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棠已经非常确定,黑衣人在作戏。
因为虽然黑衣人掐着他的手背都爆出了青筋,但实际上顾棠仅仅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并未感到窒息 。
就一名绑匪而言,未免太过温柔了。
他不知道对方这么做有何意义,不过,先配合着看看吧。
顾棠死死拧着眉头,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呜咽。
这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很难分辨出男女。
黑衣人退后的动作稍稍顿了下。
郁错走上前,道:“放开娘娘,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
黑衣人粗着嗓子道:“商量?我要五百万两!现在就要。”
“一刻钟内见不到钱,我就杀了她。”
五百万两?
谁没事随身带这么多银两?
为了防止不正当的交易,大梁银票最大面额只有一百两,换成银票都得点半天。
别说一刻钟了,半天都未必准备得出来。
所以,赎金只是一个杀人的烂借口。
“我们一时间拿出不这么多的银两。要不这样吧,厢房里有许多金银珠宝……”
郁错边说边慢慢往前走。
就在黑衣人注意力被吸引时,一名护卫从后面墙上跳进院中,拔剑直接将人捅死了。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远处的人可能看得有点懵,但顾棠却瞅得很清楚。
在护卫的剑刺过来的时候,黑衣人提前几秒捂住了胸口,那剑尖是从他手指缝里弹出来的。
顾棠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戏有点难演,索性直接两眼一闭,装作晕过去了。
站在不远处的福禄公公面上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扶住了顾棠,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他们计划好的一环。
一方面是为了给安阳公主声音的改变做个铺垫。
顾棠一直戴面纱,可以用谢明峥对公主的占有欲来解释,但他不能当一辈子的哑巴。远的不说,几天后的筵宴,也是需要皇后念祝词的。
另一方面是能够让谢明峥在朝堂之上“借题发挥”,稍稍打压一下反对婚事的人,省得他们趁大婚之际搞事情,并且以刺杀之事再搅一搅这潭浑水,看看能不能抓到更多的狐狸尾巴。
照理说,这种计划怎么都该通知一下肉票的扮演者,但郁错没让福禄公公告诉顾棠。
小太监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只是出宫前谢明峥特意交待过,别馆所有的事情都听郁错安排,便没有多嘴。
顾棠被扶到屋内躺下。
外面乱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确定没了动静,顾棠才偷偷睁开一只眼,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他发现只有福禄公公在,立刻小声问道:“结束了吗?”
小太监回道:“殿下现在不要出门就好。”
顾棠闻言坐了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挥了半天,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小太监有点愧疚地点点头。
“那和我说一声啊,我又不是专业的演戏的!”顾棠很激动,嗓声稍稍高了点,又赶紧降下去,“要不是我机智,今天就得搞砸了!”
“放心,不会搞砸的。”郁错提着药箱走进房间,“如果你反应不过来,小五会直接手刀打晕你。”
顾棠颇为无语道:“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更安全、更有保障的方法。”
“比如说,提前和我说一声。”
郁错笑了下:“我忘了。”
顾棠:“……”
他如果毒杀了谢明峥,当上皇帝,现在是不是就能揍郁错一顿了。
“想听真话?”郁错从药厢里拿出纱布,走到顾棠面前,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只是单纯好奇你的反应,一时兴起罢了。”
“反正也不会坏事。”
“……”顾棠,“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
他突然觉得刚才骗人的那个理由挺好的。
郁错道:“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多疑的人。”
凡是看不清摸不透的,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试探一下。
试探不一定是有答案的,但说不定会是某一天某个真相佐证的契机。
郁错抬手在顾棠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交待道:“忍过这几天,你就可以说话了。”
“不过,还是稍微注意改变一下声线。”
顾棠飞快地眨了几下眼。
同意他说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以后要面对的人不仅仅是谢明峥、郁错和福禄公公。
顾棠一高兴,就忘了刚才的事情,兴奋道:“真的吗真的吗?”
“几天具体是几天啊?”
