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感觉到,上抬的眼睫一顿,视线停落在她的唇上。
像破皮的樱桃,还有厮磨余留的痕迹。
鹿呦伸指尖去碰,当真抚摸出细微的触感,不知是她咬破的,还是某一下吮重了。
“还疼么?”
那么语挚情长地叫她的名字,结果却是关心这个。
月蕴溪没说话,只是捞住她的手,红唇微张,咬在她小拇指指尖,以齿尖磨啮,又以舌一尖抚慰。
没有接连*好神经的左小拇指。
鹿呦感受不到疼痛,只有视觉的冲击,引出想象中的触觉,该是过了电般的刺痛,漫过汤泉的温热,都反应在了心脏上。
发烫又发麻。
“现在不疼了。”
“……喔。”鹿呦眼睫颤了颤,无端迟缓,“你口红花了。”
月蕴溪都快忍不住笑,低头,鼻尖轻蹭了蹭她,“帮我抹匀?”
鹿呦滚了下喉咙:“嗯……”
鼻尖有点痒,心里也痒。
她有捕捉到,月蕴溪状如寻常的语气里,有被克制的渴求,收敛某种欲望。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欸近对方的唇,尚未完全冷却的温度,又燃升起来。
不似之前的,汹涌热烈夹杂苦涩,这个吻,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坠落。
手机突然振动。
为了加深记忆设置的巴赫平均律第3首BWV848,像有好几个人说话的曲谱,持续了数秒,仿佛在催促提醒她们在外滞留的时间有些长了。
鹿呦只好退开,伸手进口袋摸手机。
月蕴溪捋过她粘在脸上的碎发,目光往下,掠过色泽更显红润的唇,帮她稍稍理了理衣领,最后落在蝴蝶结松散的衣摆上,伸手过去漫不经心地攥着,视线回收,不经意地扫过鹿呦的手机屏幕,一下顿住。
屏幕界面刚从一个聊天窗口切出,回到聊天列表。
最顶端的位置,陶瓷小鹿的头像,备注显示“月蕴溪”三个字。
月蕴溪不由勾唇,为这一发现,也为自己揣着稳重的标签活这么多年,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弄得她心荡神摇,喜不自禁。
指节绞着欢喜缠住鹿呦的衣摆。
本就松散的蝴蝶结,一下散了个彻底。
“是发小来捞人了?”月蕴溪松开衣摆,私心作祟,没给她重新系上,“要不要回去?”
鹿呦“嗯”声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头雾水地看了眼表里备注为“十一”的联系人说:“不是满满,是迷鹿的客人,莫名其妙地打了语音通话过来,我懒得拨回去,问她有什么事,她也没回。”
“点错了?”
“可能吧。”
两人边说边上楼,走到楼梯口,月蕴溪手机又响了起来。
车尔尼599第46首曲,鹿呦听过,是南泉音乐学院的上课铃声。
月蕴溪拿出手机看了眼,毫不避讳地递到她面前。
鹿呦垂眸。
“陶芯”两个字印在屏幕中央。
鹿呦眉心微微一蹙,看向月蕴溪:“要我帮你接?还是,要我挂断?”
“都可以。”月蕴溪说,“随你心意,你来决定。”
鹿呦挑了一下眉,抬手到屏幕上方,食指悬在挂断的红色键上,遽然停住,拿眼去瞧月蕴溪的反应。
月蕴溪神色自若地盯着她,观察她神态里的傲娇、犹豫、狡黠试探,灵动犹如播放电影一般。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比如这通电话的最终归宿。
鹿呦挪开食指,按了接听键,顺手开了个免提。
一霎沉默后,手机里传来深呼吸声,陶芯开了口,声音有种鼻子不通气的沉闷感:“经纪人说给我安排行程的时候漏了个通告……我现在在饭店门口,要去机场……”
那话音停顿,不是正常结束,还有未尽之意。
也不难猜,无非是想要月蕴溪去送一送,又不知什么原因难以启齿罢了。
这可不是她能决定的了,鹿呦看了看月蕴溪,转身去拉防火门。
门轴有些生锈,顶着风拉开显得有些重,拉开时,月蕴溪回话:“路上注意安全,落地给妈妈发条消息报平安。”
话还没说完,那边陶芯直接将电话挂断了。月蕴溪也不甚在意,手机揣进大衣口袋。
鹿呦扶着门,弯唇笑说:“我以为你会去送一送她。”
月蕴溪从她身前经过时,弹了一下她额头,“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
并不是很疼,鹿呦条件反射地“嘶”了声,摸了摸额头。
手一松开把手,门便被楼道里的风推着撞向门框,“哐当”一声响。
没有两步,见保洁往这边过来。
鹿呦想起来之前有人开门又出去,再看保洁阿姨侧头瞅了她们两眼后,越过她们,径直走向楼道门,一把拉开。
鹿呦耳后肌肤迅速升温,转头问月蕴溪那时有看到人没。
月蕴溪愣了愣,视线在她泛红的脸上滞留须臾,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保洁,了然笑说:“看到了——”
鹿呦脸一下烧起来,双手捂住脸,羞于见人。
“不是保洁这身衣服。”
“……哪有说话这么大喘气的。”鹿呦瞪她一眼,垂放下手。
月蕴溪低低地笑,转头嘴角弧度渐收,视线里的景物逐渐虚化。
敛在长睫后的一双眼睛,在漫涨上来的记忆里,变得迷蒙,几分不悦地掀抬长睫,顺着声响朝楼道门看过去。
门敞开半人宽的空隙,陶芯就站在那里,身后是商场清亮的光,而她,整个人像被涂满了阴影,撞破一缕春光,仓皇地离开。
感觉到鹿呦勾住自己的手指把玩,月蕴溪才回神,温声问:“怎么了?”
