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念愣愣的,直到玉镯冰凉的落在他的腕间,靖宓笑了。
“好看的。”她抬起眼,“虽然没想过安言会和你在一起,但封大人,你是个君子,也是个好男儿,这枚镯子算是我靖家认了你了。”
“太后……”
靖宓睨他一眼:“太后?”
封长念抿了抿唇:“……姐姐。”
“哎。”靖宓拍了拍他的手,“我呢,只是想考验考验你,安言父母长辈都不在了,唯有我能担这个角色,只希望你以后,别忘记今日对安言的一片心。”
“我必定不会。”
“那就好。封大人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我知道,所以放心。”
靖宓施施然与他擦肩而过:“行了,吓唬你也吓唬完了,下楼吃饭吧。”
“请等等。”封长念垂着手,墨玉一点点被体温捂暖,“……太后娘娘,这枚镯子这么贵重,为何不等万事安定回到长安后,再给我?”
他不是怕靖宓对他们能安然回去没有信心,而是……
果然,靖宓转头,露出个坦荡的笑容:“因为,我怕我也没有机会,看到安言成亲的那一天了。”
第64章 私刑
长安城落了入冬的第三场雪了。
明德宫暖地烧得旺, 宫内温暖如春,温知来的时候,宋晖正拿着一支小棍在大魏疆域图上戳戳点点, 闻声转过头来, 棍子刚好点在荆平。
“臣温知, 叩见陛下。”
“快起快起。”宋晖快走两步将人扶起来,“温卿近来刚接手礼部事宜,连日大雪, 怕是有的忙碌, 可还顺利?”
“劳陛下挂念,臣一切都好。”温知笑笑, 不过一会儿就被明德宫内的暖风熏得脸庞微红,“臣原是北境布政使,寒冬腊月比京中更甚,这些寒冷不算什么。”
宋晖爽朗笑道:“就是指着你在北境待过呢,来瞧。”
他又拎起搁在案上的小棍,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自圈了个圈儿:“前几日,朕收到了南军都督府陈昭的回信, 对于十年前先帝推行的南鸟计划, 是时候收网了。”
“收网一方,另外三方不能乱,除了西边沙宛与南疆勾结,几日前北军都督府卫杨也上折说,北边狼族怕也在静观其变。”宋晖绕了一圈,“东海那边倒是一切如常,东军都督府一直有裴青坐镇,朕还是信得过的。只有剩下三方, 南边突进的同时,西与北还需注意,温卿在北边待过许多年,边塞多动乱,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温知顺从地接过宋晖手里的小棍,指点道,“北边刚刚安定不久,狼族元气大伤,不会贸然出兵,但若是真的在沙宛和南疆联合下大魏有损,狼族必定浑水摸鱼,大捞一把。”
“边疆蛮夷其实都对东西南北四军都督府了解清晰,北边卫杨、西边封玦、南边陈昭、东边裴青,他们也会谋算,算如何出兵,如何安排将领。”
温知拱手道:“陛下,恕臣直言,此战若想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还是要在用人上下功夫。”
宋晖挑眉:“温卿的意思是,他们以为朕会用谁,朕偏生就不用谁。”
“兵刃锋利才能手刃仇敌,若南疆攻不下,才会有反扑,如今已然不是从前那等四方虎狼皆环伺的局面了,自然也不能用当年均衡用力的方法,杀鸡才能儆猴。”
温知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和宋晖对视一眼后又乖乖地缩了回去:“以上不过臣之愚见,让陛下见笑了,为了防止万一,臣认为具体布局还是要请兵部尚书周大人一同商定。”
他一个刚刚上任的礼部尚书,一来就先抢了兵部尚书的活,这以后还怎么相处。
“这是自然。”宋晖懂得他的担忧,笑道,“朕会将你的意见牢记于心,届时六部五寺一同商定,以保万全。不过,朕对于你的想法,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臣不敢,陛下请说。”
“此法真到万一时,有利于断尾求生,还是有利于保全大多数人。”宋晖指腹点在南疆,声音有些低落,“或者说,温卿觉得,真到万一时,是断尾求生好,还是保全大多数人为妙。”
温知一怔,旋即想到什么,细密的汗落下来:“臣……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宋晖的指尖重重点了点南疆,“朕思虑很久了。”
“若为天下计,自然还是……断尾求生。”温知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来,“但,臣私以为,陛下既然想到另一种情况,想必还是……想要大多数人平安回来的。”
宋晖静默,仿佛是一种默认。
