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见过的圣树虽然生机勃勃却缺乏活气,那此刻的圣树就是一团没有了生气和活气的,几乎只是在按照本能在随意疯狂肆虐的巨树。
祂的花朵在飞快凋零,树干的颜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邃干瘪,仿佛在透支生命强行做了什么。
“快停下!你这样会死的!”
涂然试图阻止圣树的举动,但此刻的圣树没有回应,或根本不愿意回应。
巨大的枝条挡住了涂然过来的路,燕时淮把他往后拉了一把,“小心!”
树枝从土壤中伸出来,不许他们靠近本体。
涂然摔倒在地上,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圣树,祂不再繁花盛开,枯萎的树叶和凋零的花朵落满地。
他站了起来,踩过一朵朵花,碾成一片片泥泞的花泥。
涂然抿起唇:“为什么?”
他不是不能理解幸丹和卡瑞娜的愤怒,可是他们不想让那些蓝草活下去吗?
他们真的准备鱼死网破了吗?
那人们该怎么办?蓝草又该怎么办?
*
双方的战争持续了三天。
战斗还在继续,安利德尔星人民的家人和孩子死了,死在了曾经的守护神下。
他们的怒火燃烧了理智,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不再手下留情,在政府的游说下,他们毁了一片又一片的蓝草。
而这次,是真正的寸草不留。
涂然离不开圣殿,他和圣殿里的人被禁锢在这个安稳,和外界隔绝的牢笼里,只能从光脑星网中看到外面越来越强烈的战争。
此刻原本还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对圣树所作所为的主教祭司们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神色彷徨无助,没有了安德鲁,诺蒂斯此刻又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们的守护神抛弃了他们。
而他们这些圣树的信徒会在战争后成为所有人攻击的对象,他们的未来一片黑暗。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幸丹赢了,他一定会回来杀了我的,一定会的……”
涂然看过去,那个侍者抱住头在角落中颤抖着。
侍者既不希望圣树和幸丹赢,也不希望政府赢,因为不论哪一个等回过头来都会谴责并惩罚他们。
他既不想死,也不想接受责难。
涂然认得这个人,是曾经愤怒于幸丹会参加受洗仪式的一位侍者。
老实说,在这场战争里,他的存在无关紧要。
而涂然也不觉得,幸丹会有时间和心情回来就为了那一点事情报复他。
但这些话也没必要告诉他。
自从了解了幸丹的过往之后,涂然明白了一件事,圣殿里的人都不无辜。
他们虽然不清楚源源不断献祭给圣殿的能量从哪里来的,但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身边一个个消失的同伴去了哪里。
只是他们选择了漠视罢了。
而当时他们在门口说的那一番话,也是谎言,他们根本不想参加受洗仪式,而幸丹的名字也是他们填上去的。
之前说出那样的话,也只是想要欺骗自己和欺骗幸丹,让幸丹以为参与受洗仪式是一件值得高兴荣耀的事情。
如果幸丹不是圣树的后代,不是小星空树的话,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的话,他们的计谋很可能会成功。
涂然漠然回头,仰头看着这个已经禁锢了他们三天三夜的牢笼。
三天的时间足够久了。
在圣树的辅助下,幸丹成功杀死了很多自己想要解决的高官和财阀。
他洁白的长袍变成了深色,浸透了血色,在袍子末端不断有血液滴下,落在地面,渗透进入土壤之中。
他的神情比第一天要更加漠然,幸丹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情绪,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清俊少年脸庞几乎发生了变化,似乎在短短瞬间变成了骇人的面孔。
他踱步来到了一扇大门前,抬手推开了兰伯特家族的大门。
这也是他最后想要解决的一家。
兰伯特家族那深处的房间中,昏暗的光线下。
诺蒂斯手脚被绑在床上,金黄的头发散落床上,他唇角干裂,神情浑浑噩噩。
他已经有近四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自从回到家中,和父亲发生争论后,想要以主祭的身份告诉民众真相那一刻,他的父亲往常和蔼理智,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可怖。
那一瞬间,诺蒂斯恍惚觉得自己从未认清过自己的家人究竟是何模样。
父亲打定主要要让他涨涨记性,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兰伯特家族的人。
仆人们似乎刻意遗忘了这里,只是除了一些水和不到一个巴掌的糕点外,什么食物也没有,身上的光脑也被收走了。
诺蒂斯思绪混乱的想着,甚至想到了幸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蓝草。
他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当初应该听从涂然的建议,他确实不适合做一个说客。
当初……他应该直接把真相发出去的,而不是回来。
突然,外面传来剧烈的声响和怪异的声音。
他愣了下,对门外高声喊道:“谁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停滞片刻,又继续变得激烈起来。
许久后,幸丹拖着一身暗红缓缓走进来。
“幸丹?”
