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语气骤然一沉,没了方才关心我时的温柔备至:“纪骅又做什么混账事了?小逸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消息,是不是他干的?”
我委屈巴巴地嗯了好几声,把所有问题都扣在纪骅头上:“我下午刚跟你发完消息,二哥就把我手机抢走了。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去破坏他的生日宴,还说不想要我这个弟弟。”
那边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带了薄怒:“纪骅是过分了,我会告诉父亲。”
在我们家,兄弟间类似的吵架拌嘴,一般都会定义为小打小闹,轻轻揭过。但如果上升到告知长辈的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想到纪骅会被禁足责罚,我心头恶劣的快意便忍不住蔓生滋长。
我巴不得纪骅再被罚得重一点,于是想了想,顾不得丢人,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也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大哥。
怕他不清楚我有多疼,我特地拿起手机走到浴室,给大哥拍了我脖子上被咬出的红印子,还有手肘的擦伤。
“二哥还逼我穿那冒牌货碰过的衣服……脏死了。”在对方沉默着消化信息的期间,我委屈地哼唧几声,向兄长乞求更多的庇护,“大哥你不在家的时候,这里都不像是我的家了……我不喜欢。”
电话那边的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允许了我换个地方住:“联系羽书,别找贺子潇。”
第五章
我知道大哥会帮我搞定一切,也打心里对祝羽书没什么好感。
但这不妨碍我漫不经心地吹吹指甲,再用怯弱可怜的语气问兄长,装出迷茫无助的样子:“真的可以吗?羽书哥好像不喜欢我……我好怕没人收留我,是不是我真的很讨人厌?”
果然,大哥不仅放软了声音耐心哄我,还极大压缩了我搬过去需要的时间:“小逸怎么会讨人厌呢?纪骅我会教训他,至于羽书,他只是性格比较冷,对谁都这样。我处理完公司的事跟他好好聊一下,应该这周……不,今天就可以给小逸你收拾好客房。”
我只是稍微想象了下祝羽书黑着脸还要把我接到身边的场景,就有了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谢谢大哥。”我扬起笑容,甜甜地撒娇,“你对我最好啦。”
对方低笑了一声:“你是我最小的弟弟,又容易被欺负,当然得仔细宠着。”
这话我是从小听到大的。
往常只有骄傲和得意,庆幸自己是纪越山的弟弟。
但现在……
镜子里的我神色蓦地冷了下来,抓着手机的指尖也略微有些发白。
细细密密的刺痛和焦虑扎破了我的骄傲。
“怎么宠我还要有条件啊?”我咬住牙关,气得跺了跺脚,“难道不该说没有原因吗?!你就是最喜欢我!”
大哥显然把我的话当作了撒娇。
他无奈地顺着我附和几句,说他在所有人里最喜欢小逸,然后在叮嘱我早些睡觉后便挂了电话,投身工作去了。
我抱着枕头,再也没睡着。
一闭上眼,就是那只阴沟里的老鼠踏进别墅时的场景。
明明那家伙看起来穷酸得要命,举手投足间一点都不自信坦然,特别小家子气,跟身为纪家小少爷的我有天壤之别。
可我却忍不住蜷进被子里发抖,自虐般地一次次去想——
倘若我真是个冒牌货,被正主替代掉,失去所有宠爱与特权的可能性……
到底多大?
*
次日下午,坐进祝羽书来接我的车时,严重缺乏睡眠的我颇有些魂不守舍,一个没留意,脑袋在车门上磕了下。
不重,但足够我发作一回。
“嘶!”我捂住前额,毫无道理地迁怒于身旁的保镖,“你没长手还是没长眼睛啊!都不知道帮我垫着!让这门撞伤了我,你赔得起医药费吗?”
见那保镖一米九的个头,却被我凶得耳朵发红,眼神闪烁不敢看我,我才找回些自己仍是纪家小少爷的真实感,骄傲地扬起下巴。
我还想再发会儿火,但祝羽书非要狗拿耗子。
“纪青逸,需要我提醒你么?这是我祝家的人,别在我这边逞威风。”祝羽书眉眼冷淡,讲话时没看我,视线漠然地停留在手中的纯英文财经报刊上,“给你五秒,再不到车上来,就别借住了。”
我嘟哝:“谁要住你家,像我稀罕一样。”
祝羽书平静地将报刊翻至另一面,黑长的睫毛仍旧垂着:“正好,我也不想让你过来打扰我的生活,那我们就此别过,你继续跟纪骅培养兄弟感情。”
该死!