鹿呦倏地把手背到身后,转了转尾戒,压下摸鼻子的欲望,蒙太奇式,剪辑掉重要的内容,解释说:“看你在发呆,让你回个神。”
担心被看穿,她决定先发制人:“路也不看,也不怕摔。”
“这不是有你呢么,你会让我摔么?”
“……不会。”
临近包间门口,长廊空空荡荡没路人,鹿呦快步绕到月蕴溪前面,截了路,眯了眯眼问:“所以是在想什么,跟我走在一起,还能想那么入迷。”
月蕴溪笑了,不打算提无关紧要的人与事破坏这样的好气氛。
“在想……”她指尖抚上唇瓣,眼波流转,盈盈望过去一眼。
“我这口红是怎么花的。”
“……”
第64章
话都说开又少了个引发矛盾的人,之后的氛围都很和谐,午饭过后转场去迷鹿,摇骰子玩桌游、吃喝闲聊听唱歌,玩得尽兴,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散场已是晚上九点多。
目送薄明烟她们离开,鹿呦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从泊车位开出去,她想到说:“得给刘姨打个电话,我猜奶奶可能还没睡,在等我们回去。”
月蕴溪拿出手机说:“我来打吧,你好好开车。”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
月蕴溪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朝她这边递了递。
奶奶果然没睡,刘姨一声“月老师”还没喊完,便听老太太凑近了问:“怎么了?滑冰把腿摔着了?回不来了?”
鹿呦笑说:“您胡思乱想什么呢,快呸呸呸。”
老太太配合地啐了几口说:“那就是乐不思蜀了呗。”
“在迷鹿多听了两首歌,这就回去了,您先睡,别等我们。”
“算啦,别过来了。这边这么偏,又远,大晚上开车不安全,你跟蕴溪回家住吧。明天也不用过来,你们的东西,明早小刘去给收拾好,吃完午饭你爸送我们回去,免得你来回折腾。”
鹿呦有点犹豫。
奶奶孩子气地嘟哝补充说:“也省得你回来还吵到我睡觉。”
分明是会巴巴等着,哪里能吵到。
鹿呦这才好笑地答应下来,叮嘱说:“儿子要是指望不上,记得及时call孙女哦。”
老太太乐呵呵地应:“知道啦,你开车注意安全。”
结束通话后,举在鹿呦脸旁的手机被月蕴溪收了回去。
鹿呦随口问:“你带大门钥匙了么?”
却是听副驾方向传来翻包的动静,声音从有条不紊到急促,最终停了下来。
鹿呦侧头看一眼,将车停靠在路边。
月蕴溪两手空空地搭在包上,侧头看过来。
“忘带了?没事,可以回蓝湾。”鹿呦闭了闭眼,想起来说,“蓝湾钥匙在你家……身份证也没带,你——”
话音未落,她捕捉到副驾方向传来克制不住的轻笑声。
转头看过去,一盏路灯撒下的昏黄暖色里,月蕴溪与她对视,嘴角噙着的笑意问:“要去开房么?”