诺蒂斯有些慌乱,不知道幸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当他艰难地坐起来,看清幸丹的模样时,愕然出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身上这么多的……”
……血?
诺蒂斯猛地颤抖起来,他想起来刚刚持续不断的声音,忽然什么也问不出口。
幸丹来到他的勉强,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被箍住了手脚的诺蒂斯。
他捏起诺蒂斯的下巴,缓缓贴近他的耳侧,浓郁的血腥气刺激着诺蒂斯所有感官
幸丹看着他不断变化,逐渐绝望地神情,眼中没有丝毫感情,他极为冷淡道:“真狼狈啊。”
“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诺蒂斯张了张口,他身体颤抖,甚至能猜得到幸丹做的事情必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幸丹见他没回答,微微低头,看着他光秃秃的手边,随意地在房间扫了一眼,把放在不远处的光脑丢给他。
“不如自己看看?”
幸丹解开了他的手链和捆绑。
诺蒂斯拿起光脑,却没有打开的勇气,许久后,他才颤抖着点开了星网,看着上面几乎面目全非的安利德尔星,他闭了闭眼。
“……为什么?”
“你到现在了还在问我为什么,”幸丹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眼眸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可是你们也没有给过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一条活路啊。”
“可是你这么做,只会让更多的人和蓝草死去!”
诺蒂斯嘶哑着,几乎是从嗓子中嘶吼出来。
“但不这么做,我的兄弟姐妹只会不断地成为这颗星球和安利德尔星人的养料!”
幸丹咬牙切齿道,“是安利德尔政府没有给我们活路!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诺蒂斯摇了摇头,双眼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幸丹再次失望地闭上眼,是他不该存有期待。
幸丹转过头,声音彷如寒冰:“你没有资格对我说不,安利德尔星所有人都没有,这是你们欠母神的和我的族人的。”
“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夺回我们的土地。”
*
“然然,我们这是要去哪?”
玄晗跟在涂然身后,看着涂然走得飞快。
“去找圣树。”
涂然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圣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能感觉到圣树的生命在流逝。
玄晗看了眼不远处,燕时淮他们正忙着处理圣殿中事宜,赶紧道:“那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走到中央庭院,不出意外,无数的枝条依旧形成巨大的墙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一次,涂然没有再强行突破,他心平气和道:“卡瑞娜女神,我想跟您聊聊。”
没有声音,树枝依旧毫无生机的沉默着。
“您不说话也没关系,那我来说吧,不过在说之前,我给您放一段视频吧,”涂然点开了光脑,“我记得您说过,您已经感知不到了外界变化,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声音,应该是可以的吧,希望可以……”
涂然打开了一个网络上剪辑出来的这三天里的战争视频。
在圣殿之外,哀嚎和痛苦,死亡占据了这个曾经平和安稳,美丽的星球。
蓝草和圣树为了保护幸丹,也为了争夺疯狂肆虐生长,人们赤红着双眼拿起了刀枪武器,双方不断地发生冲突和战斗,血腥几乎浸染了这片土地。
人们失去了家园,同伴,家人,而蓝草同样失去了生存之地,家人,生命……
而不论是谁活着,谁赢了,那些快乐也没能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涂然平静地看完了视频,他看着几乎没有了多少生命气息的圣树,神情有些哀恸:“我经历过战争,也亲自参与过,认真的说那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如果您现在还有理智——”
“我希望您能冷静一下,认真的思考一下您的子民和孩子们的未来。”
“我想,不论是哪一边,您都割舍不下,心里仍爱着他们吧。”
巨树晃动了一瞬。
缓缓地,挡在他们面前枯槁的树枝慢慢褪去,露出了被遮挡住,几乎遍布裂痕地圣树主干和根部。
第144章 死亡与新生
涂然望着形容枯槁的圣树, 悲伤道:“卡瑞娜女神,请您收手吧。”
“我做不到……”
涂然的质问还未发出,卡瑞娜长叹道:“我的力量已经失控, 我的时间所剩无几, 幸丹临近成年,我已经没办法阻止他了。”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结果。
涂然喉咙发干:“您的攻击和枝条也无法收回吗?”
