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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被断言活不过十八岁，并且今年已经十七了，将雪依然能感觉出来，萧珞寒还是有求生欲的。
只不过，她表达求生欲的时候非常隐晦，看起来仅仅是在如实回答问题。
但她要是真想就这样算了，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不提自己在喝药，或者在被她察觉的时候撒谎。
这位三公主希望能继续活下去，发现一丝光芒，就冷静地伸手试探。
于是，将雪也决定努力给到对方或许想要的尊重。
【好！我回家就帮你问医生！但我家医生养生，睡得特别早，说不定得明天才能给你答复。】
【无妨的，不着急。】
【要急的！你那个时代，很多本来可以治好的病，就是拖着拖着变绝症了！】
将雪太心切了，写下这行字后，她才猛然意识到古人大都含蓄，这么直白地把生死拉出来讲，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赶紧在“绝症”二字上划下一条线，可她的笔太细了，要想完全把这个字抹掉，得来回涂画才行。
将雪急得脸都涨红了，正当她纠结到底该来回涂抹，还是找一下透明胶把字彻底粘掉，一团墨迹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只一下，就将她要处理的两个字完全覆盖。
【如此，可以么？】
被她几乎当面说了“绝症”的三公主，反而来征求她的意见了。
毛笔字一如既往工整，完全没有受影响的迹象。
仿佛在静静地说：你不喜欢看，那么我就帮你涂掉。
这让将雪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但她反应过来后，立即道歉：
【对不起！对您说了十分失礼的话！】
【不必紧张，我并不介意。】
【我所患顽疾，的确是不治之症，哪怕避讳不提，也能觉察到身体一日日差下去，有人可说，倒还好受些。】
三公主的态度非常坦然，可她越是不在意，将雪就越是不安。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把不好的联想从脑中抛出去。
不行！气氛太沉重了！得找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
恰在*这时，英语课代表捧着一摞报纸回了教室，是每周必做的真题练习卷，正一组组往下传着。
英语报传到将雪手上时，不出意外多了一张。
她和往常一样，顺手塞到身旁的空桌里，但下一秒，却是将它又拎了出来，趁着下课没人注意这边，迅速折叠，夹入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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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珞寒被刺鼻油墨味呛得咳嗽几声，缓过来后，好奇地展开了折成小方块的纸张。
若说鬼神书册上大部分字只是缺少笔画，这张巨大的灰纸上，却是遍布她完全看不懂的符画。
不过，最上面《英语周刊》四个醒目大字已经明示了答案：这是异国的通用语言，亦是鬼神的“必考科目”。
鬼神修习课业时，特意把考题给了她一份？
是希望她能对“英语”了解一二吗？
萧珞寒本也无事可做，欣然将报纸摊在桌案上，从头到尾浏览起来。
那些符画工整又漂亮，即便完全无法理解其意，她也忍不住提起墨笔，随意挑了句誊抄到书册上：
【Thereisarainbowinthesky.】
【此为何意？】
鬼神答得很快：
【“天空中有一道彩虹。”】
【殿下对英语感兴趣？等我一下！】
不多时，一本大红色的厚实《英汉词典》出现在了书册上，亦带着油墨味，瞧着像是崭新的。
萧珞寒伸手捧起词典，还未翻阅，一张薄片便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她的膝上。
上面分明画着一道彩虹！但萧珞寒拿近细看，仿佛看到了真实存在的天空与云层。
云团分出无数丝缕的线，悠悠舒展于天际，与她记忆中远观时截然不同，彩虹好似从云层中倒流而出，如瀑倾下，不知去往何处。
她更加难以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幅画了。
【以前我摄影比赛拍的彩虹，给你看！夹在词典里了！】
【这个就是“卡贴”，我在日记里应该提过，原理不好讲，但它可以把喜欢的“画”固定在特殊纸张上，让它能够随身携带。】
【要是殿下想贴在哪里，就把反面的白纸撕掉，当心粘手～】
第4章 异世之梦
萧珞寒已经从书册中，得知鬼神所在的世界有许多自己从未耳闻的新奇器物。
但当那些器物化作具体的物件，真正被自己握在手里时，她又恍惚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多谢阁下的彩虹，我甚欢喜。】
