最近酽城有了点换季的意思,便有点犯了胃病,食欲不是很好。
江季恒这时候便庆幸自己退居了二线,成天跟营养师取经该如此做些好吃又有营养的东西,彻底包揽了做饭的任务。
缪冬寄这人吃软也吃硬,尽管胃不舒服,也一般会乖巧吃饭。
整个戏的创作节奏却并因为缪冬寄的节奏慢下来,仅仅一周有余,他们便又要开始工作坊生活了。酽城的工作坊较少,环境好些的都离郑遂家远,不过好在酽城交通并不拥挤,一般郑遂开上一个半小时车就到了。
众人起早贪黑做早期排练,而排练的开始则伴随着商巍然老师的手工课。
因为《潮汐》的舞美之中有大量的折纸元素,他们为了在工作坊把景搭起来,第一步就是把纸折出来。
花不知命的官方微博前两天开始,便因此在网上收集了大量的评论和表达,如今派字最好看的郑遂——江季恒写字也好看,但相比之下折纸更需要
他,先誉抄在纸上——叠星星的纸上写梦想,纸船的则写问题和迷茫,风车上写思念,纸花上则写爱情。
这工作量本就大,商巍然要求还高,缪冬寄觉得那镂空星星根本就不是人能叠的,费尽心思叠好一个还忍不住要道歉:“对不起啊,把你的梦想叠得这么丑。”
江季恒看他叠星星实在要命,便又教他叠纸船,虽然商巍然要求的纸船叠法也很高级,对缪冬寄来说比星星也要好多了。他终于叠得上了手,不用叠完一个就要道次歉了。
缪冬寄叠完一张,又拿过一张新的纸,他总是忍不住要去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只见这一章上面写着:“若我们无法掌握我们的命运,那生命之中因坚持与选择带来的痛苦是否都无意义?”
缪冬寄看着这张纸条,顿了一顿。
这是他们前段时间演完《天漏》之后给自己提出的问题。
“江老师。”他把这张纸递给江季恒看,“你找到答案了吗?”
“差不多。”江季恒笑着回答,却又忽然说起之前的事情,“之前我一直觉得《广寒月》是你最矛盾的一部影片——勇敢的人因勇敢失去一切之后变得懦弱,又因懦弱而死,矛盾到几乎抛弃电影主题。但之后为了备课又认真看了很多遍,才发现复刻生活就注定要把一个矛盾的事情搬上荧幕,而你的态度早已在电影之中闪闪发光。”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勇敢太多时候并非正确答案,但我依旧崇拜勇敢的人。”
“对,这段时间跟着你学习戏剧作品。我们可以远望至古希腊戏剧,讨论过横贯于人类和众神之上的命运。我做出的答案竟与那几千年前的悲剧家相仿——命运掌握一切,人始终因为与命运抗衡而感到痛苦,但我们亦拥有某种程度上的自由,人类的主观选择往往因无意义而分外可贵。”
缪冬寄闻言笑了起来,知道江季恒得出了和他一样的答案:“人类就是如此地、千百年来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向死而生,坚持没有意义的自我,畏惧但却依然与命运同行。”他轻声说道,“人生本无意义,但愿意赋予生命意义的人,我愿称他们为有意义。”
“阿寄,你要给自己的人生赋予什么样的意义?”
“抗争。”缪冬寄低着头慢慢叠着纸船,“与安逸抗争,与爱抗争,与命运抗争,只要抗争还在,生命便在向上生长。”
江季恒点了点头,继续低着头叠星星,
这工作说不上有趣,但有些人写得真诚,他们看着便不免有些感伤。
“这些纸演出结束之后怎么办呢?”黄卯叠着叠着忽然问。他看着手上的风车,那飞车竟然真的能转起来,轻盈漂亮,被黄卯拿着,像是一只蝴蝶。
众人闻言都不由沉默了一会,《潮汐》只演一场,不能像长期驻演的剧一样长期保留一个舞台。
那这纸花纸风车连同他们所包含的梦想爱情要怎么办呢?很多人将自己的真诚给予了他们,他们怎么能够做随意的处置呢?
