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没多说什么,直接把钱收了,发了个无害的表情包。他这样心安理得地收钱,宋安女士才会没有心理压力。虽说宋安女士平时不联系自己,也不在意自己都在做什么,但她若是不时不时地打笔钱过来,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想起这个孩子一点都没有波动的。谢晚明白,所以从来不拒绝收钱。说白了,她作为母亲,除了感情淡薄,也真的不欠自己什么。没必要给她徒增烦恼,她也够累的了。
对面又发来几句例行关心的话,谢晚一一答了,这月份的交流就算结束了。
退出对话框,谢晚无意识地牵动手指,下滑着屏幕,很快就到了底。他微信没加多少人,除了必要几乎不跟人聊天,过期的会被立刻清理掉。
此刻他觉得脑子里很空,又很满。他刻意把刚才的事故清除出记忆,可是已经在心里划了一刀,现在无暇顾及其他。
这么划来划去,他的拇指最后停在了林冶的对话框前,上面显示最后一条对话是在前天的晚上八点钟,他把作业相关的文件发过去后,对方回了一个表情。他给林冶的备注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林冶”,没有加专业,也没有其他修饰。虽然这样不能跟其他同学的备注保持一致,但他一直觉得这点在他的强迫症范围内还能接受。毕竟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也没说专业,他就是懒得改而已。
谢晚不由自主地点开,轻点输入框,键盘跳了出来。
林冶无疑是一个很懂界限感的朋友,从来不会让他感到不适。无论是倾诉烦恼还是只是打发时间的聊天,他都能给予恰到好处的回馈。可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他呢?总有一天,他也会感到厌烦。
谢晚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对林冶有过多的情绪依赖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饮鸩止渴。
想到这里,谢晚点了一下屏幕,键盘缩回去了。
林冶:谢老师准备发表什么演讲呢?
他刚准备关掉对话框,对面就发来一条消息,甚至没来得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谢晚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准备发消息过来,正好看到自己在输入?
纠结到底是先打个哈哈糊弄一下还是先问对方有什么事情,谢晚被迫再次点开输入框。
谢晚:没什么要紧事,你是有急事吗
谢晚:[挠头.jpg]
林冶:我也没啥正经事。
林冶:就是很无聊,所以想问问谢老师在做什么。
林冶:你吃饭吃得怎么样?
吃饭?哦,对,上午走的时候遇到了,告诉他要去吃饭的。所以他是因为谢北戊也去,特地来问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谢晚不想自作多情,也许他只是无聊随便问问而已。可他还是忍不住想,怎么会有林冶这样周到的人呢?
谢晚:感觉不怎么好吃,吃完就走了
谢晚:还那么贵,别去
他避重就轻地吐槽了几句,没提其他的。
林冶:还好不用你自己出钱。
林冶:[这是可以说的吗.jpg]
谢晚没忍住笑了,他从哪儿弄来的表情包,他之前不是都不用表情包的吗?
谢晚:你说得对,我释怀了
谢晚:晚上一起出去散步吗
点了发送,看着消息跳出来,谢晚才意识到自己冲动地发了什么。
他后悔地长按那条消息,在撤回上游移不定。他们本来就在实时聊天,林冶肯定已经看见了,现在撤回才奇怪吧。
刚才才想着不能这么打扰别人的,谢晚皱起了脸,觉得自己的社交能力真的没救了。
这次对面没回,恐怕是觉得很困扰吧?谢晚又不能撤回,又嘴拙地不知道解释什么,就只好任由消息躺在聊天框里,随着过快的心跳平静下来,发呆等着对面回绝的信息。
林冶:先吃饭还是先散步?
消息弹出来那一刻,谢晚想把编辑到一半的“没事”发出去,后知后觉意识到林冶已经同意了。
他按着x把框里的内容都删了,犹犹豫豫地发了个“先吃饭吧”过去。
林冶自然的回答让谢晚松了一口气。也许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找个饭搭子的事情,随口提到的聊天也只是一些调剂品,没什么压力大的。
是自己想太多了。话虽这么说,谢晚心里却好像也没多高兴。
林冶:吃什么?
谢晚打起精神,和林冶商量好了吃饭的事情,才把手机扔到一边。他侧过身,看着雾蒙蒙的窗外,感到一阵阵的疲惫。各种说不出的情绪都绕在一起,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
其实他根本看不出外面到底有没有雾,只是手机上的天气告诉他,今天大雾。
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他想。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下来了。
糟了!谢晚一下子清醒了,他翻身爬起来,抓过床头的手机。
还好,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还好没迟到。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谢晚拖着刚清醒的身体站起来,打包了准备带到学校去的东西。
谢晚手搭在房门把手上,没往下压。外面没有声音,不知道谢北戊是不是在自己房间,也可能已经出去吃饭了。他小幅度甩了甩头。睡了一觉,他觉得好多了。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亲戚而已,也值得自己这么紧张。
开门出去,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谢北戊的房门下漏出了一点光。
看来他没出去。谢晚瞥了一眼,没再多看,轻手轻脚地套上外套,拎着包走了。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着急赶地铁,没注意到。
林冶:抱歉谢老师,吃饭的时候,我能再带一个人吗?
第28章 坦诚
再带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谢晚才看到消息。他有点犹豫,虽说一起吃饭带个朋友倒也没什么,可看林冶的口气并不是熟人。认识一个陌生人对他来说确实还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了半天,他打字问:你朋友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安排了?
