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华随手接过,朝着颜皖知浅浅一笑,“如此甚好。”她将奏报放在桌案上,复又补充道:“我许久不在北境,长史将这一年多来的要事理一理,给我拟个单子,将文书送来可好?若回京陛下问及,总不能对封地的事一无所知。”
“自然,臣这便去准备。”颜皖知不疑有它,迈着轻快的步子直奔书阁。江映华说得轻巧,这可是一件耗心劳神的差事,估摸着今日紧赶慢赶都未必整理的妥帖。
颜皖知转身离去的刹那,江映华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日暮时分,江映华策马离府,带了三两亲随,说是出去散散心。颜皖知忙的焦头烂额,赶在日落前整理好了案牍,唤来小厮,想要命人给江映华送去。匆匆忙忙跑来的小厮随口告诉颜皖知:“长史,殿下方才出府去了。”
颜皖知闻言深感意外,眼见天就黑了,江映华这会子去何处呢?
“殿下去做什么了,你可知道?”颜皖知赶忙追问。
“说是打马散心,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厮漫不经心的回应,“长史,那这文书是现在送,还是等等?”
颜皖知听见散心二字,没来由的心慌不止,敷衍小厮道:“放着吧。”说罢她转身抬脚便走,牵了马出去找人。
江映华带人直奔晏安寺,行到山脚,示意亲卫不必跟随,自己去寺庙小坐一会儿。她一人入了寺院,不过须臾光景便自后门离去,换了马和装束,直奔州府大牢。
避开监牢守卫,在影卫的筹谋布置下,江映华顺利潜入牢中。夜幕拉开,狱卒吃醉了酒,睡意昏沉。江映华轻而易举的摸到了钥匙,快步朝着永王的监舍走去。
颓唐的永王瘫坐在牢房内郁郁寡欢,见到一黑衣身影立在牢门前半晌不动,他迷离的双眼无神地瞥了过来,随后便是满目诧异,喃喃道:“小妹?”
江映华冷眼瞧着他,伸手推开牢门,别过视线,沉声道:“走,再别让我见到你。”
永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站起身来,走到江映华的跟前儿,狐疑道:“华儿,你要放我走?”
江映华背过脸,声音很轻,透着隐忍的回应:“快滚!”
身旁的影卫给永王递了个眼神,他看到了一旁已然备好的,一个身形模样和他颇为相仿的男尸。穷途末路的永王自不会放弃这一线生机,眸光中隐隐泛着些许晶莹,回望了江映华一眼,便随着影卫快步离开。
见人走远,江映华长叹一口气,复又将牢门锁紧,把钥匙放回了牢头的身侧,磨灭了之前备好的出逃暗道的踪迹,而后混迹在巡逻的兵士中借机离去。
此时此刻,深沉的夜幕下,颜皖知带了几名信得过的秘司暗探,一组闻风去了晏安寺蹲守,一组随着颜皖知早早守在监牢的四周。
她最担忧的,便是江映华一时糊涂,来了监牢。她守了许久,未见到江映华出入,却等来了冲天的火光。颜皖知大惊失色,赶忙命人组织扑火。牢中建筑多为木材结构,火势大的出奇,扑灭甚是困难。
而正在颜皖知奋力扑火之时,王府中莫九派人来报,江映华一刻前便回了府上,眼下正在四处寻找颜皖知这个长史。
颜皖知按下心中狐疑,附耳交代了亲信几句,便心事重重的随人回了王府。
颜皖知前脚离去,后脚亲信便入了州府衙门,以长史之令,命守将封闭四门,严加盘查,详细记录各处人员情况,如无特殊情况严禁出城。
第57章 暗中护佑
颜皖知回府, 刚好撞上疾步出府的江映华,她正一脸凝重的朝外走着,望见颜皖知后, 边朝着马走去边吩咐, “长史回来的正是时候, 监牢走水, 随吾速速前去。”
颜皖知疑惑的看着江映华的表情神态, 当真宛如刚刚得知音讯一般震惊紧张。若非她熟谙此人的性情,此刻怕是已经上当了。
既要唱戏,颜皖知便奉陪到底。她顺从的翻身上马, 随人往监牢而去。
二人赶到时, 州府要员尽皆到场, 看到江映华策马而来, 一众官吏吓得跪倒在地。毕竟永王被江映华安放在此处,而突如其来的大火若是令那人逃脱或身故,这群人的脑袋怕是会让江映华给搬个地方。
西北风呼啸而过,火势蔓延的分外猛烈。江映华望着熊熊烈焰,冷声道:“都别愣着, 救火去!堵住东侧火势,莫让大火连累民居。典狱何在,牢中有多少在押犯人?”
