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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近代现代)——叶渔

时间:2025-03-31 10:40:57  作者:叶渔
然而很快,金发男人就再笑不出来了。他那双灰紫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握着信纸的手疯狂的颤抖,几乎抖得拿不住薄薄一张纸。
 
张翠不知道说什么,她和外国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暗自惊叹,这人头发真黄、眼睛真紫、皮肤真白。
 
外国人跪在地下,他再一次深深吻上信件,那张薄纸此时也落满了泪滴,几乎将整张纸都浸透。
 
直到这人离开,张翠也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到了第二日,崔风莲送张翠去车站,她们在火车站门口告别,却同时听见街边卖报的亭子里有人高喊:“天老爷!那个外国大企业的儿子昨晚上卧轨自杀了,这火车路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这找死?”
 
“外国?”张翠立马就想到了昨天的那个金发男人,她顾不上赶车,赶紧去买上一份报纸,让崔风莲念出来。
 
“恺欧集团大公子昨日自杀 同性相恋传闻再度曝光。”
 
“3月15日来京的恺欧集团继承人——莱尔瑞·欧德,于18日晚23点13分被发现于京轨中段卧轨自杀,19日凌晨1点,恺欧集团认领其尸体。
 
据悉,莱尔瑞·欧德曾在两年前与一大学男教师相恋,在卧轨前,他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写道:‘我选择死亡,去往另一个世界,找寻我离开的爱人。(译)’
 
目前,恺欧集团对莱尔瑞·欧德在遗书中提到的爱人并未做出回应,并表示拒绝接受一切采访,预计于19日晚间携莱尔瑞·欧德的遗体归国。”
 
念完,张翠久久不能回神,她微张着嘴,看着展开后巨大的报纸,望着版面上那张莱尔瑞·欧德的半身照,不知该说什么好。
 
报刊亭旁,胡子拉碴的一个男人,叼着烟,眯起眼睛指着报纸讽刺道:“妈的,恶心死了,这外国佬前两年不是和我们这一个男老师搞在一块吗,两个人又亲又抱的,我看到过一次,恶心地三天吃不下饭。”
 
崔风莲立刻瞪着他:“你还恶心上了,跟你有毛关系?”
 
“妈的你个小娘们你懂个屁,老子跟你说话了?”男人指着崔风莲骂道。
 
张翠急忙将崔风莲拉回来,她这几年胆子依旧不见长,遇到事总是不敢出声,对面声音大点,她就急忙缩回头不再争辩。但拉着崔风莲跑到车站门口,她想起两年前倒在雪地里的那个男人,鲜血染红她的记忆。原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然这般容易消散,在冬天第一场大雪里,她亲眼见着那男人死去,死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一支钢笔和一封信。
 
于是她鼓起勇气,匆匆跑回报刊亭边的那个男人身边,一巴掌拍在亭子的钢板上。哐当一声响,男人被这突然冲回来的女孩吓了一跳。
 
“你再背后多嘴,小心他们两个的鬼魂半夜回来找你!”张翠恶狠狠地诅咒。
 
她咒完立马就跑了,跑得毫不犹豫,拉着崔风莲就跑进了车站,将男人的叫骂抛在身后。
 
崔风莲担忧地看着张翠极为罕见地板起的脸,她戳了戳那向下撇的嘴角,安慰道:“好了,难过什么,此生不幸福的人,来世会再相逢的。”
 
张翠嘴一撇就哭了起来,她感到莫大地恐惧,人潮越汹涌、声音越嘈杂,她就越害怕。她抱着崔风莲,哭着问:“怎么谁活着都要被说上几句呢?有的人被说得少,就生气的活着,有的人被说得多,就选择死。”
 
崔风莲早已释然,她拍拍张翠的后背:“你以前是不是也被人说?我以前是不是也被人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么在别人嘴里活着,要么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没法又为别人活又为自己活。”
 
“我不懂,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看得明白,就我看不明白。”张翠低下头。
 
崔风莲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两年前那个男人,你没看到报纸所以不知道,我看到了,只是没和你说。他是报纸里说的那个男教师,因为和一个外国人相恋,所以被家里赶了出来。在准备和外国人一起出国的前一晚,他独自走在路上,被一帮小混混打死了。我们看到他的那时候,他已经快死了,后来尸体在火车轨道上被发现,但没来得及被拉出来。”
 
张翠愣在原地。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崔风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听到这段故事。
 
