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未落,刘文景见势头不妙,转身便要躲回城楼内。江映华的副将眼疾手快,张弓搭箭,三箭齐发,瞬息间,刘文景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江映华敛眸嗤笑,“行啊,箭术有长进,记你大功一件。”
副将拱手:“殿下教的好。”
攻城刚开局,领头的官便被射中倒下,士气还没涨起来就已然落了个精光。此时城楼上,只有并州驻军总管和州府都督李笑两个叛徒,看着城外杀气腾腾的正经主子江映华,吓得两股战战。
如此情形下,下头的兵士倒戈,不多时便顾不得主将的命令,开了城门,放北境军入内,丢了兵器投降。
江映华见状,率军长驱直入,传令道:“尔等有将两叛将缉拿枭首者,赏银百两,连升三级。”
陈兵布阵妥当是在正午,发兵攻城已近黄昏,大军进城则夜幕深沉。
趁着夜色,两个叛将在乱军中逃窜,江映华把守住四门,连夜巡防抓捕,在第二日清早方将人拿获。活捉二人自是最好,加之刘文景尚存一口气,她将此三人拘押一处,直接突审。而大军则依着她的命令,巩固并州防线,并不主动向西进发。
连审三日,除却刘文景尚算有些骨气外,另两人委实是令人憎恶,不过稍用手段,就互相攀咬,更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交待到停不下来。
江映华手握供状,看的脸色青黑。永王当真可以,早在五年前就已然暗中勾连了朝臣,自己的辖区内有他的眼线,京中好些官员,也没少与人来往。只这两人,便顺藤摸瓜抖搂了九个品阶不算低的官员出来。
江映华冷笑一声,将供状整理好,交与颜皖知,“此事劳长史去做,将人拿了送刑部,名单直接交陛下处置。”
“殿下,刘文景快死了,想来他不会松口的。可要押送京城?”颜皖知不无担忧的问道,若是一四品长史死在江映华手上,多少都有些不好听的。
“送走吧,最好让他吊着一口气回去。”江映华挑眉,眸色阴沉。
颜皖知领命前去办事,江映华却有了旁的打算。此处闹得沸沸扬扬,而银州的兵竟迟迟不敢东进,江映华觉得永王和长史二人似乎配合的不够默契。
即便她得益于陛下手眼通天,先发制人,可是讨伐自己的檄文的确已经现世了,永王怎会沉得住气的呢?
刘文景身为永王长史,一言不发,到底瞒了什么筹谋?三日的审讯,江映华倒是有些佩服此人,竟这般硬气,对永王更是忠心。
思前想后,江映华决定亲自修书一封,送给永王。信中痛陈利弊,劝永王浪子回头,若有机会,不若兄妹一见。
江映华甚是不守规矩的在信中挑衅,言说无论是兵马还是线报消息,亦或者朝中人脉,她江映华远胜永王。望其不要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枉费了自己母亲和一双儿女献祭的性命,寒了以死明志的长史的忠心。
而此时银州王府内,永王江宁溯则早已如坐针毡。他确有筹谋,确有起兵之意,但檄文并非出自他手,甚至于自己一双儿女惨死的消息,也令他愤恨不已。加之收到江映华满纸挑衅的手书,永王阵脚大乱,丢了信件,破口大骂:“刘文景这个该死的混账,到底是谁的人,这么巴巴的将我推入火坑!”
永王妃连日来战战兢兢,她苦劝多时,如何也劝不住永王母子的异心。今日的苦果,永王妃早便做好了打算,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惶惑难安。才失了一双儿女,便觉自己和夫君都已命不久矣。
中了刘文景那厮的奸计,即便据守城池又能苟延残喘几日?王妃强稳心神,极力让自己冷静,捡起被永王丢在地上的信纸,读了许久,试探着哽咽开口道:“王爷,不如与昭王见一面吧,谈谈。把话说清楚,你没有做过的事,咱不能认。好歹求求她,留咱的孩子一命,啊?”
永王气到捶打桌案,听见王妃的啼哭,心思烦乱,厉声斥责:“出去,妇人之见,哭有何用?”