“咳咳,这个声音可以吗?”
“再细点会不会太刻意了?”
郁错裹纱布的手克制不住地一紧,勒得顾棠像公鸭嗓似的“哼唧”了一声。
“我觉得这声不错,以后就按它来。”
顾棠扯着纱布,撇了撇嘴。
两人正斗着嘴,房间大门被“砰”得一声用力推开。
杂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郁错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放下了床上的帘子。
来的人是谢明峥。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公公、两名护卫和一名太医。
谢明峥将其他人先留在了屏风外,独自走到床边坐下,顶着那张面瘫脸,用着万分担忧的语气温柔地询问道:“安阳,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要怕,朕来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将顾棠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顾棠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样的谢明峥太特么的瘆人了。
第14章 大婚
谢明峥嘘寒问暖完,便让福禄公公将太医召了进来。
顾棠瞪圆了眼睛望着他。
我受伤是假的啊!
你叫太医不会露馅吗?
很快,顾棠就知道原因了。
太医虽然不在可以知道他身份的白名单中,但是,太医他只是个太医啊。
比如,郁错在他手腕上绑了根绳子,将另一端递给太医,在对方正要开口时,笑眯眯道:“哎呀,李太医不会连悬丝诊脉都不会吧?”
就算太医心里有一万句“娘娘是外伤诊个屁脉”,也只能微微一笑,接过绳子。
李太医装模作样地按一会,隔着帷帐探头看向顾棠,道:“陛下,微臣……”
谢明峥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恐怖,后面那句“看看娘娘的伤处”借太医十个胆也不敢说出来。
于是,太医机智地改口道:“恳请娘娘玉口赐言,让微臣听听娘娘的喉咙是否受损。”
谢明峥点了点头。
顾棠有点紧张。
突然让他说两句,说啥好呢?
得注意不能失了皇后娘娘的身份,最好还是和太医这个职业有关的。
顾棠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句经典台词。
“治不好,你就给我陪葬吧。”
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治好皇后娘娘。”
谢明峥差点没保持住他自认为深情款款的眼神。
房间中一片死寂。
许久,顾棠挠了下鼻子,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本宫,说笑的。”
太医起身擦了擦额头汗,虚虚地陪着笑道:“娘娘说话真是风趣。”
“微臣听娘娘声音沙哑,可是喉咙觉得不适?”
这次,郁错倒是教了他如何回答。
太医听完后,开了个消炎镇痛的汤剂,又取盒化瘀去肿的药膏,递给福禄公公后,便退下了。
谢明峥并没有在别院逗留太久。
毕竟他只是需要让别人知道,他对安阳公主很重视、很宠爱,又不是要当个昏君。
大婚的时辰是由司天监算好的,顾棠再不爽,也得老老实实凌晨三点爬起来化妆。
一身的行头置办完,已经快卯时了。
顾棠盯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感叹道:“小福禄,你的手艺也太好了!”