摩挲着质地光滑的卡贴，萧珞寒小心将它夹回词典里，而后捧着词典起身走向书柜。
她拿出一本又一本书册，与词典进行比对，最后挑出一本最为厚实的《女德》*，回到桌案前，徒手慢慢地挖起来。
碎纸屑皆被她付之一炬，等挖出一个与词典大小一致的窟窿后，她将词典塞入其中。
如此，即便有人突然进来，她也可第一时间护住词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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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雪很快意识到，自己挑了个非常糟糕的转移注意力方式。
大概是沉迷英语报和词典的海量内容，后面三节晚自修，三公主都没再主动和她联系了。
哪怕是再抄一句英文给她，问问翻译也好哇！！
想归想，将雪并没有去打扰笔友探究新世界的语言。
反正好奇心已经构建起来了，只要跨时空的媒介没丢，两个世界的联系没断，她们之间就有的聊。
说服自己后，她和往常一样拿出额外买的复习资料刷题了。
终于熬到晚自修下课，将雪把整组作业按学科分好，整整齐齐垒在身旁的空桌上，拎起书包准备回家。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将日记塞进包里。
虽然古人睡得早，但是万一呢？
“怀民亦未寝”的梗流传那么多年，可不是毫无根据。
“聊得怎么样？”
谢析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笑吟吟地看了眼她的书包。
“可别提了！”将雪叹了口气，“给她送了英语报和词典，人家已经一晚上没理我了！”
谢析桐一愣，随后“噗嗤”笑出声，甚至笑得弯下腰去。
“别笑了！我知道给自己挖坑了！！”将雪握起她的低马尾就是一顿搓，弄得不少发丝因为静电贴在自己袖口，“但她真对英语感兴趣啊！我就、我就想投其所好嘛……”
在她看来，友谊就是在一件件微小的“投其所好”中加深的，就连她和谢析桐也不例外。
“好好好，知道兴趣爱好也抢不走她对你的关注了。”谢析桐好不容易止住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跑出去买了本词典回来。”
“不说这个了！对了，三公主给我报了一串文艺菜名，我到现在都没破解出来究竟是什么！”
“让我听听～”
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学楼，往校门口走去。
她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只不过谢析桐是真回家，将雪不想一大早就出门，高一的时候，就用零花钱在学校附近给自己租了个房子，哪怕能多睡十分钟也好。
出于安全考虑，她的两位妈咪特意派家中服务多年的女司机兼保姆去照顾她，将雪一出校门，就能看到司机程姐那挺拔的身影。
跟好友互道了“明早见”，将雪跨上自家车。
程姐一直以来都寡言少语，车技很稳，将雪轻微晕车，有个安静但会照顾人的司机再适合不过，还没开到家，她就抱着书包睡着了。
朦胧梦境之中，她看到了火烧一般的天空，以及天空底下长长的车队，沿着湖畔一路向西，一眼望不到头。
古风感十足的车驾被一匹匹骏马驮着，不论车还是马上都缠绕着大红绸缎，队伍中间的那辆车装饰尤其华丽，门帘缀着闪耀的宝石，车厢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浮雕，就连车夫都穿得格外出众。
——“十里红妆”出嫁排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场景骤转，她看着车队驶入一座宏伟的王城。
再一转，却只剩下那辆最华丽的车驾停在一座冷清的宫门前。
——望梅轩。
她仿佛听见了车夫的叹息，即便如此，车夫依然恭恭敬敬地起身掀开门帘。
一名年轻女子弯着腰缓步踱出来，只见她一手拽紧大红的绒披风，一手捧着白色帕子掩口，皱着眉正咳嗽。
但当少女抬起头，苍白的唇上微微沾染血迹，一双明眸目光冷淡地扫过周围一切，瘦弱的小身板却挺直如松时，将雪蓦地感觉心头一跳。
“到家了，二小姐。”
程姐的声音中断了梦境，将雪猛然睁开眼。
刺骨冷风从车门刮来，程姐已经下车了，很快也打开了她这一侧的门。
将雪甩了甩脑袋，裹紧冬季校服下车，走向不远处的单元门，一路上忍不住去想那个正在淡去的短暂梦境。
她还是第一次梦到这样的景象，不知为何，梦中那位少女的模样似乎印在了她脑子里，只要回想，就能清晰记起，尤其是梦醒之前冷漠的那一瞥。
……以后还有机会梦到她吗？
将雪胡乱想着回到家中，吃完程姐早就准备好的三明治夜宵，又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踱进已经被暖空调烘热的卧室。
路过书包时，她顺手拿了日记，舒舒服服坐上床，拉开床头柜取出手机。
