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转头去领赏,呼出的热气朦朦间融了雪花,他捧着那碗热粥,一回头,独眼对上了云逍。
云逍心间一热,忽然知道了他的名字。
少年人,愿你游遍九州四域,行过时节春秋,归来时仍为少年,宴请数位好友。纵然天下荒芜更迭,唯你不变如一。
游时宴,游宴不知厌,杜陵仍少年。
游时宴只有一只眼睛,大概浪荡在这附近,警惕而敏锐,见到了云逍的打扮,突然笑了起来,“哥哥,住黑店…呸,店吗?”
云逍蹲下,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游时宴。”他温柔道。
游时宴心思一动,感觉他态度与众不同,低声道:“我是你私生子?”
云逍喉头一哽,“不算是。但你可以跟我走。”
碰到拐卖小孩的了,先拐卖掉他再说。游时宴跟云逍拉拉扯扯,偷他的香囊,热情道:“进店吧,哥哥,你进店吃了饭再说。”
云逍对这种江湖骗术已经习惯了,终究无奈一笑,“嗯。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我可以把我的眼睛换给你,对了,你信吗?”
游时宴完全不信,故作感动地抿唇,挤出了两滴泪,“善良的人。”
云逍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不相信我?”
他拖拖拉拉被游时宴坑蒙拐骗了三四次,每一次都锲而不舍送上门给游时宴骗。游时宴越骗越难受,终于哭了出来。
他不停啜泣,致歉道:“哥哥,我不知道你是弱智。我一定不欺负你了。我带你去找免费的大夫看看脑子吧。有个叫云逍的治病免费。对不起,我把你的钱还给你。”
云逍沉吟道:“嗯,我就是云逍。”
游时宴讷讷道:“云逍哥哥,我带你出去跟人道歉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弱智是不能当大夫的。免费的也不行。”
云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顺坡下驴道:“那我跟你走。”
云逍看起来不太好养活。游时宴有些纠结,只好把自己的一个小包戴上,信誓旦旦道:“好,那我想办法养你吧。”
皇宫内,伏凌君默默坐在了龙椅上,纳闷道:“不对劲啊,不是说复活了吗?吾都当皇帝了,怎么还找不到老婆?”
“可能因为,”太监察言观色,尖声尖气地奉承道,“陛下您真的一直在当皇帝吧。”
伏凌君愤怒地喝了一口饮料,去上天庭去找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正在处理事务,藏着长厌君的有关计划不让所有人发现,“父亲,你怎么来了?”
伏凌君冷哼一声,“水神还在发癫?”
昭明太子把奏折一叠一叠摞好,“嗯。晏琳琅跟显明真君闹掰了之后,珏君就把晏琳琅接走了,现在溯君没事就去打显明真君,那孩子可怜,我送去了龙神幻境,陪龙神了。”
“他活该出不来,”伏凌君把奏折摔烂,“这龙是不是有病,吾看他也是癫子。”
昭明太子没开口,闷闷地看向了旁边。
“他不是。因为他真的做到了。”
第七十二章
微尘君刚从幻境出来,游时宴就飞扑了上去。
他摇着微尘君肩膀,眼尾发红地质问道:“云逍,你真的是云逍?”
他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食指嵌进掌心里,紧张到极致。
微尘君没想到他这么激动,拉住游时宴的手,握在掌心里,淡淡道:“嗯。准确的说,沈朝淮与云逍,合起来才是我。但我没有沈朝淮的记忆,也无法控制他。我只能与云逍共情共忆,他死是为了引你回到上天庭,亦是为了将魂魄归到我的本体。”
游时宴脑子嗡的一响,眼前团团乱麻,松开他的手,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要面对云逍对他的温柔,就没办法不面对微尘君的冷漠。要让微尘君从寒之巅活着走出来,恐怕沈朝淮就要死了。
他眼前涌出一股热雾,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微尘君却俯下身,平静地看着他,“义父,你很介意我当你义父吗?”