“回殿下, 牢中在押, 算着那位, 总共七名,皆是待决死囚。前日其余案犯已经转移他处了。”典狱战战兢兢的回应。
“颜长史, 命王府亲卫严守城中各门;刺史,组织府衙中人都来此地扑火, 今夜城中巡防频次增加一倍。”江映华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凝视着火光,如临大敌。
颜皖知拱手道:“殿下放心,臣已命亲随做好布置,今夜逆犯插翅难飞。”
江映华听了这话,凤眸半觑,一道深沉的眸光自眼底升起。她隐在衣袖间的手握成了拳,回眸看向颜皖知,柔声回应:“长史果决,甚合我意。只盼今夜无事,永王也要安然无恙才好。”
“火势太盛,风更是刮的急,如此下去,牢中只怕剩不下什么了。这火蹊跷,若他不为出逃,怕是难有命在;若有同党,此刻人估计已然金蝉脱壳了。”
颜皖知敛眸,眯着眼睛冷眼观瞧着众人提水扑火,桶桶冰水灌下去毫无作用。她用余光留意着江映华的反应,想要给自己的疑惑求一个答案。
江映华闻言,似乎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急切地来回踱着步子,怅然道:“他逃不掉的,重兵戍守,逆贼如何进得去?若他死在我手上,造化弄人,天意如此,我自去领失职之罪。”
“殿下宽心,我们既已做了万全准备,静候结果便是。您平反是首功,即便永王身死,陛下也不会苛责。”颜皖知成竹在胸,暗中思量即便这是江映华自导自演,她的秘司也能将永王拦截。
面前是火场,暗地里又各怀心事,等候的间隙,二人默契的都没再言语。
江映华亦然觉察,颜皖知这只小狐狸该是隐隐嗅到了自己的筹谋,不然这人缘何出府,又缘何提早一步布置了城防呢?不过江映华已有成算,她命人纵火乃是算着时机,那会儿大抵影卫已经将人送出了城。
天边渐露鱼肚白,火势方缓和下来,浓烟滚滚,断壁残垣,焦黑的木炭混着火星四溅。江映华见火势得以控制,便奋不顾身冲了上去,吓得颜皖知杏眼圆瞪,一个箭步将人拉了回来,“殿下不可胡闹,危险!”
她暗自腹诽,做戏也不必如此用心。无奈之下,颜皖知选了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二人小心近前,去寻永王。”
约莫过了三刻,二人抬出了一具焦糊的尸首,容颜难辨,但头上插着永王的金簪,身量瞧着也是那么回事。江映华见了尸首,身形一震,险些栽倒过去,被随侍搀扶着退到后面休息。
颜皖知捂住口鼻,强忍着干呕的冲动,仔细打量了一遍。她心中打鼓,难道自己真的误会江映华了不成?难道这突如其来的走水当真是天干物燥的意外?不,不会有如此巧合。
一旁的江映华两手抱着臂膀,不安的搓动着,昭示着心中的慌乱。一时拎不出头绪的颜皖知到底是心疼的紧,抬脚上前,轻声安抚:“事已至此,殿下莫再多想了,回府吧,回去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这里交给臣来处置。”
江映华木讷的点了点头,由人搀扶着回了王府。颜皖知留在原地善后,深入火场的一片狼藉中,意图寻找走水前的蛛丝马迹。
回了王府的江映华休整片刻,便提笔修书一封,上报永王因牢狱走水意外身故,着人将消息送往京中。而此时的颜皖知留在案发地愁眉深锁,一遍遍回忆着这几日二人相处的情景,以及押送永王的蛛丝马迹。
忽而,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焦糊的尸首上,手中空无一物,而永王的大拇指上,有一枚和田玉的扳指,从不离身!所以扳指便是蹊跷,颜皖知赶紧召集随从,疯了一样的在灰烬中翻找扳指,过了大半日一无所获后,她隐隐明白了江映华的局。
颜皖知故作镇定地回了府上,见着曹松便十分关切的询问:“殿下这半日情绪如何?”
曹松叉手一礼回道:“长史,殿下归来命奴备了一碗安神汤,不多时便歇下了。”
听闻这人睡着,昨夜折腾一整晚,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颜皖知计上心来,回房收拾了些随身必备的行头,以时近年关,巡防督察为由,趁着江映华沉睡,领王府护卫外出。
果不出颜皖知所料,神经紧绷好几日的江映华睡得十分踏实,一觉睡到后半夜方醒。夜深人静,她便躺在床榻上静待天明,回想着自己的筹谋可有何疏漏之处,盘算着入京以后面圣的说辞。
直到天色将明,江映华唤人梳妆更衣,收拾妥贴后,传了曹松入内,轻声道:“去传长史过来。”
“颜长史昨日午后便出去了,说是巡防去了,眼下不在府上。”曹松眸光微转,恭谨回应。
自一年多以前那晚见了江映华揽着颜皖知的影子后,曹松便猜测这小王爷或许对颜皖知动了情。如今归来日日不离左右,睁眼便要寻人,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江映华闻言,面色渐冷,蹙眉反问:“她一夜未归?”
“正是。”曹松轻声应和。
一夜未归,好一个颜皖知。她从未下过巡防的指令,江映华心下大惊,拍案而起,厉声命令道:“派人去找!马上!”