“果然是人靠人装马靠鞍,现在我都想娶自己了。”
“那是殿下本来就长得好看。”福禄公公笑道,“殿下,该上轿辇了。”
顾棠放下挡面的珠帘和盖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了喜轿。
轿子离开别馆,还要在帝都的主干道上绕一圈,到皇宫差不多要一个时辰。
顾棠本就没睡饱,习惯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后,微微摇晃的轿子颠得人困意更甚。
就在顾棠快睡过去时,轿子陡然停了下来,他不小心撞到后脑,瞬间清醒了。
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被乐声盖了过去,听不太清楚。
顾棠正要撩开帘子看看,就听福禄公公出声提醒道:“娘娘,莫忘了规矩。”
新人不能随意张望,不吉利。
顾棠只能缩回手,暗暗琢磨着是不是排场太大,堵着路了。
骚动很快就平息了,轿子又重新动了起来。
辰时,喜轿停在了宫门口。
顾棠被扶下轿子,上了步辇。
步辇四周罩着大红色的细纱,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周围的景象。
顾棠的身份是皇后,所以步辇是从正门直接进入,前往大殿。
路上铺着红毯,宫人们整齐地站在两侧,手里捧着寓意吉祥的物件,每走几步还能听到宫人高声唱着祝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步辇进了内庭才停下。
谢明峥父亲早亡,母亲留在了北面不愿意来帝都,安阳公主亦无直系亲属在,二者皆无可行大礼的长辈,所以谢明峥便邀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做了证婚之人。
臣子自然不能坐在主位,于是在大殿两侧设了客座。
顾棠下步辇前,特意摸了摸膝盖上的软垫。
接下来,就是他最讨厌的步骤了。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不管是跪别人,还是别人跪他,顾棠都觉得很别扭。但在这里,太常见了。他只能暗暗催眠自己,全当是拜菩萨,强行忽视掉奇怪的感觉。
顾棠磕一个头,就在心里默念一个愿望。
起初还能念叨点正经的。诸如早日脱困、快点娶上漂亮老婆、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之类的。
但这条路太长了,磕到后面顾棠一时半会都想不出有什么愿望,于是内容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希望全天下的柳树不飘柳絮,杨树不掉杨花”;
又或是“如果我回不去,希望大梁,不对,现在是北梁了。希望北梁的科技树一月前进两百年,让我早点玩上手机和电脑”;
再或是“都穿越了,给我个金手指不过分吧。我也不要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把无限子弹的□□就行。”
顾棠记不得磕了多少个头,终于离大殿门口只剩一步。
许是顺利行完了叩拜之礼,他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结果在跨门槛时,一个没留神踩中了衣摆,整个人直直向地上摔去。
顾棠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站在里面的谢明峥快步上前,及时扶住了他,而后非常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走向大殿中央。
乍一看,就像是皇帝提前一步挽住了皇后娘娘。
顾棠再不敢大意,惊得手脚冰凉。
好在之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顾棠被先一步送回寝宫,等谢明峥送走观礼的大臣后,今天的事情便算是结束了。
顾棠独自呆在屋内,随侍的福禄公公今晚只能守在门外。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
“完了完了完了!”顾棠懊恼的来回踱着步子,“啊,我怎么就踩到衣摆了呢!”
“早知道就不开小差了。”
谢明峥那边很快就结束了,送臣子自是比长辈要省事。
但凡有点情商的,此刻也不会拉着皇帝说话。
谢明峥走到门口,耳力极好的他立刻听到了屋里慌乱的脚步声。
谢明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依稀还记得十指相扣时,顾棠冰凉的掌心,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真是个奇怪的人。
被抓的时候命悬一线,能呼呼大睡;行礼差点摔倒,却吓得心惊胆战。
谢明峥抬手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顾棠听到动静,赶紧跑到床边坐了下来,紧张地留心着外间的动静。
谢明峥倒了杯茶水,看着桌上还没有被动过酒菜和点心,心道:居然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么?
从凌晨折腾到晌午,他都觉得饿得眼冒金星,更别提礼数更加繁杂的顾棠了。
谢明峥走进里间,看着身体紧绷着坐在床边的青年,拿起放在一旁的金秤杆,随手挑下了他的盖头。
“不饿吗?”他问道。
顾棠偷偷打量着谢明峥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望过去,问道:“你没生气?”
像只受惊的鹿。
谢明峥不由想着。
“今天又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生什么气?”
顾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摘下脸上的珠帘,满眼期待地注视着谢明峥:“就是说,我还没有失去在门外放风的机会,是吗?”
精心妆扮过的面容,比平日还要艳丽几分,熠熠闪光的琥珀色瞳眸,称得青年愈发得灵动。
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谢明峥记得,郁错曾经提过,顾棠总喜欢说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因为他喜欢长得好看的。
也许,自己也算不上什么高尚的家伙。
今日若换个相貌丑陋的,他虽不会多加为难,但肯定也不会如此宽容,宽容得甚至不忍心看到对方失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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