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春和李桂来的时候, 两人刚好正在后院晾晒被褥。
李桂喊了一声人,就见周檀从后院探出头来。
周檀见到春婶子和李桂来了,顺势撂下手里的活计,赶紧从后院走出来。
李桂笑着招呼道:“娘说你们刚回来, 给你们送点肉馒头。”说着将手里端着的藤编小篮子递给周檀。
“一会儿在大全婶子家咱们一起做鞋子?”他看了眼周围,才凑上前,一脸神秘地暗示。
周檀觑了他一眼,挑起眉:“……有瓜子吗?”
李桂挑眉。
周檀:懂了。
“等我、马上!”
周檀扔下这句话, 转身就往后院跑, 简单跟王二交代了几句后就跟着李桂往大全家走去。
春婶子早在周檀家门口就和李桂分开,先去了大全家。周檀原本还以为母子间好几日没见,一回来难免黏在一起。
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内情!
“钱田就、就这么嫁过去了?!”周檀瞠目结舌。
大全家的二儿媳也皱着一张脸说道:“要我说, 这田哥儿也是自作自受, 要不是他自己跟那个……”
剩下的话不说,大家也知道是什么, 脸色都很复杂。
大全家的大儿媳却满脸愁容:“可是他家这么一搞,咱们环水村的女娃和哥儿却平白遭了殃,真是个遭瘟的!”
周檀还不知道这一出, 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钱三家这桩亲事自从定下来后, 准新郎老柱子就算是在环水村安了个家, 日日都要过来看看他那小娇媳妇。
“……他如今在村里日日晃悠着,见着个年轻女娃和哥儿就色眯眯地盯着人瞧,吓得孩子都不敢出门了。”桂花婶子今日也在场。
“这阵子我都不敢让孩子单独出门,出门就得让大人跟着。”大全家的想起自家孙女最近都被迫憋在家里, 也愁得叹了口气。
春婶子拧紧了眉头,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态度显然也很不满,“三银去说过很多次,但王大丫那厮却用两家即将结秦晋之好,怎么也不去桥水村说道说道。那钱三更是死不吭声,连家都不敢当,一辈子是个窝囊货!”
作为村长,村里这些事早有人给他说过,李三银去找了三回,两回都被搪塞出去,还有一回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干脆被人拒之门外。
气得他不做不休,干脆纠集了一帮人专门在村子里闲着没事盯人,要是年轻女娃和哥儿出门子也帮忙盯着些。
这事儿年轻力壮的小子不能干,但上了年纪的叔伯婶娘却正合适。
为此,村里这阵子算是气氛紧张起来,钱三家在村里的处境也变得微妙起来。
家中有人出门遭个白眼都是小事,前些日子家里弟儿媳出门时竟然还被邻居泼了一盆臭烘烘的洗脚水,当晚那个媳妇就闹着哭哭啼啼回了娘家。
村里的叔伯婶娘齐齐上阵,年轻汉子也没闲着,忙完农活闲着就去村口晃悠,吓得那老光棍好几日都没敢来。
“就算如此,桂哥儿你们这些适龄娃儿这阵子出门还是小心为妙,万事都跟着你娘……对了,”桂花婶子侧头看向在场这些年轻的娃,说到坐在竹板凳的小哥儿时,还十分严肃叮嘱道:“檀哥儿你也得注意些,出门让你家汉子陪着,我看那老柱子根本没怀什么好心思。”
大全家的低呼一声,“我想起来了,上回我去地里给孩儿他爹送饭,正好瞧见老柱子在檀哥儿家的院墙徘徊,檀哥儿家中没人,我原还以为只是巧合。”
如今再一想,钱三家就在村中央,而檀哥儿家在山脚下,是村子最里头,这哪能是什么巧合?
这分明就是踩点!