崔风莲擦干净她挂在脸上的泪水:“所以,是因为你保存着他要留给那男人的信物,他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相见。那个很好看的男人在信里说了,他活在爱人的心里,永远的活着,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太多,有了太多的不平等。他不幸,但是因为有你,所以留下了一点点在人间的幸运。”
 
“我讨厌这样的世界。”张翠说。
 
她厌烦了活在别人的嘴里,此后几十年,相隔两年死在同一段铁轨上的两个男人,始终在她心中。
 
那段记忆从血色褪成了黑白,曾经在女孩心里的那段浓墨重彩的爱情竟然也被时间磋磨得失去了色彩。如今看见珍藏许久的黑白照片,仿佛再一次和曾经那般年轻的自己面对面,而面对着有她血脉的孩子,她才重新想起几十年前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和他轰轰烈烈殉情的爱人。
 
于是张翠终于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像几十年前的崔风莲一样,对这个人人活在人人口中的世界释然了。
 
的确就像洛淅说的那样。
 
我们被人编排,我们也编排别人。
 
翠奶奶将洛淅的手握得非常紧,紧到像一把钳子,牢牢将孩子的手钳住。她在洛淅身上看见年轻时崔风莲的意气风发,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洛淅也用那样淡然的语气,堪破生活的真谛:“我们只能选择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或者活在别人嘴里。”
 
她感到肩膀上有些凉凉的湿意,侧头一看,竟然是洛淅在无声地流泪。于是她掏出手帕,给洛淅白净的脸蛋擦得干干净净。
 
陈锦也跳了起来,坐到洛淅身侧,搂着他的肩膀安慰。担忧地问:“怎么了小雨?怎么了?”
 
“没事。”洛淅摇头。
 
翠奶奶粗糙的手指在洛淅面颊上划过,岁月将她的心与眼都吹得分外沧桑。两个孙子的相恋,在她看来,和几十年前殉情的那对恋人一样,没有什么错误。
 
她只是担心,当年的惨剧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重演,她如何能帮孩子们挡住这个世界的恶意呢?血肉之躯,连风都挡不住。
 
她缓和下心情,问道:“小雨?也是你吗?”
 
陈锦先一步说:“是,就是……小名。”
 
洛淅点点头,解释道:“石头喊我小雨。”
 
翠奶奶了然道:“哦呦,那很了不起,小锦都不让我叫他石头。”
 
陈锦瞬间臊红了脸,他一把将洛淅拽到自己身边,磕磕巴巴地说:“奶奶你说这个干什么,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老是揭我的底!”
 
翠奶奶大笑。
 
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轻拍着他们的背,嘱咐道:“以后遇到什么,不管发生什么,奶奶都在家里,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找到我。”
 
洛淅忍着眼泪,一手抓着陈锦的袖子,一手扶着翠奶奶的胳膊。他将眼泪留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脆弱的、不堪的一面,都在这里肆意地袒露。
 
他实在是太需要这样无索求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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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天因为有事没更新,今天粗粗长长一章,补上两天的量。
 
 
第九十六章 交替
 
 
“奶奶,可以先不跟我外婆说吗?”洛淅将声音压得很低,像夜里躲在米桶后悄悄打呼噜的小狗发出的动静。他低着头,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会这样低下头,垂着眼眸、胆怯地透过睫毛去观察面前的翠奶奶是何表情。
 
他不禁在想,若是翠奶奶不同意,或者她立刻就要打电话同外婆说,那他要如何面对外婆呢?诚然他坚定的认为,他爱陈锦并不是一个错误的行为,但他隐隐也会担心,万一外婆不认可呢?
 
想到此,他紧张地攥着拳头,指甲掐在掌心,印出几条月牙形的红痕。
 
陈锦悄然握住洛淅的拳头,上前一步央求着翠奶奶:“奶奶你就当为了你孙子的幸福,我们自己去说,你千万别跟你好朋友说漏嘴啊!”
 
翠奶奶叹口气,摇摇头感叹:“把我老太婆当什么了,我年轻时一个秘密能守十年,嘴严的不得了。”
 
“奶,你先别打岔呀。”陈锦急得跺脚,他拉着翠奶奶问,“还有我爸妈,千万不能跟他们说。”
 
翠奶奶一提起那不着调的儿子儿媳就没什么笑脸,她拍着陈锦的手背:“行了,奶奶心有数,你跟小淅好好的就行。”
 
“要是我爸妈知道了再说什么不好的话……”陈锦踌躇不决,“要是他们知道了,奶奶你就别管了,大不了他们去我学校找我,我自己跟他们说。”
 
洛淅耳朵微微动了动,他这时候想起了陈锦和父母之间堪称糟糕的关系,自陈锦肩膀处探出一双眼睛,好奇地问:“你父母到底一直在外面做什么,怎么又不管你又想插手你的事?”
 