卡瑞娜:“不能。”
祂倾尽了全力,几乎全无保留。
“几乎?也就是您还留有后手, 对吗?”涂然的声音中几乎带着祈求。
“为什么呢,”卡瑞娜沉默许久, 问道, “不论我如何做, 这些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你和联邦的考察团队, 你又何必参与进来呢?”
“或许……是因为我见过战争吧。”
涂然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有治愈的能力, 能救下战争中受伤的一个或两个人, 但我却救不了所有人, 我时常在想, 那些选择反抗的人, 还有维护秩序的人哪些是对, 哪些是错,但后来……”
“我明白了,没有对错, ”涂然抬起头定定道:“因为他们都需要生存,而他们的选择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了生存而战。”
卡瑞娜:“那你为什么还想要阻止我?”
“因为……”
涂然笑了,“童话故事是所有人的期待啊,即使它不是真的,我也希望不要有更多人受到伤害。”
圣树叶子掉落更多, 看着更加枯萎了。
许久后,卡瑞娜那柔和的声音仿佛更加寂寥,却也更加缥缈。
祂打开了通往纯白空间的通道:“我可以再次请你帮一个忙吗?这一次可能没有报酬。”
涂然怔怔,随后唇角扬起了笑意:“不,这一次我不需要报酬。”
“那个孩子也进来吧。”
玄晗指了指自己:“我?”
“对,是你。”
“来吧。”
涂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两人抬起脚走了进去。
进入了纯白空间中后,涂然才意识到卡瑞娜的力量是真的失衡了,带着强大威压的力量犹如狂风席卷一切。
曾经美丽无比的神之国度消散,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以为伫立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枯木制成的雕塑。
涂然闭了闭眼,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哀伤,“我该怎么做?”
虽然圣树说需要他帮忙,但涂然这时候根本想不到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治愈能力。
“我的治愈力恐怕对你没有用。”
圣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们实力也悬殊,即使涂然之前给他使用能力也无法延缓祂的衰败,现在也同样毫无用处。
涂然试了一下,洁白温和的光芒流入圣树中,也是犹如溪流汇入大海,无济于事。
卡瑞娜却道:“不,我确实需要你的治愈力。只是不是给我,而是给你。”
涂然缓缓抬起头,神情愕然。
“什么意思?”玄晗不解道。
“上前来孩子,”卡瑞娜并未解释,“我需要你的力量。”
玄晗不是很信任这个曾经出尔反尔的圣树,涂然沉默了片刻,坚定走过去。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按照卡瑞娜的示意把自己的手贴在圣树硕大的主干上。
温和而洁白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圣树中,几乎垂死的圣树刹那间犹如重新焕发生机,枯败的红花和深色叶子落入涂然,全新的紫蓝色叶子缓缓从枯槁的枝条生出。
“和蓝草叶子一样……”
涂然这时候真正有了圣树和蓝草是同一物种的感觉,“原来的圣树是这样的……”
温和的力量还在持续涌入圣树中,一朵接一朵银蓝色的花朵生长在枝头,从花骨朵儿快速长大,绽放,渐渐地枯萎.
只是这一次花瓣掉落的瞬间,涂然仿佛在枝头看到了一个个圆圆的小小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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