将日记翻到萧珞寒提及病情的那一页，等相机功能加载完毕，她就迅速拍了下来。
通过软件先识别出繁体字，再一键改为简体，最后对内容进行审核校对。
确认无误后，她立即点开家庭医生的wx，将病情描述和药方复制粘贴在同一个文档里，发了过去。
【雨彐：这是我关系很好的网友的情况，我想帮帮她！！】
【雨彐：不要告诉妈咪们，但可以告诉我姐，拜托拜托[猫猫磕头.jpg]】
【雨彐：到时候药寄给我就好！网友特别社恐，很怕收到陌生包裹。】
这个点，注重养生的家庭医生已经睡了，将雪担心现在call醒她，会让她以疲倦的状态做出未必完善的判断，发完消息就熄屏了，指尖在日记上点了点，不抱希望地往后翻去。
……嗯？
全新的英文毛笔字正在书写，已经有了小半页，应该是三公主不久前才动笔。
大概是因为刚开始接触字母，三公主写得稍微有点磕巴，由于用的是很粗的毛笔，甚至能看出字母里面不连贯的部分。
但越往后看，就会发现“笔画”越流畅，隐隐有点连笔的感觉了。
将雪倒是很乐意看别人学东西的过程，忍不住从床头柜里摸出笔。
【殿下的字越写越好看了！！】
【殿下需要翻译吗？就是，把你抄的这些话都变成你能看懂的字。】
【好。】
将雪正要开始从头翻译，手机突然大吵大闹起来——自己定的“睡觉最后时刻”闹铃响了！
关闹钟时，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赶紧提笔：【殿下为什么还没睡？】
这很重要！
且不说古人的习惯就是早睡，三公主还病着呢！
【长夜难眠，打发时间罢了。】
将雪：……
坏了坏了，她的锅！就不该大晚上给古人看新事物！
她赶紧打开手机的简繁体转换软件，大拇指飞速在屏幕上点按，再迅速把转换后的繁体字抄到日记上。
【我的家庭医生不止一次说过，身体不好就更应该早点休息。】
【我还想和殿下当好几年笔友呢！哪怕闭目养神也好，请您赶快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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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先天不足，又体弱抱病，萧珞寒素来都在戌时之前歇下。
即便今日与鬼神交谈甚欢，鬼神送来的英语报和词典她亦感兴趣，她也不会轻易为了对方更改自己的习惯。
看到鬼神恳切的话，萧珞寒不禁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实际上，她已经休息过了。
她和往常一样含了安眠的香片，但今夜辗转反侧，脑中总是浮现出书册里的内容。
那当真是一个……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美好又虚幻的世界。
在她从未听闻的地方，或许真的存在着这样的“桃源乡”，但她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借由鬼神的书册遥遥望着，永不可及。
夜深人静却难眠，萧珞寒闭目养神两个时辰后，干脆坐起来，披衣点蜡，翻开鬼神送来的词典，一个词一个词看了下去。
往鬼神书册上誊抄句子也是一时兴起，她的确好奇鬼神会对此作何评价，但她没想到，这么晚了鬼神居然醒着，甚至还催促自己睡觉。
【这便歇息了，阁下也尽早睡。】
哭笑不得地写下承诺，萧珞寒小心收好装在《女德》内的词典，当真吹灭灯盏，捧着书册去酝酿睡意了。
不知为何，这回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车辆、行人，请注意安全！”
“快走！这里的绿灯特别短！”
“阿姨来一个糯米饭团！加老油条和里脊，不要海苔！”
“……”
萧珞寒静立于漆黑的大道中央，周围嘈杂的声音纷纷入耳，四处皆是比北寥“摘星楼”还要高出几丈的深蓝色建筑。
这是……梦？
可梦素来脱胎于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又怎会入梦呢？
她有些无措地垂落目光，恰在这时，一抹银白晃了她的眼睛。
萧珞寒下意识抬手，指缝间，她看到一名身穿白衣、梳着一束高马尾的少女从银白之中走出，双手十指交叉着举过头顶，用力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第5章 交集
高马尾的白衣少女背着一只黑色行囊，走动时，挂在行囊上的一串“彩片”发出悦耳的沙沙轻响。
周遭嘈杂之中，她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刚才静静地放松着身体，此刻则步履轻快，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向前方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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