陈锦见洛淅一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就起劲的小表情,无奈地反手揉了揉他的耳朵,解释道:“就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事,他们两人在城里打工供我弟弟上学,我现在不是上大学了吗,拿了他们点生活费,他们就觉得又能把我当亲儿子养了。”
 
翠奶奶不认同地啧了一声,揪住陈锦的耳朵骂:“什么当亲儿子,你就是他们亲儿子!”
 
陈锦被揪着耳朵,龇牙咧嘴地喊疼,像只小鸡仔一样被翠奶奶提着。他个子高,其实翠奶奶想揪他的耳朵,也得伸长胳膊,但偏偏他就半蹲着,装出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等终于挣脱翠奶奶的手,陈锦委屈巴巴地说:“太过分了奶,我都多大了,还揪我耳朵。”
 
“你多大了?再大也是我养大的,怎么,长大了就不认我这个老太婆了?”翠奶奶眼睛一瞪。
 
洛淅噗嗤笑出声来,他揉揉陈锦红彤彤的耳朵,看他慌乱地弥补自己一时的嘴欠,笑得停不下来。
 
人的情绪时常来去匆匆,悲喜总在交替,永远没有终点。唯有当下真实的情绪是值得感受的,无论是喜悦时骤然出现的悲痛,或是极度悲伤后悄然到来的愉悦,都只在那几个瞬间包裹住人的心脏。若是总忽视、总忍耐,久而久之,或许会觉得生活过于乏味,人与人都格外冷漠,像一块死寂的潭水,没有生命存在的气息。
 
所以洛淅开始学着感受当下这一刻的情绪,无论是流下眼泪、或是扬起嘴角,只要陈锦在身边,他都愿意放下防备,用柔软的心脏感知万物的跳动。
 
小小的屋子挡住风霜雪雨,小小的房间里藏着欢声笑语。洛淅听陈锦和翠奶奶互相斗嘴,坐在床边,拿起那张年轻时的翠奶奶和外婆的照片,用目光描摹每一处的线条。
 
原来奶奶和外婆年轻时是这个样子啊,洛淅感叹。她们确实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如果不是命运打乱生活的轨迹,或许她们在这几十年里,仍旧会共同生活、形影不离。
 
洛淅羡慕的目光被陈锦察觉,他凑上前去:“怎么了,怎么这个眼神?”
 
洛淅抿着唇笑,将照片轻轻放回枕头上:“没什么,就是第一次看见外婆年轻时候的样子。”
 
翠奶奶无比怀念:“几十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都老了。”
 
“没有。”洛淅说,“都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翠奶奶被夸得笑得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在脸庞绽放。她拉着洛淅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眼中又是疼爱又是怜惜,感叹道:“小淅宝啊,以前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站起来还不到我膝盖,现在长这么大喽。长大了要离开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你和小锦要好好的,他这孩子脾气躁,有事总喜欢咋呼,你要多担待,遇事别和他置气。”
 
陈锦嘟囔:“我有吗,我明明很稳重。”
 
洛淅认真地点点头,回握住翠奶奶的手,保证道:“奶奶放心,我会和陈锦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翠奶奶念叨着,她背过身去,拿自己随身带着的旧衣服改的手帕擦掉眼角的泪,不让孩子们看到自己难受的一面。
 
她总不喜欢说自己过得多难,老伴走之后,日子过得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给儿女添麻烦、更不愿打扰朋友,就自己带着陈锦,靠养老金和种田卖菜攒下点钱给陈锦交学费。陈锦也懂事,在学校里省吃俭用,一句苦都没说过。
 
她知道陈锦是个好孩子,就是对爸妈心有怨言,但这也正常,她不要求陈锦放下芥蒂,只要陈锦自己过得好就行。
 
她继续像往常一样,走进后院,给鸡鸭喂食,把半只眼的碗添上水,再洗菜烧锅,开始准备做饭。
 
这是洛淅这次回来吃的最后一顿晚饭,明天他就又要离开,坐上火车或者飞机,孤身一人继续打拼,埋头在实验室里重复经历失败、重来、再失败、再重来。索然无味的生活里,唯有想起东县和莨源,才能让他感受到身体里充斥着的是鲜活流动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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