王妃失望至极,凄楚的眸子望了永王一眼,便跌跌撞撞的离去。回了房间,自己刺破手指,血书一封,托亲信转交王府信得过的属官,叮嘱若是有朝一日,昭王与永王对阵近前,此信或能给永王一脉留下半分生机。
翌日晨起,府中婢女来伺候王妃梳妆,叫了半晌无人回应,待入得殿内,王妃早已割腕而亡,书桌上留下一封写给永王的绝笔信。
自打知晓江映华五日内攻破并州,她便已明了,永王此行,断无取胜的可能,她已然不愿再日日提心吊胆,也不愿面对阖府上下血流成河的惨状。
永王得知消息后,本就胀痛的头颅已然濒临崩溃。若是没有檄文清君侧的一出意外,若是刘文景不曾擅自带兵东进跨过并州,他多年的筹谋并非毫无胜算。
眼下刘文景和并州的眼线被抓,江映华和颜皖知的手段,他早有耳闻。他清楚,自己的计划毁于一旦了。如今王妃弃他而去,他成了只得背水一战的孤家寡人。
不出江映华所料,半月后,永王当真坐不住,忍不下这口恶气,兴兵挥师东进,与江映华对线。而江映华的战略很简单,只守并州防线,阻人东进北攻,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时隔一个月,处理杂碎的颜皖知去而复返。永王不讲情面,他埋下的钉子自要拔得干干净净。京中的眼线交由陛下决断,北境内的细作,颜皖知私下便替江映华收拾的干干净净。
而此时的江映华的驻军已经与永王东进的人马在河边僵持了六七日,双方耗得起劲儿。听闻颜皖知归来,江映华迫不及待地请人进帐内一叙。
连日的奔波令颜皖知深感疲累,面容都憔悴了几分。入得帐中,江映华瞧见她沧桑的模样,眼底涌动起怜惜的柔情,遣散了帐中亲随,迫不及待地与人相拥一处,“累着你了,是我不好。”
“怎还客气上了?我比你在营中舒坦的,不累。永王可有为难你?”颜皖知轻柔的将人拉开,抬手抚上江映华的黛眉,自眉心划过眉梢,含情脉脉的打量着一月未见的姑娘。
江映华敛眸轻笑,拉着人往帐内的座位上走去:“没有,如儿戏一般,何来为难?皖知,我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密报的线索与永王的行径自相矛盾。若为太妃,如今五七已过,他如此便是不孝了。若多年筹谋,布局周密,怎会突然如疯狗一般胡乱的咬人呢?”
第55章 牢中走水
颜皖知在矮几旁坐下, 江映华为其斟了一杯热茶,她伸手接过,浅抿一口道:“正要与你说这事儿, 我入京的路上就在思索, 这些消息未免来的太容易了些, 刘文景东进就是在找死。”
江映华眸光晦暗, 若有所思的分析:“朝中有人想看我兄妹二人鹬蚌相争, 这渔翁究竟是何人呢?刘文景入京时,可还活着?”
“押送刑部去的时候,还吊着一口气。半路上我做了局, 暗中将人掉包了, 那个以假乱真的遭人截杀, 想来此事并不单纯。至于永王, 本就包藏祸心,实乃罪有应得,华儿打算几时请旨围剿?”颜皖知幽幽开口,摩挲着茶盏,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江映华嘴角抽了抽, 不为截杀囚犯印证了她的猜测,而是颜皖知催她发兵。此人素来稳重,怎会不知江映华若要一举平定永王之乱, 马上就会彻底成为朝堂中人的靶子, 渔翁的眼中钉呢?如此行事, 以后的日子岂会安生?
“皖知,你折腾了许久, 该是累了。营中的事不必多虑,我有应对之法。此处不适合休整, 你回王府代我坐镇边军可好?”江映华摸不清颜皖知缘何失了稳重,却也担忧她情急莽撞被贼人所伤,是以她沉吟须臾,决定将人送回去。
颜皖知亦有些失落,江映华并未正面回应,还要将她支开,说到底,是不愿她插手此事罢了。
或许,即便永王谋逆,这人也是她的至亲,她当真难以抉择吧。只是于颜皖知而言,此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她不愿错过。即便背后有个渔翁如何,颜皖知自认,她有能力,保江映华安然无恙。
“华儿,我不放心你,让我留在这儿陪着你,北境的庶务,我在此打理也是一样的。”颜皖知软了语气,试图再争取一次。
江映华嗤笑一声,“你还担心我啊,我让你回去,便是忧心你不会武艺,无法自保。而且内乱容易引来外敌,我分身乏术,又信不过旁人,只有你回去,我才能安心。听我一次,好姐姐~”
虽是娇嗔的语气,可话音坚定,口吻不容回绝。颜皖知无奈的苦笑,“那就不给你添乱了,我明日就回去。”
“话不能这般说,你回去我就是如虎添翼,想来就隔几日来看我也是好的。不要苦着个脸,笑一个嘛。”江映华瞧出了她的失落,伸手去戳她软软的脸颊,两个食指指腹微微用力,在颜皖知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
第二日大清早,颜皖知依言回了王府。江映华在营中遥望颜皖知离去的背影,深感疲惫。二人之间,几时才能彻底交心而处呢?她隐隐觉察,颜皖知除却对效忠陛下而监视自己动向的那层纠结,还隐藏了别的心事。她并非不曾出言试探,可颜皖知守口如瓶,似是无意倾诉。
北境,江映华早已布好了棋局,即便没有颜皖知,她也无需忧心的。眼下她倒是很好奇,颜皖知这般急切地希望置永王于死地,到底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陛下暗中的要求?