游时宴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层关系,莫名有种背德感,“……兄弟,先别说这个了,以后我们还是直呼姓名。”
微尘君失望道:“游时宴,我在山上教导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哪怕他这样说,游时宴也不觉得他是云逍。
怎么可能是呢?他的师父虽然神情也很寡淡,却总是笑着的。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寂寥而温和,仿佛知道游时宴不会招惹他,每次都这样静静看着,肆无忌惮却隐晦。
像一轮柔月,不像微尘君这样锋芒毕露的强势。
“你说是就是吧,微尘君,反正师父魂也已经安稳了。”游时宴吸了一口气,轻松地打趣道,“你当年从龙蛋爬出来,谁知道你爬成这样。”
微尘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你我互相引诱,本应一同承担苦果。总之,你不该带沈朝淮来的。你破了生死之境,最后拔出长生剑,再破现世之境,他魂必归我身。”
游时宴坚持不退步,撇撇嘴内涵他:“不行。大少爷不行。就算你跟师父用一个记忆,可大少爷什么也不知道。做人讲点义气吧,不能用上了就用,用不上就把人魂收了吧?”
晏显白道:“舅舅,就,我有,一个主,意。把,两个,串,起,来就,好了。”
他比划了一下角落里睡觉的沈朝淮,又比划了一下站着的微尘君,“找,姻缘神,要红线,同生,共死。魂,就能,都保,住了。”
游时宴面色一变,后退半步,“你说什么,找姻缘神要红线?”
游时宴遮遮掩掩地看了微尘君一眼,难掩心虚,“真的只有这个办法吗?”
微尘君心思敏锐,抬头看了看天,皱眉道:“不知为何,感觉头上有点绿……像被无数人盯着一样。”
游时宴嘟囔道:“上天庭环保做的一直不错。”
晏显白想不出别的了,“暂时,只能,先这样。舅舅,就你,上,上,天庭,把这个,给我,爹。”
他掏出一个灵药,珍惜地用帕子包好,“这是,鬼君,爷爷,给我的。说,吃了,可以,治疗,结巴。我,不舍,得。你快,给我,爹。”
游时宴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伏凌君给的你也敢留着。算了算了,我帮你带上去,不至于出事。”
他揣上晏显白给的东西,走出了寒之巅。
要进上天庭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在昭明太子眼皮子底下要红线。游时宴总有种自己会被所有人骂的感觉,翻出了镜花镜,还是先找显明真君探探口风。
他转头去了火域。火域中并无烈火,显明真君性格低调,神君殿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瓦房。游时宴到的时候,显明真君正在浇花。
游时宴清了清嗓子,“姐夫,我来了。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显明真君手一抖,“额,什,什么?”
游时宴不敢靠近他种的花,往旁边躲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药丸,讨好道:“姐夫,这是你儿子给你的,我给你拿来了。小白长得可真好看,也特别聪明。”
显明真君微微一笑,接过了药丸,“这样啊。他,他很好。他特,别会,说,话。那天,跟我,写信写,诗。说愿君,平天下,造山河,什么的,特别好,有才。”
“哈哈哈是这句诗,”游时宴脸色不好看,“微尘君连这也教给他。”
“多教,点好。”显明真君咽下了药丸,正想继续说话,忽然感觉一股轻灵的黑气涌到了喉咙。
他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大惊失色地开始比划。
游时宴刚反应过来,连忙晃动着他的肩膀,“怎么了,姐夫?快说。”
显明真君比划了一下:我变成哑巴了。
“不是,这不至于吧?”游时宴面色几经变幻,“姐夫,你说句话啊!”
显明真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头晕眼花,悲伤地看向了花。游时宴拿起镜花镜,恶狠狠地拨通了伏凌君的镜花镜,“喂!”
伏凌君正藏在草丛里,偷溯君刚充上的年费热点,呵斥道:“嘘,你谁?说话小声点。吾开的免提,还在蛇窟这儿。”
游时宴压低声音,小声骂道:“贱人,你给我姐夫吃了什么药丸。你把他从结巴变成哑巴了,滚过来救他。”
听到是他,伏凌君的态度马上变了,将嗓音变得磁性又富有魅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游时宴被恶心了一把,“什么不可能,我看你就是欠打了,我要让昭明太子骂你。”
“真的不可能,儿媳妇。”伏凌君着急了,“那个是吾做的糖丸,怎么可能出事。你去查查他血糖,他自己糖尿病犯了,吾真的冤枉。”
游时宴半信半疑,“血糖是什么,去哪里查这个。”
伏凌君突然不说话了,全神贯注看向了桌子上。珏君将随身热点放到了上面,伏凌君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紧绷,如箭般窜了出去,抢走了珏君的热点。
他在镜花镜里仰天大笑,“吾之胜,如此罢了!”