我立刻钻进车内,重重摔上车门。
等我上来,祝羽书才屈尊纡贵似的正眼看我:“脾气真大,这都要摔门。”
以我对祝羽书的了解,他这句话只是随意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他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我骨子里是个极为恶劣的废物,也清楚我这人一旦作起来,简直无法无天。
祝家严苛的家教令他非常看不惯我。
但他懒得管我,也没资格管我。
可不知的,在抬眼望过来后,祝羽书的眉头在瞬间皱紧,脸色比我刚才当着他面凶人和摔门时难看百倍。
……我又怎么了?
紧挨车门老实坐着的我不懂这人到底什么情况,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祝羽书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若有所思,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
就在我忍无可忍之际,这人收回了视线。
“先去趟药店。”
他神色恢复冷漠,对司机吩咐道。
第六章
原定的安排是把我先送到祝家,然后祝羽书再去忙自己的事。眼见行程忽然更改,逐渐涌起困意的我当然不答应:“不要,说好了先去你家!我现在很累,要洗澡睡觉。”
车辆停在原地。
祝羽书脸色更沉。
他拧起眉头望向窗外,连余光都没分我半点,看起来讨厌我到了极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你这么累的,别找我负责。”
厌衫婷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怒气冲冲拍了下座椅的扶手:“谁让你负责了!”
能给祝家长子服务的司机自然是人精,察觉到我跟祝羽书之间的气氛不对之后,立刻升起了隔板。
霎时,周围静得可怕。
我咽了咽口水,忽然不敢再说话,默默看着窗外景物飞驰而过。
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最近的一家药房。
祝羽书漠然地点按车载屏幕,一路缀在后头的几辆奔驰便也跟着停下,从里头走下去两三个保镖模样的人。
没一会儿,我这边的遮光玻璃降了下来。
被保镖围着的药房经理脸上堆满笑容,毕恭毕敬地弯腰,亲自透过车窗递给我一只黑色袋子:“活血化淤的药在涂抹时需要用点力道才有效果,会有些疼,请您理解。”
我懵了,看看里面的药膏,唰地扭头看向祝羽书:“你给我买这种东西干什么?”
祝羽书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叩击几下,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透出鲜明的压迫感。
这人很明显地停顿了会儿,然后抿着唇冷淡道:“方便你下次再用脑袋开车门。”
真正的答案肯定不是这个!
再次丢了脸面的我恨恨地踹了脚前座的真皮座椅,决定到了地方后再也不跟祝羽书讲话。
但很快,我就不得不开口。
因为这套闹中取静的大平层虽然视野极佳,装修风格也高级,完全符合我的审美,但祝羽书这小心眼的家伙根本没给我在客卧套房里准备任何生活用品!
我困得想倒头就睡,进屋却发现客卧的床上只摆了全新未开封的睡垫,至于床褥、被套、枕头……
全都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中。
浴室也空空荡荡,连条毛巾都没找到。
“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我穿着好不容易从玄关柜子里翻出来的一次性拖鞋,怒气冲冲地跑到书房跟祝羽书对峙,“什么都没有,我让人现买都得等好久,你让我怎么休息!”
祝羽书摘下耳麦,冷冷瞥我:“东西在路上。谁让你这么急,今天就要住过来。我这套房子买在公司附近是为了方便自己休息,没想过让第二个人来打扰。”
……时间好像是有点赶。
不知道大哥怎么说动祝羽书的。
我心虚半秒,又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腰杆:“那你就不能带我换个地方住吗?总不见得你每套房产都没给客卧准备东西。”
“纪青逸你搞清楚,是你在麻烦我,不是我求你过来。”祝羽书皱眉,“我近期要频繁去公司,当然挑个对我来说最方便的。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合心意,自己去外面随便找家酒店待着,我给你报销。”
这怎么行!