半晌,他重重地敲了一把墙,吓得温知险些把腰间花香四溢的香囊揪下来。
“朕与温大人打个赌,便赌……温大人后院那精心栽种的昙花。”宋晖勾了勾唇,“朕会让大多数人平安回来,而且,包括收复南疆。”
温知惊诧抬眼,看见的是一位年轻帝王意气风发的笑容。
长安大雪如鹅毛翩翩落下,一路被罡风吹向南方,止于江南水乡外连绵的山脉,最后送到南疆时,只有微湿的冷。
真的冷,冷到封长念拎着筷子的时候都有些僵硬。
靖宓去午睡了,把漫长的沉默和遐想留给了刚认过门的封长念,他手里攥着玉镯,怎么也想不通靖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偏生靖宓最后来了一句:“封大人,这件事烦请你保密,其实就算你告诉安言,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来的还是会来,我的路早在安言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就写好了。”
封长念如鲠在喉。
“如果你还想让他最后能和我心无旁骛地、快快乐乐地过完这段日子,就请你保密吧。”
“喂、喂喂——”
封长念倏然回神,靖安言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半天。
“终于回过神了,想什么呢,高兴傻了?”靖安言瞥见那枚镯子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靖宓给了就是个礼,是个礼就代表是靖宓认可的态度,“我还以为我姐会揍你。”
“应该的。”封长念微微一笑,“当年裴青娶长若姐的时候,甭说长若姐父母了,就连我们四个师兄都是抓着裴子澈连吓唬带灌酒才算完。”
靖安言闻声一点一点坐直了。
封长念看到他诡异的神色,诧异道:“怎么了?”
“为什么是我嫁你?”靖安言从唇齿间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句,“我毕竟是你小师叔,怎么看不应该是我娶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汤呛在嗓子眼,封长念十分没有风度地咳红了眼睛。
偏生靖安言真的是一本正经地怀疑这件事,那面上的脸色一点玩笑都不带,像是真要对这件事刨根问底。
封长念咳够了,从善如流地蹭了过去:“非要给个答案么?”
靖安言义正言辞:“要不呢?”
“那行吧。那就你娶我。”封长念把人拉过来,细声细气地咬耳朵,把那些下.流话藏在暖风里,“至于为什么,阿言,你领口的那个位置太点眼了,我后背还有更多抓痕呢,用一个一个给人瞧么?”
靖安言直接给他一脚踹了出去。
封长念却不依不饶了,直接抓着人的手就上了楼,仗着众人午睡,直接把人光明正大地往房里一塞,门还没关严实抓着人就亲了上去。
“你个小兔崽子……”
剩下的话都被封长念用唇齿封住了,他一手托住靖安言后脑,强迫着他将唇分开、张大、再张大,另一只手不老实地顺着他领口往下剥。
他伸手在锁骨上重重一揉,适时松开靖安言的唇,果不其然得到一声暧昧的喘。
“你这是大逆不……”
封长念直接用行动践行如何大逆不道。
他伸手一抄,靖安言那双长腿就盘上了他的腰,整个人直接端走,往床上一压,纷纷扬扬的床帐内倏然扔出几件衣袍。
“青天白日的!”靖安言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给人惹火的问题,伸腿再度给他抵开,“封长念!你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封长念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掐住靖安言的脚踝,一言不发地撑在他身上瞧,倒像是真的冷静了。
若不是南疆的衣袍紧,不用动就什么都能看出来的话,靖安言真信了。
但方才的燥热是真的一点一点褪去了,封长念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靖安言的心口,哑声道:“……我昨夜一直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靖安言脑子发蒙,还没说什么,贴着心口戴的假皮就被撕开了。
他撕得轻,并不疼,但靖安言在那块皮肉被扯动的时候就回过神来,下意识猛地掩住胸口。
可惜被子在另一头,衣裳又被封长念抛弃在脚底,实在没有能够遮挡的地方,只能这样晾出来给人瞧。
封长念扔掉假皮,指腹落在那交错的疤上:“……怎么弄的?”
