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慕秋筠,每天都要点他一句,让他收敛些。
章学现在对慕秋筠言听计从,得到提醒就坚持着稳当一天,睡完一觉再继续以兴奋昂扬的心态面对新的一天。
当下得了提点,他嘴上不忿,身体却很明显地慢了下来,不再跟袁直嬉笑打闹,较为认真地做起准备。
他们上了舞台,排练一轮,慕秋筠正给众人复盘时,季梵和王堪并肩进来了。
几人连声问好,季梵摆摆手:“练你们的,我们就来看看。”
“别就看看,指导指导。”杨钧则说。
两位导师哈哈一笑,在观众席上落座。
慕秋筠将注意事项说完,众人各自找了下感觉,走第二遍。
啪啪啪——
表演结束,季梵和王堪一起鼓掌。
这两人都是鼓励型教学,平时授课风格也是能夸则夸,再提意见。
众人已经习惯他们的先扬后抑,站到一起,等着点评。
王堪先夸了章学一通。
“你现在是真放开了啊,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基础扎实平衡稳定这就不说了,表情控制也完美。”王堪竖起大拇指。
章学的嘴角上扬,再上扬,回他一个拇指。
“没什么要提点的,”王堪想了想,肯定道,“状态保持住,就这么上二公舞台吧。”
“文野和袁直你俩,表情再稍微调调,”王堪比划着,“入戏一点,别光顾着做动作,整个人要融进去。”
两人似懂非懂,王堪指章学:“跟你们学哥学学。”
这句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几人都笑,章学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王堪话音一转:“柳合你还是之前的问题,平衡找不好,整体感觉就乱。基本功不太扎实。”
他语气温和宽厚:“回去再练练,不急这一阵,啊。”
“好的,谢谢导师。”柳合恭敬地鞠一躬。这周几位导师走访各个训练室,他们没想到,已经落选的人,还能得到导师指点。
王堪尤其热心,特意把他们舞蹈班落选的拉到一起,开了小会,挨个告诉谁哪里有问题,又怕他们失去信心,指导完后,每个人都夸了优点。
学员真心服他,每个人都跟他相处很融洽,隔壁几个方向的学员,舞蹈上需要指点,也乐意主动找他,他都愿意教。
与之相反的是宋凌,谁都看不上眼,学员大多怵他,也不愿和他亲近。托他的福,声乐班三十来个人的关系反倒非常融洽。
也算是一种强权下的同舟共济。
季梵就比较居中,他人温和,但业务上却较为严厉,学员对他比较符合正常后辈对前辈的样子。
季梵对程颢和慕秋筠已经没什么好提点了,主要揪着荀鄂说了不少,荀鄂身体前倾,听得极为认真。
旁边的柳合和栾桂看到,心中无限感慨。
人很容易局限在自我认知里。他们自认为足够努力,每天都顶着夜灯回房休息。
但来了这个队伍,他们才知道,永远有比你更努力的人。真的有人能全天候埋头在训练中,不喊苦、不抱怨,最关心的只有怎么进步,最开心的是团队配合愈臻完美的那一刻。
两相对比,他们之前在的队伍,大家半小时就歇一会儿,时常互相说着“好累”,有问题不知道复盘,反而自怜自艾说自己天分不好,转头又以错误的方式闷头训练。
……现在他们都不敢说之前的自己有在努力。
再回想当初闹得众人都来安慰,导师组大半夜为他们开解,两人都感觉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
幸亏他们被劝了回来。
幸亏他们在那天做选择时,大着胆子选了这一组。
那天众人互相议论,都说“要是能和慕哥一队多好”,又都不敢真的迈出脚步。
慕秋筠这一组,一路走来,已经众所公认拿到了斐然的成绩。
一旦二公表现不好,观众一定会将怒火都归在新人身上。
别说他们这些被淘汰的,就是荀鄂,当初不也被骂“扯后腿”、“不配跟慕秋筠搭档”。
荀鄂差点心态崩溃,他们又怎么敢赌自己能撑住铺天盖地的黑评。
但柳合和栾桂,他们总记得那天单独和慕秋筠交谈。
其实也没说什么,但慕秋筠始终镇定从容的语调,深深印在了他们脑中。