周檀没想到嗑瓜子还能磕到自己的头,回去的路上钱春和李桂还特意将他送到家门口才走。
周檀不是个逞强的人,他深知这里性别为小子的人都天生力大无穷,他上回是胜在了猝不及防。如今那人已吃了一堑,他还是要尽早做打算。
于是,他回屋就赶紧将这事儿讲给了王二。
肉眼可见,男人的脸闻言唰的冷了下来。
“这件事交给我,这段时间你出门我都跟着,不用怕。”尽管心底已经涌起沉冷,但他的语调仍尽力维持着冷静,担心吓着周檀。
然而周檀采取的是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王二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在周檀身上,他吃嘛嘛香,日常就是琢磨吃、琢磨喝、琢磨玩,日日招狗逗狗不见一丝危机感。
不仅如此,还得从吃喝玩乐中挤出空来,把此行最大的目的办了。
“那几袋子水泥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把箱子一腾又是一片空地儿……”
周檀和王二送走请来先看看情况的工匠后,周檀往院子里随意摆着的小板凳一坐,松了口气。
王二笑了,语调带着些低沉,“快了,马上石匠、木匠和泥瓦匠就都该来了。”
不过他停顿片刻,还是说道:“西屋到时候可以单独加固一下,不用推翻了重建。”
说到这件事,周檀心底也叹了口气,西屋肯定是要保留的。
但那边屋子之前就只在外面简单修补了下,人气养屋,没人住的房子就没有人气,对房屋本身有很大损耗,再加上经过一个冬天的雪水浸泡,可能是他疑神疑鬼,反正周檀有时候在院子里看西屋,总觉得屋子上半截都开始偏了。
保险起见,西屋这回推翻重建肯定比一次次修修补补来得省事直接。
“我先进去看看,最好还是推翻重建。”周檀这回没让王二跟着,自己转身进了屋,把王二留在院子里。
从碗柜最底下摸出西屋的钥匙,周檀捏着钥匙站在西屋门口,默念一句冒犯了,才动手开门。
“吱嘎”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随着他的力道缓缓向后退去,屋内的情形也随之出现在他眼前。
周檀缓缓瞪大了眼,被里头那面将将就要顶到房梁的巨大书架惊呆了。
书架用的是村前小山头上遍地的黄肠木打成,足足占了一整面墙。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么大的书架居然不是空的!
各色书籍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摆了整整六层,一丝空隙都没有!
一眼看过去,引人心生震撼。
周檀也不例外。
他倒吸一口冷气,走上前凑近看这些书。
细看,才发现屋内虽然已经一年没有进过人,书架上的大部分书本却只落了层浅浅的灰尘。
算起来,周母就算是卧床那些时日,都会强撑着起身打扫这些书。
周檀余光瞥了一眼放在一旁地上的矮梯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上面两层周檀没有细看,沉默地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后,就赶紧退了出来。
退出时,还不忘将屋子重新锁上。
周檀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向后一倚,靠在西屋门上,吃劲吃奶的劲儿回想原主的记忆里到底有没有这一面书架。
答案是,没有。
或者说,几近于无。
第79章 师娘
可周檀翻找半晌, 都没有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任何有关于这柜子书的只言片语。
一个家中藏书数百计的秀才郎,家中独生哥儿却大字不识一个,明明有上百本贵重的书本, 周母却因为贫困没钱医治倒在了病榻上……
周檀想起了原主记忆中周母从不让原主踏入爹娘房中,还从不让原主出门交际等事。
心中浮现了一个有些难以接受的猜测。
周檀垂眸敛目,掩住了眼底对原主的不值和凝涩。
王二立在院子里,原本自然松弛的神色和姿态在看到小哥儿出来后就一个人倚靠在门上发呆时, 不由得挺直了身形。
男人不解,难道是他猜想错了?周檀真的是那个‘周檀’?
这般想着,沉默靠在门板上的小哥儿动了,抬眸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王二和他对上了视线, 下意识松了口气, 眼眶没红,很正常。
只是眼神有些复杂难辨。
周檀走出来,把刚才屋里的景象对王二说了, 包括那面震撼的书架。
“趁上工的人还没来, 我们明日赶紧把那些书整理出来,有不妥的也好早做打算。”
王二愕然, 也没想到入赘的夫家家底竟如此厚。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眉头蹙起, “你…不、是原本的周檀也不知道?”
对王二直截了当的挑明, 周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语气也十分莫名,“嗯,他并不知道。”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王二蹙眉, “这其中还有隐情?”