靖安言这下也清醒了,别开眼去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阿月。”封长念俯下身,一下又一下地啄靖安言的侧脸,“但我从她那儿得到答案,可就同你亲口讲给我听的不一样了。”
“怎么,尚书大人什么时候干了三法司的活儿?”靖安言斜睨着他,“我若不说,你还要罚我吗?”
封长念眼神一暗,直接咬住了那块刚长好的肉。
一个激灵直接蹿上天灵盖,靖安言齿关未合,直接蹿出了一声叫。
“说不说?”封长念伸出舌尖,去舔被自己咬出来的印,“我同三法司比不了,我的私刑只有你能受着,惊喜吗?独一份儿的,小师叔。”
又来了,又在这个时候叫小师叔。
靖安言难耐地捂住眼,用手去推封长念的头,又在他又舔又亲又咬的攻势下使不出力,眼神都蒙了层雾。
封长念见他依旧不松口,托起他的腰直接往下去。
靖安言仓皇间抓紧了腰带,被闹得实在受不了,他根本不想知道封长念这一往下要往哪里去:“行了行了,我说我说。”
封长念抬头,嘴唇潋滟。
“……子母蛊。”靖安言多的不肯再说了,“还有封钧。”
也不用他说完,封长念何等聪明之人,直接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子母蛊解药给了他,但靖安言不放心他能服下,于是直接从自己身上开刀取蛊,一劳永逸。
伤痕正好遮盖了封钧被捕那件事,权当是封长念捅了他一刀逃之夭夭,自己也不会被南疆王苛责,前后缘由也通顺了。
封长念埋头在靖安言死死抓住的腰带上,语气颤抖:“这就是你的办法……”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十年里,有多少次靖安言都是用这种办法,死里逃生,左右逢源。
靖安言回避掉他的心疼,只道:“否则呢?解药你吃了吗?”
封长念埋在他腰间不吭声。
他心下叹气,伸手推了推:“起来吧,不疼的,真的,我自己下手还是有分寸,不会真伤着自己的。”
封长念不语,只是摸索着伸出手,扣住了他右手护腕。
靖安言:“……过分了啊。”
“阿言。”封长念抬起头,“我……”
门骤然被砰砰敲响。
“干爹干爹!!”夷月焦急的影子落在门上,“方才、方才我出去探查,看见叶梵缇和阿骨吉神秘兮兮地往乱葬岗去了!!”
屋内两人俱是一愣,封长念眼疾手快地捡起衣服往靖安言身上一裹,匆忙地整理起仪容仪表来。
不过须臾,靖安言就穿戴整齐拉开了门,在穿堂风的凛冽中,夷月焦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听见他们在说师父的名字,是不是、是不是师父留下了什么东西被他们先发现了啊!?”
第65章 挖坟
当年叶长缈去给左清明做棺材的时候其实就定了两口, 另一口工期长些,他特意嘱咐了靖安言过几日来取,靖安言还问过他, 为什么要定两口。
“另一口给我自己的。”叶长缈假装看不懂靖安言骤然惨白的脸色, 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人都是要死的,早点给自己准备着,有什么不好?”
也不知道是为了让靖安言不要再受打击, 还是他自己也摸不准, 最后靖安言只身一人来取棺材的时候,发现叶长缈居然连后期的工钱一并交好了。
棺材铺铺主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 对眼前失魂落魄的青年人挥了挥手:“定这口棺的年轻人说,要葬在乱葬岗,所以棺材材质我特意用了加厚的石料,带着它走吧,走吧。”
他分明是记得的,但没问一句叶长缈的下落。
死者为大,靖安言纵然万般不理解, 但还是遵从了。
叶长缈坠亡火海, 尸骨无存,靖安言纠结半晌,最终将他家里的衣服收拾好放进了棺材里,连夜拉去了乱葬岗。
衣冠冢也算是他的家,起码让他魂兮归来的时候有个地方落脚。
这件事夷月是不知道的,一行人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十分震惊且心痛:“为什么,按理来说师父家中也有埋骨之处,为何选在乱葬岗?”
靖安言一颗心愈发沉下去, 只问:“……你知道乱葬岗是什么地方吗?”
封长念回头,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整个人都被塞进了光晕里,缥缈得不真实。
他的语气也带了些缥缈的怅惘:“那是当年贼寇入侵,古南洲人被屠戮后埋葬的地方,后来时间推移,很少人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以乱葬岗一言蔽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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