他翻着自己收藏的表情包,划来划去选了一张呆呆的小狗。小狗弹出去的那一刻,对面消息也回过来了。
林冶:没,不打扰。
林冶:是我姐,她没提前跟我说就过来了,还让我请她吃饭。
林冶:可以吗?她就蹭顿饭,吃完就回去了,工作狂魔。
谢晚看完,第一反应竟然是,何安提过的那个寸头帅姐?那他要羡慕死了。林冶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谢晚哑然失笑,自己是被何安传染了吗?都学会自娱自乐了。不过得知对方只是吃饭,谢晚倒是很好接受,他就怕是什么朋友聚会一场接着一场。
谢晚:你是老年人吗,发握手的表情[抱拳,jpg]
谢晚:当然,我马上就到了,稍等
林冶:这是打工人常用表情包,难道不是很好笑?再说,你也发了抱拳。
林冶:不着急。
谢晚发出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为什么你一在网上聊天语气就很老干部?
他随手扔了张搞怪表情包过去,不是很在意回复。毕竟林冶自己也说不清,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紧赶慢赶,谢晚终于在期限内到了约好的地点。远远地,他就看到了林冶旁边站着的那位,林冶的姐姐。
亲眼见了人,谢晚由衷觉得何安的描述能力是挺强的,关键特征和气质都形容得很到位,一看见就能认出来。那次在线聊天后,何安又面对面地详尽描述了对方的外貌,谢晚看他兴致勃勃,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断,于是被迫听了很久他的心动故事。直到最后,谢晚才告诉他那是林冶的姐姐,那一刻何安备受打击,后来倒是没听他提过了。
只是这么看着,想必她应该不止一米七五,跟林冶站一块儿也完全不输一头。谢晚加快脚步,上前打招呼。
“抱歉,久等了,”谢晚不好意思地笑笑,“下午睡过头了。”
“没等几分钟呢,”林冶观察了片刻,道,“怎么没戴围巾?”
谢晚愣了愣:“出来得急,忘了。没事,也不怎么冷。”
“主要是风太大了,着凉容易咳嗽。”林冶不认同地解释了一句,才刚想起来般介绍亲姐:“这是我姐,林琼。”
“谢谢你啊,还能想起来我这个大活人在旁边,”林琼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怎么客气,“林冶提过你好几次了,叫谢晚是吧?你跟林冶一起叫我姐就行了。”
谢晚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排好了,便也欣然应答:“你好,琼姐。”
“行,都别傻站着在这儿吹风了,领路去吃饭。”林琼点头算是应了招呼,回头一掌拍上林冶的背,示意他赶紧带路。谢晚听那一声闷响,觉得这下没收劲儿,估计挺疼。
林冶大概是习惯了,也没什么反应,自觉拉着谢晚走在前面。谢晚想说这样让姐姐走后面是不是不太好,回头一看,林琼走在后面倒一副自在的样子,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的光映在脸上,神情很专注。
“没事,不用管她,”林冶看出他的不自在,准确地回答出他的疑惑,“说了是工作狂魔,估计又在看项目的东西。”
谢晚了然,语气里透露出崇敬:“难怪能在那么强的大学里读博。”
之前他好奇问过,林琼现在在一所qs排名前十的大学读博,已经准备毕业了,是他们班上年级最小的学生。听林冶说,她从高中就自己在外上学了。他家的教育方式比较人性化,尊重孩子的自主选择,就像林冶选择留在国内学习,林琼也是小小年纪就有了规划。
谢晚听得很专注,他对这样的家庭充满好奇和困惑,每一个描述都是崭新的认识。可他自己却不向往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为什么呢?”林冶这样问。
“有了更多爱,就会有更多责任,”谢晚解释,“做什么事都会瞻前顾后,会担心自己让他们失望,我不太喜欢这样。这会让我觉得有很大的压力。”
当时林冶说了什么来着?谢晚回忆,他好像说——
“不会的,当有了爱,也会有更多包容。爱会让对方支持你的决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让你没有顾虑地大步朝前走,不用频频回头。”
“谢晚?你发什么呆呢?”
“嗯?”
谢晚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已经心不在焉地走了一路,都要点菜了。
“你之前说最好吃的是哪道菜来着,”林冶翻着菜单看了一圈,递了过来,“我没来过,你先点?”
谢晚接过菜单,看了一眼林琼,看她没有想点菜的意思,才翻开菜单,把自己吃过的几道菜报给了服务员。
他补充道:“这几道还不错,但是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都是比较清淡的。你和林姐看看还要不要其他的。”
林琼对吃什么没有偏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头也没抬地拒绝了。林冶倒是随手勾了几道菜,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是对那一长串不知所云的名字好奇,味道如何并不在意。
这家店人多,上菜的速度却快,员工服务周到不拖沓,一顿饭吃下来也顺心。
菜上了之后林琼便放下手机不再打开了。一路上没说几句话,谢晚还以为她是不爱说话的人,谁知道上了饭桌,健谈的属性才逐渐显现。想来林琼也是个高效的人,吃饭谈笑两不误,一桌三个人只她胃口最好。她跟林冶没讲几句话,反倒对谢晚挺感兴趣的,问遍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也没吝啬满足谢晚的好奇心。
吃过了饭,林琼片刻不停地走了,火烧屁股似的。谢晚觉得世界突然又安静下来了。
“我们也走吧。”
林冶撂下筷子,拿着大衣往后一甩套上,系好扣子。谢晚才刚套了一只袖子,一抬头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今天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吧。”林冶宣布。
谢晚疑惑:“为什么?来之前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林冶扫码付了钱,过来帮他拉出后颈出被压到的衣领:“今天我心情比你好,所以我请客。”
谢晚笑了笑。他听懂了,也欣然接受林冶的这份好意。可他此刻想的却不是感谢,而是一份难以启齿的能安然接受关照的借口。情谊有来才有往,他在这段友情里是一个可耻的记账人,扣扣搜搜地计算着得失,急切地想从对方多给出的一点零头里找到自己被爱的证据,再偷偷从自己库存不多的真情里挖出一点,混在回赠的礼物中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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