那样不深不浅的笑意,从嘴角浮到眼底,兴许只是调侃,可又仿佛超脱了调侃的层面,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娇媚邀请。
很难说,真去的话不会发生什么。
“不要。”鹿呦解开安全带,侧身前倾过去,手臂越过月蕴溪肩头绕到后颈,扣着她靠向自己。
挨近到鼻尖相抵,倏然停住,她全程凝视着月蕴溪的眼睛,看那墨色里有对自己失了分寸的懊恼;有被拒绝的失落;还为她突然靠近的惊讶。
最终长睫轻颤,落了一片夜色,覆到眼角下的泪痣上,敛了所有揉杂交织的情绪。
鹿呦抬了抬下颌,柔凉的唇落吻在那颗淡到快被忽视的泪痣上。
如烙印般滚烫。
她声音低绵有甜糜的质地。
“那我宁愿在车里。”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是叫月蕴溪心湖掀起涛澜,又如海上生雾,将一切笼出几分梦境般的虚幻。
月蕴溪闭了闭眼,摒除其他所有想法,只想细细感受鹿呦的呼吸,犹如弥漫细雾的晚风,从眼角,下沉,拂到唇上。
只想紧紧攀住她,缠住吻住这晚风。
在侵入唇间的温度里,感知她的真实存在,确认这一刻,不是来自她遥不可及的梦。
“……呦呦。”换气的间隙,月蕴溪低低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沉闷而柔软的音色里,有潮湿的气息。
鹿呦一怔,往后退开,虎口钳着月蕴溪的下颌往上轻轻抬起。
月蕴溪眼里只有薄薄一层朦胧,被投落进车里的路灯光染出几分暖色。
像冬夜暖气车上的雾玻璃。
仍旧不太确定,是否为夜色过浓、光线太暗没看分明。
鹿呦指尖从月蕴溪眼尾轻轻抹过,她甚至没能感受出指腹上的触感,是微微的湿润,还是皮肤的温凉,手便被月蕴溪抓握住。
“我以为……你不太会想。没想到胆子这么大。都快让我分不清,这是不是在自己梦里的臆想了。”
月蕴溪的脸依偎在她掌心,轻蹭了蹭。
年长者示弱的亲近,堪比撒娇。
鹿呦呼吸一窒,那种细细密密的感觉,像酥麻,又像微疼,不能自已地漫上了心头。
她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
月蕴溪又开了口,轻笑说:“竟敢说在车里。”
这回真是明晃晃的打趣了。
有被戳破的尴尬,也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鹿呦一下抽回手,别开眼不看她,辩驳道:“……我,我是说,随便糊弄睡一觉,没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食指忍不住去摸鼻尖,猛地一顿,颓然地垂下去。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鹿呦坐正了身体,背往后贴着座椅腰靠,低头转了转小拇指上的尾戒,闷声问:“为什么觉得我不太会想。”
她脸颊边,从肩头垂落到身前的头发,墨色绸缎一般,被月蕴溪修长素净的手勾撩到耳后。
“你只有脸是热得快。”月蕴溪指尖碰了碰她的耳朵和脸颊,远比指腹高的体温。
鹿呦转动尾戒的手停住,耳后根发烫。
她确实脸皮薄,又慢热。确实也胡乱想着也许会发生那样的事。
可往深处想了,也没觉排斥或是不能接受。不仅仅因为她认同成年人的爱情里,色授魂与、爱欲交织占据着重要部分。
更因为对方是月蕴溪。
因为是月蕴溪,她才可以在确定被爱的认知里,忍下羞涩,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本能被吸引的欲ˉ望。
且,即便这些欲ˉ望都被表现出来,月蕴溪也不会把她当作是太过随便的人,或是戏谑她急不可耐。
“……那你呢……你会想么?”鹿呦垂着脑袋,低声问。
沉默的氛围在狭窄的车厢里缓慢流淌。
片刻后,鹿呦忍不住抬头。
挡风玻璃外,路灯铺下一条柔软的地毯,尽头是巷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偶尔一两声鸣笛,像穿破屏障落到车内。
掩藏下安全带解开的“咔哒”声。
在这无人的角落,月蕴溪轻咬住她的耳朵。
也不止是咬,还有温热的包容,与柔润的试探。
鹿呦情不自禁地仰头。
月蕴溪将那里霍得湿漉漉的。
像低音区的调律,每一个被敏锐听力放大的动静,都让她犹如过了一次电,从头到脚,升起一阵颤栗。
忍不住想要躲时,月蕴溪停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如果我说很想,会不会太过冒昧?”
“……”
你冒昧的还少么!
鹿呦平缓呼吸,朝着外面巷口的天眼抬了抬下巴,扯出笑,话音里带了点报复心理的幸灾乐祸:“可惜了,真要在车里,明天得上社会新闻。既然哪儿都去不了,那还是回南郊吧,你睡你房间,我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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