曹松吓得魂不守舍的领命前去,江映华颓唐的坐了回去,遣散了一众随侍。她目光呆愣愣的,有些后悔那日撤去了盯着颜皖知的影卫。放走永王,她瞒着颜皖知,本就是想试探一番,孰料这结果,委实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不管颜皖知是为了她自己的秘密,还是为了陛下的命令而不辞而别,江映华都心如刀绞。
她以为这人即便怀疑,也会因着事情重大,而来找她坦言。到时只要颜皖知问,江映华会道清原委。她本想将此事作为二人解开心结,互相坦陈的机会,可那人竟狠心走了。
说到底,多年相处,颜皖知还是信不过她吗?即便她无数次承诺,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两个人能安稳度日……
江映华想不明白,如何才能捂热颜皖知的心。她眼前逐渐模糊,温热的珍珠吧嗒吧嗒的连成了一条雨线,迸溅在妆台上,摔得稀碎。她暗暗发誓,将人寻回来后,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她离开自己半步。
正在神伤之际,曹松去而复返,在殿外叩门。江映华胡乱的抹去泪痕,冷声朝着外头问道:“还有何事?可派人去找了?”
“回殿下,莫管事带着护卫去找了。眼下府外来了一位将军求见殿下,带着自京中兵部发放的堪合。”曹松小心翼翼地将事情说清楚,在外头等着江映华的回音。
兵部的文书,江映华心中诧异,却也不敢耽搁,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妆容,打开了殿门,“请人前厅议事。”
不多时,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快步入了前厅,朝着江映华倒身下拜:“臣镇南公府世子,禁军左翊卫将军吴冬青参见昭王,殿下千秋金安。”
吴冬青,此人是吴老将军的长子,在平定云安王谋反一役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也是江映华的庶出姐姐,平遥公主的驸马。
“吴将军有礼,快快请起。”江映华起身虚扶,“落座再谈。” 吴冬青道谢落座,江映华淡淡出言:“将军此来是为何事?”
吴冬青将兵部堪合呈上,拱手道:“臣奉兵部调令,在殿下归京后接管北境边防军务。”
接管军务?江映华接过文书,扫了一眼,上面确实签章无误。只是陛下只命她回京,半字未提要她与眼前人交接北境的军务,难道陛下不愿她留在北境了不成?“将军,这命令是几时的事?吾看这文书乃是七日前的签章,而本王并未收到传讯。”
“这命令是小半月前朝会陛下亲口议定的,臣领了文书便赶来了,旁的事并不知晓,右相只命臣在您返京前尽快交接,熟悉一应防务。” 吴冬青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文书无误,签章无误,来人亦无误。江映华没有不从安排的道理,只得讪笑一声:“自然,吾会尽快命人整理好未尽事宜,吴将军不若先往振威军熟悉环境。本王府中出了些意外,事涉永王,实在是焦头烂额,改日得空,再为姐丈接风洗尘,万望见谅。”
“殿下言重了,那臣便告退了。” 吴冬青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直奔振威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映华隐隐觉得,陛下要收了她的军权绝非一时兴起。永王倒台,自己的权柄被收,如此倒是平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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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府出走的颜皖知,顺着散布在城中各处的密探眼线提供的零星线索,在城外的一处脚店内驻扎分析。城中一夜半日的封锁,并无半分异样,那这人只能是先一步离去了。
而颜皖知十分熟悉江映华的路数,着重搜集城西特别是江映华去的晏安寺周围的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蛛丝马迹真就让颜皖知摸着了。曾有人看见,前日夜幕下,有两个黑衣人纵马疾驰,在密林里飞快穿行,直奔西去。寒风呼啸的冬夜,打扮又遮掩容颜,自是令人生疑。
往西去,颜皖知心下了然,除了魏博,别无他处。永王藏身,轻易出不得江映华的辖区,而他自魏博被俘,眼下回去,玩得一手灯下黑,自然能保下性命。
是以颜皖知迅速制定出三路计划,带着人马火速赶往魏博拦截。为防永王逃窜,她给人的命令,乃是将逆犯就地格杀。
颜皖知此举,虽有公报私仇的成分,但她最主要的出发点,是要确保永王必死无疑,再不可能兴风作浪。如此,江映华的局才不会被轻易揭穿,她才能在多疑的陛下面前护住擅作主张的江映华。
追逐两日,第三天子夜时分,颜皖知咬紧了永王。此时另一个黑衣护卫已然没了踪影,颜皖知得了机会,趁着月黑风高,带着两名亲卫上前,拦住永王的去路,将人劫持。
截下永王后,颜皖知丢给了两名亲信一个水囊,“二位弟兄辛苦,喝口水帮我望风,我有话问他。”
二人依言,饮了些水,走远了几步帮颜皖知守着。颜皖知眸中满是杀气,只一句话出口,便惊得永王瞪大了眼睛,被绑在树上的人慌乱的挣扎不止。颜皖知心下了然,冷笑一声:“终有一日,我会杀光你的爪牙,为父亲报仇。”说罢寒芒一闪,永王的头颅随即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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