缪冬寄看向商巍然:“巍然哥,你怎么打算的。”
“最近旸城不是在建戏剧馆么?”商巍然说,“我回头把它们做成一些好看的形状,你拿去捐到戏剧馆吧。”
他们花不知命声势浩大胡作非为了这么久,也能配得上戏剧馆了。
他们没那么期待不朽,但情深不可负,能将那些人仅仅一瞬的真挚保留下来,听起来竟也是个非常美好的决定。
众人就这样围在一起折了一个星期的纸,总算是把舞台道具差不多搭好了。
所有人都去换衣服准备正式排练,缪冬寄则坐在门口看着房间里面发呆。
“让我们创造吧。”他轻声说,“创造可以拥有一切。”
“你愣在这儿做什么?”商巍然没有看到人,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找他,“来试造型。”
“哦好。”缪冬寄站了起来。
“我来吧。”江季恒从试衣间探出来一个身子,他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就是没带面具。他这次的造型比起以往来更为现实平常,就像是个风格稍微张扬点的卫衣,但是带上新的面具和兜帽之后会显得格外以外冷酷可怕。
而缪冬寄的造型比他更离谱。
缪冬寄这次完全突破自己,要饰演一个古怪的,看起来廉价又让人眼花缭乱的异装癖。他终于不再光彩夺目,身上要塞很多让他臃肿的东西。
“行,你来吧。”商巍然把怀里面抱着的东西全都递给江季恒,然后转身回房间看剩下几个人的造型了。
江季恒稍稍整理了一下手里面慢慢的东西,然后抬头朝缪冬寄说:“过来啊。”
缪冬寄应了一声之后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研究江季恒手里面的这些东西。
“很厚。”江季恒看出来看得兴趣,捏了捏之后说道,“你回头在舞台上面应该会非常热。”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在舞台上表演本就不是一件能够物质上享受的事情,他对这还算有准备。只是他也很好奇自己穿上这些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毕竟不是演员出身,尝试过的角色大多都与他本身有些相似,他才能更好地找到立足点去进行扮演。但是“任汐”这个角色与他非常不同,无论是成长经历还是生活环境,这是一个几乎与他截然不同的角色。
他很想要演好他,所以外形上的靠近是非常必要的适应过程。
缪冬寄和江季恒进了房间,江季恒开始给缪冬寄试衣服。
“我觉得任汐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换衣服吧。”缪冬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然轻声说,“自己一个人,在镜子前面,慢慢把衣服全都换上。”所以他说,“把里面的衣服都穿好之后,外面我自己来。”
“好。”江季恒点了点头,他正在给缪冬寄整理袖口处的衣服,手忍不住要轻轻摩挲几下缪冬寄手腕处的橄榄枝纹身。缪冬寄的纹身多而明显,之前几场戏也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也多戴手套。不过这场戏没有,缪冬寄的手型纤细,和整体的臃肿造型不搭,干脆就忽视了这一点,外面的衣服有着长长的袖子。
缪冬寄低头看着他整理衣服,轻声说:“如果你在戏里的角色,也会这样给任汐穿衣服的话,不管他最后离没离开,任汐大概都不会死了。”
所以我们与戏里的角色终究不同。
我们的爱也不一样。
第 103 章
大幕缓缓拉开的时候,舞台上面除了源源不断的涛声,只有一束顶光照射下来
任汐正站在灯光里,站在繁花盛放到糜烂的圆形舞台上,穿得夸张又廉价,身上也似有纸花攀附生长,就连身前的麦架也好似一支繁花盛开着的藤蔓。
他在海浪和大提琴的伴奏之中轻声开口。
“嘘,
你听。
听那仓惶,
越发高亢。”
江季恒扮演任汐曾经的爱人,他这时从侧台上场,灯光随着他的步伐变换流转,像是一池被坠落的繁花打乱的春水。
他站在任汐的正前方停下,侧对着曾经的爱人从延伸的藤蔓架子上拿了一杯酒,然后坐在椅子上品酒。
缪冬寄看着他唱出第一句话,然后依旧目视前方:
“我再也认不出你……
再不赞美爱情,
刚到达的风无恙,
忧郁的月多情,
那浪花如此坦荡,
一如既往,
粉身碎骨在一瞬的珍藏。”
郑遂扮演常来酒吧光顾的浪子,他快步进场,随手摘下一朵舞台的花来向任汐献吻,然后转身,对不可见的客人鞠躬献花。他总是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撩拨他感兴趣的人,还将纸花送给坐在那喝酒的江季恒。
江季恒没有接,却将装点在杯子上的那个纸风车递给了他。
郑遂接过来,却完全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那个纸风车,慢慢走到缪冬寄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
缪冬寄唱道:
“你对谁献吻?
爱与思念都太荒唐,
害我大笑呛住了嗓。
用什么来装饰我的床,
一枝会睡去的海棠。”
黄卯这时仿佛携带着大量的星辰入场,他是个旅行者,背着沉重的背包,脚步却轻盈。任汐的舞台随着他的进入暗淡,发着光的镂空星星从天顶或侧台坠落在这片因他的进入变得澄碧的舞台。
缪冬寄唱:
“在深夜走进一片海,
打捞那些遗失的繁星。
给衣服染上洗不掉的脏,
那便□□裸爱,
赤条条换一身伤。
有人说:星星。
有人喊:火,火。”
缪冬寄站在那里,剩下三个人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他却始终未动,只有唱歌的嘴唇,只有眼泪,只有廉价的开始掉的妆。
灯光都暗下,如一开始那样,留一盏顶光倾泻下来照耀在他身上。
他最后唱:
“我站在这里,
连同你们,
被淹没至搁浅。”
然后他伸手从怀里面拿出一只纸船,不动声色将已做好的隐线机关扣好,随着音乐声越来越低,纸船被隐线牵引着向前划去。
然后开场曲结束,灯光全部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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