思及此,江映华决意试探一番陛下的心思。若是陛下要借自己的手除去永王,那朝中的制衡局面便破了,这不该是帝王的权术才对。
百思不解的江映华按兵不动,南方临近州府征调兵士组建的军队勉勉强强在一个月内拉出了一条南向的防线。永王虽挥师东进,却不敢轻易渡河。本就是半包围的局势,若是莽撞开战,永王败不起。
双方人马互相提防的僵持了两月有余,沿线的小打小闹不停,可主力都不曾出动,各守各城。江映华不愁物资补给,大军本就是现成的,养在何处都一样。永王的三州连通,物资军备也能勉强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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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兴兵,转眼已是深秋。颜皖知坐镇王府,心急如焚。旁人不清楚江映华的调兵权限,颜皖知是清楚的。若江映华有心交锋,北境还能再抽调两万人马支援,加上地方府兵,不出三个月,永王定然一败涂地。
她希望江映华如此做,便也省了自己出手,她终究惶恐,若她真的动手,难免二人之间的感情会平添一层嫌隙。
北境王府内,莫九已然成了主管王府对外事务的管事,与曹松大有分庭抗礼的架势。是日入夜,颜皖知唤了莫九入了自己的书房:“九叔,我让您查探的事,可有结果了?”
“姑娘,您看看这画像中人,与您印象中的可对的上?”莫九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画像,上面画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颜皖知接过瞧了一眼,眸色渐冷,沉声道:“便是此人,我认不错。”
“那就,水落石出了。当初便是此人入府,请走了侯爷,而后…而后就……”莫九神色怅然,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了。
“三月前,我归来抓细作,他正要与人接应,只可惜,让他给跑了。如今已然能确认,构陷我父的人,是永王无疑。此人务必活捉,多年来,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线索了。”颜皖知长叹一声,将画像还给了莫九,神色凄然。
“姑娘,可要告诉昭王,让她帮你可好?”莫九思量须臾,出言试探。
“不可。昭王若知晓了我的身世,一时半会儿未必信我。她最在意的便是先帝,此乃先帝定下的旧案,黑手又是她的兄长,我无法保证她会支持我昭雪。就像陛下,应承我许多年,终究也没做出实质的行动。
九叔,我们自己来。若昭王在战场杀了永王,此仇我可以放下,不再提及,忠孝难全,颜儿怕要愧对泉下的父兄了。”
颜皖知轻声解释着,眼眶早已通红。她在家仇与忠义间取舍艰难,为了与江映华的感情,做出退让,已然痛心不已。正因如此,她能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陛下和江映华身为先帝子嗣,要她们公开承认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犯了错,并非易事。
“姑娘,看开些。我知你和昭王投缘,老侯爷在世的话,定不愿见你背负仇怨,你自己一人活得畅快就好了。抓人的事,我去办,手下还是有几个信得过的。”莫九揣着手,看出颜皖知的纠结,心下不忍便出言安抚。
“嗯,有劳您了。若能得此人供状,日后堂前昭雪有望。”颜皖知仰首看着窗外残缺的月色,眸中隐隐透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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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皖知将刘文景押送入京之时,曾上表言明半路遭遇截杀一事。陛下闻讯便遣人查探,却也没能寻到可靠的线索。置身京中的陛下苦思良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永王这个祸患断然留不得。
而时近年关,江映华仍不曾主动请旨引大军西进围剿,陛下没了耐心,一纸诏书下来,命江映华直接开攻。圣意不可违,得到诏令的昭王,只得整军备战,伺机越过长河,拉满攻势。
寒冬凛凛,西风呼啸之际,江映华率军离开了并州,兵分两路直扑永王固守数月的城池。攻城之战热火朝天,旁的地方是除旧迎新的焰火璀璨,宁州各处要塞下,是攻城的刀光剑影,火光冲天。
半个月后,宁州收复,而永王则保存主力,退往老巢银州。越往西,地势对江映华愈发不利,甘州银州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的重要军事堡垒,两方人马大量折损,拉拉扯扯血战足有半年之久,江映华才将人逼到王府所在的城中,三面合围。
杀红了眼的永王站在城楼亲自指挥,暗道江映华难缠至极,一贯兵行险着,剑走偏锋,简直无赖透顶。
而江映华心里,认为永王不过是困兽犹斗,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是以她故技重施,在此命人在城外叫阵,什么难听便骂什么,日夜不停。而她的大军,则安稳的在外扎营休整。
围困一月,骂声便持续了一月,永王终于忍无可忍,亲上城楼高声与人叫板,扬言要与江映华谈判。江映华毫无畏惧,她早想会会此人。在两方传令官的几番辗转后,二人一人一马,在身后弓箭手的护卫下,独自上前见了一面。
甫一谋面,永王便痛斥江映华和陛下心狠手辣,竟对侄儿下手,赶尽杀绝。
江映华憎恶他反咬一口的丑恶嘴脸,丝毫不肯相让的回怼,分明是你自导自演,罔顾人伦父子之情,卑劣至极。
永王闻言怒急,对着江映华破口大骂,唾沫横飞,言说姐妹二人沆瀣一气,心如蛇蝎,杜撰父子相残,也不怕遭了天谴,死后无颜面对皇考宗亲。
他骂了什么肮脏的字眼,江映华都可以不在乎。只是永王五官狰狞,口水四溅,双目猩红,这般失态的反应让江映华觉得,或许此事当真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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