周檀摇头,“不知道,可能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喜,不喜‘我’出门,也不喜‘我’识字习文。”
原主倒是会绣花缝鞋,但周檀不会啊,他真的做不到靠脑内幻灯片学会一门手艺。
正此时,大全家的嘹亮的一嗓子透过掩着的院门外将院内凝滞的气氛打破。
“老柱子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王二神情冷了下来,一个大步冲了出去。
周檀愣了下神,赶紧跟了出去,生怕王二控制不住一拳把人捣死。
两人回来后这几日,柱子一直没有人影,就在周檀都要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出去时,他第一眼就看到王二冷着一张脸,正摁着柱子的后衣领子,抬腿往他身上狠狠一踹。
踹得老柱子猛地朝地上一扑,惨叫戛然而止卡在了嗓子里,没了动静。
那一脚下去,看得周檀目眦欲裂,甚至对王二伸出了尔康手。
看到老柱子死了般趴在地上,周檀的心里也跟着死了。
完了,彻底完了。
王二当着明里暗里几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柱子打死了。
周檀眨了下眼,瞪着那具‘尸体’,艰难地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
他上前几步,就被王二一把拉住,男人脸上仍带着未褪的凶气和冷意,“别往前走,再伤着你。”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别说那个老东西只是被他轻轻踹了一下,就算被他打个半死,他也不放心让周檀靠近他。
周檀神情凝重,带着赴死般的决绝,“我想看看他还活着没。”
王二牵制住他的手一顿,反应过来周檀话里的意思后,又是一紧,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去探人鼻息。
“没死,我脚下有数,就是踹断他两根骨头。”
周檀蓦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这么不要命,当着这么多人的”他话音一顿,终于想起了周围还有几双双眼。
最先一嗓子将人喊出原形的大全家的拍着胸脯,嘴里念叨着,“这杀千刀的柱子…竟然还敢来……”
一旁举着粗木棍的大全没吭声,但看向柱子的神情警惕又嫌恶。
黄家家门紧闭,但窗户却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几双想法不一的眼睛。
这时候,趴在地上的柱子终于哀哀地叫唤出了声。
“娘救我,快来救我……”
这么大个汉子,被打了居然还找娘……
不仅周围人闻言眼神怪异,面露嫌弃,就连在屋内看热闹的黄家人都不由得在心底鄙视他一番。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给村长李三银报信,不多时,李三银就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不情不愿的钱三。
知道柱子还活着,周檀就放下了心。看到匆匆赶来的村长和村里人,心想这里头除了村长,怕是听到有热闹看就立刻来了。
他冷眼瞧着柱子从趴在地上哀哀叫唤,到被重新拎起来揍,再到爬到地上彻底不敢出声,抬起头来看向走来的李三银,“村长,您来得正好,这个老东西今日又在我门前转悠,不怀好意……”
李三银匆匆赶来,迎头就是一个委屈的告状。
李三银:“……”他回头看了喊他过来的那个看戏的汉子。
不是说柱子快被人打死了吗?
看到汉子眼底都是幸灾乐祸和舒爽,李三银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情形。
沉吟片刻,“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钱三,你是个什么想法呢?”
忽然被点到的钱三一愣,左右看看周围,眼神闪烁地开口:“柱子这孩子是在村里转悠,你有什么能证明他在你家门口转悠?这传去可不好听啊。”
这是在拿周檀的名声威胁。
李三银脸色一沉,再看周檀和王二,周檀一脸被恶心到的神情。
王二神情沉冷渗人,他这么大岁数看着心底都有些发憷。
钱三继续说:“村长,其他的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你说这王二将柱子打成了这样,是不是得出点银子……”
“够了!”李三银实在忍无可忍。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檀冷呵一声,“银子没门,但镇上衙门我倒是可以送他进去住几日!”
柱子这种行为顶多说是鬼鬼祟祟,贼心不死,真扭送到衙门,一日游都够呛。
周檀也不在乎他会不会被衙门关押。
因为他赌的就是钱三家近几年都不敢到镇上露头,更别提柱子还是钱田订下的未来夫君。
他们只会憋憋屈屈认下这场揍,日后在他们面前行事就更得小心着些。
因为镇上的衙门他们不敢去,他们去找村长和老人告状说情,村子里的村长和族老们也不会搭理他们一家。
毕竟一个是从村里走出去,在县里安家做生意,还能带着村里年轻人一起干的富户;一个风评差劲,只会惹事占便宜,还找了个老柱子当女婿的人家。
孰轻孰重,谁分不清?
果然,钱三脸一下变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王二将柱子扔垃圾般扔到钱三的脚边,沉声警告道:“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他,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吓得躲在李三银身后的钱三,“到时候我连你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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