我才跟大哥告了黑状,让他出手帮我教训纪骅。
如果我离开祝羽书身边,铁定得被纪骅在结束禁闭后抓回家,硬生生脱一层皮。
记忆回到昨晚。
脖子上被咬出血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
我终于有些慌乱,气势弱下来,忍着委屈去拽祝羽书的衬衫袖子。
他避开了。
于是我的指尖无措地蹭过他光泽柔润的蓝宝石袖扣,滑落到对方温热的腕部:“纪骅能查到我的记录。羽书哥……我不要住酒店。”
羽书哥这个昵称恶心到了我自己。
我一般只在大哥面前这么喊他,用来彰显自己的乖巧,顺带凸显祝羽书对我的冷淡。
至于私底下一对一聊天时,我不连名带姓管他叫祝羽书就不错了。
只能说,形势逼人低头。
祝羽书垂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我的手指:“不想住酒店就听话,我就当这段时间养了只宠物。”
你才宠物!
我很想开口骂人。
但我更怕现在被祝羽书一怒之下丢出去,只得咬咬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服软:“羽书哥,我、我会尽量……听你的话的……”
才怪!
第七章
比起我二哥,祝羽书要更好说话一点。
在我可怜巴巴地求了他半晌,又发誓会听话之后,他便放弃了让我住酒店的想法,松口答应让我借住在他家里,直至纪越山回来。
我知道祝羽书说话算话,稍感安慰的同时,心思不免活络起来。
既然他自己偶尔会住在这,就说明主卧的东西肯定齐全。
那么借用一点……应该不过分吧?
我两手撑在冷色调的木质桌面,身体前倾,望着祝羽书乌黑的眼瞳试探道:“你刚戴着耳麦,是在忙?”
他漠然点头。
电脑屏幕上会议通知一条接着一条弹出。
我偷偷瞄了两眼:“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去外面呆会儿,自力更生。”
祝羽书满脸写着不信。
但还算良好的家教涵养让他没出言冷嘲热讽,只朝我摆摆手,意思是可以滚了。
得到许可的我退出书房,然后大摇大摆地把这层的每个房间都逛了一圈,顺利找到属于祝羽书的主卧。
虽然我脸皮厚,但对自己现在的行为,还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
就一点。
要不是他没给我准备任何东西,我也犯不上偷偷摸摸干这些事。
我控制自己不去窥探祝羽书摆在床头的任何私人东西,尽可能目不斜视地从他卧室走过,径直步入宽敞明亮的衣帽间。
然后我仔细挑了挑,翻出一条使用痕迹最轻的浴巾,随即直奔浴室拧开花洒,让水流冲刷我的后背,带走一整晚没好好休息的疲惫。
……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到底该不该主动跟大哥提做DNA检测。
昨天我太慌了,没把事情想清楚就全跟大哥说了出去,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都怪纪骅!
如果不是他突然邀请那个冒牌货来参加生日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那张脸,我怎会如此被动?
而且他还跟我讲那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反复暗示我不是纪家人……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
我跟纪骅相看两相厌这么多年了,骨子里带着优越感的他虽然瞧不起我,却没说过类似的话。私底下我俩吵架时,他也从未扬言会往这方面调查。
是有人在我们兄弟中挑拨离间?
还是纪骅……真的拿到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我颤抖着咬住牙关,只觉得骨头缝里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意。
没有哪个受宠爱的子女会主动质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这个猜想太残酷,也太冰冷了。
一旦验证为真,就可能会让养尊处优的我从高高的云端摔到最脏的泥里。
抚养孩子当然会有感情,可我不敢去赌豪门世家里的这感情是不是跟养小猫小狗一样,究竟抵不抵得过血脉相连的珍贵。
而且据我大哥说……我小时候经常住院,有次更是连着发烧烧了一礼拜,都是他在照顾我。
可我根本不记得大哥说的这些事情。
我心跳加快,刚抬起手擦了擦发酸的眼角,就听到浴室外传来格外不悦的警告声——
“纪青逸!你不知道进别人的屋子需要询问?”
脚步声急促地近了。
收拾东西的声音持续响起,叮铃哐啷。
这是在做什么?
我很好奇,关了花洒,扯过浴巾裹在身上,然后就这么湿着头发打开门,探出头张望发生了什么。
明明我才是更像小偷的那一方,祝羽书看起来却比我还要慌乱。
他背对着我,把床头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扔进抽屉里。混乱中,我看见有张合照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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