神经病。游时宴恼了,被迫去找昭明太子。
上天庭一片祥和,他走到昭明太子殿宇外,正好看到裴意忧站在门口和昭明太子聊天。
裴意忧戴着面纱,脾气很好地说道:“太子殿下,这方面你还是不用教育我了。我什么性格,你也知道的。”
他肩上还停着一只飞燕,飞燕脚上绑着一条条红绳和信笺,温声道:“就说到这里吧?我先回去办事了。”
昭明太子眉心一跳,“你根本没把我说的放在心上。你不愿意清除转世记忆,已经违背条规条律了。我看在你我多年挚友份上,最后再告诉你一次。”
“哈哈哈,”裴意忧像往常一样促狭地看向他,眼底却并无打趣的笑意,“你偷偷看我的现世镜,就不算违背律法了?我最后说一遍,我喜欢游时宴,跟你喜欢长厌君不冲突。如果太子殿下自己分不清谁是谁,还请找龙神大人谈一谈。”
昭明太子神色一冷,“意忧,我相信微尘君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今日你还是好好留下,清除记忆。另外,我看你现世镜的事情,我自己会去领罚。”
裴意忧拍了拍他肩膀,面色如常,“太子殿下,跟你办事这么久。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正直过。我问你,你怎么敢确定游时宴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明知道我转世还凑上来惹我?”
昭明太子想起这个,澄澈的眼中突然涌现出晦涩的情绪,沉声道:“因为,我想,他大概把你当成我了。那声殿下和对你的信任,是他在鬼域喊我。你分不清,我还是分的清的。”
裴意忧动了动指尖,无端感觉有股怒意,“嗯,鬼域之于殿下,真是水于鱼一般了。殿下自信,我实在佩服。”
“不是自信,”昭明太子扶额,很无奈地笑了笑,“他爱我,如同我爱他一样。”
裴意忧也扶额,额间青筋狂跳,拳头硬了又硬,“我真的……找他自己来吧。”
天啊他们俩还在吵,鸳鸳相报何时了?游时宴作为“鸯”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反思自己到底哪里爱昭明太子了。
裴意忧肩上的燕子飞了出去。它在苍穹上展翅翱翔,睁大了眼睛望向四周,就看到了几米外藏着听墙角的游时宴。
它犹豫了一会儿,往脚上踢了踢,把红纸扔到了游时宴头上,默默跑回了裴意忧旁边。
“这鸟真没素质。”游时宴鬼鬼祟祟地藏好,将头上的红纸随手甩走了。
裴意忧和昭明太子狐疑地对视一眼,同时往假山方向走去。
游时宴一惊,往后躲,碰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伏凌君心疼地抱住被他撞到了的随身热点,贼眉鼠眼道:“老婆,你也躲珏君?”
游时宴眼前一亮,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红晕,含情脉脉道:“陛下,我帮你整理一下衣襟。”
伏凌君果然道:“嘿嘿,衣襟。”
他色眯眯地靠过来,游时宴抬脚一踹,把他踹到了昭明太子面前。
伏凌君大惊失色,紧紧抓住游时宴,和他一起滚在地上,“老婆,你干嘛!”
游时宴抱住他的随身热点,灵机一动道:“抓住你了,偷热点的老流氓。”
昭明太子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的失望表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父亲,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来人,把父亲关起来。”
伏凌君深沉地笑了,威严无比地喝道:“胡说,游时宴,明明就是你偷的。吾从来不偷东西,只有你,你才会偷东西。”
这就是污蔑。游时宴气得吸了一口气,“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偷东西。你问问他们,你们信吗?你们信吗?”
所有人都僵持住了。半晌后,昭明太子眼神躲闪,道:“此事只是小事。”
你明明就是信了吧?游时宴百口莫辩,委屈地拽住他,可怜巴巴道:“殿下,连你也不相信我?这真不是我干的。”
昭明太子耳尖红了红,嘴比脑子还要快,“罢了,那还是先把父亲关起来吧。”
“等等,”裴意忧看不下去了,“我有事情要说。”
伏凌君甩了甩袖子,不无赞叹地点点头,“还是你肯为吾说话。”
裴意忧笑着分开了游时宴和昭明太子的手,站在二人中间,“游时宴,我问你。你来上天庭是为了谁?”
为了找你要红线的。游时宴张了张嘴,不敢说出来。
昭明太子看出了他的顾虑,对游时宴低声道:“这种事情,你直接说便好。不必在意我。”
真的吗?游时宴郑重道:“我来找裴意忧的。”
“正是如此,”昭明太子怜悯地看了一眼裴意忧,不掩笑意,“他来找裴意忧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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