两人后来私下有讨论过,慕哥为什么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他们比其他人更先意识到,慕秋筠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内核,这也在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中得到证实。
就算被人疏远,就算全网贬低,慕秋筠仍旧能顺利破开藩篱,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也想学习这一点。
所以,两人大着胆子,在队长程颢的后面,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们没选错。
虽然这几天,没能发现慕秋筠内核稳定的原因,但他们真的在组里学到很多很多。
多到他们不再幻想时光倒流,让过去的自己加倍努力。
而是愿意随同时间一同前进,让未来的自己更加优秀。
两位导师离开,舞蹈和表演都得到了点评,声乐这边显然是野孩子。
赵怀笛分别提了点建议,末尾不忘补一句:“只是我个人看法,大家听不听都可以……”
栾桂和杨钧则笑着拍拍他,凑在一起讨论要如何改进。
半个小时过去,大家也都有点口干舌燥,荀鄂和杨钧则都轻轻咳了两声。
被夸得正暗喜的章学主动关心队友:“你们渴吗?我给你们拿点儿水。”
他从舞台直接跳下去,给程颢吓了一跳,忙道:“你小心碰到。”
“不至于。”章学从下面抱了几瓶水,抬腿想迈上来。
腿一抬,发现有点高,上不去。
袁直和荀鄂揶揄地笑,章学讪讪,绕到台阶,哼道:“我这是抱着水,不然一步我就……”
他直接跨了两阶。
“慢……”慕秋筠刚张开嘴。
哐的一声,水平七散八落,滚了满地。
章学在这一瞬间的脑子是空白的,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七手八脚给他扶了起来。
脑子嗡嗡的,腿上火辣辣的疼。
他恍然意识到,刚才,好像滑了一下,摔了。
第122章 侧击
“哎, 慢点慢点慢点……”
章学被袁直和文野搀着,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杨钧则手拿药水,跟在后面迭声叮嘱。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学哥撞到头了。”袁直担心地说。
“我没脑震荡。”章学强调。
被几人扶起来的时候,他有好几秒都是蒙的,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疼。
头被磕到的地方肿起一个大包,杨钧则一边给他上药,问:“晕吗?想吐吗?”
“没, ”章学指指大腿的划伤,“腿疼。”
他的大腿后方,从屁股下到膝盖窝,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幸运的是只渗出了血珠, 没有破得太厉害。
“流年不吉啊。”袁直看着章学受伤的腿, 心有戚戚然。
“没事,不耽误训练。”章学正接受上药, 痛得龇牙咧嘴, 对身边几人道。
“你再缓缓, 确认一下。”杨钧则说。
慕秋筠就站在他身后, 神色如常, 但隐有冷意。
章学心里发憷,偷偷瞟着, 没敢吭声。
是谁被提醒好几次还摔了,兴师动众回宿舍。
是他。
他真想把面子打包卖出去。
程颢瞥着慕秋筠略微收紧的下颌,凑到他耳边, 低声:“怎么了?”
慕秋筠却摇摇头。
“让章学先休整,你们不要急,伤势看来不严重。”慕秋筠开口。
房间里刚弥漫开来的低落气氛缓解不少, 柳合看着血拉拉的口子,眉头都皱在一起:“真的没事啊?”
这要放在以前,就算手上划个口子,章学都叫天喊地,让人赶紧来给自己包扎。
现在,他潇洒摆手:“问题不大,你们该回去训练就赶紧去,都挤在这儿也没用。”
慕秋筠也点头:“回去训练吧,刚刚说过的问题,都提起精神注意一下。”
他语气温和,几人心里宽慰不少,章学看他没怪自己,也偷偷松了口气。
看章学的确不像多严重的样子,几人也就各自安慰两句,先后离开了。
章学上完药,也想直接去训练,被慕秋筠按住:“你仔细头。”
“我真没事。”章学诚恳。
“缓一会儿,再看看。”杨钧则收起工具,“不晕不吐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章学一脸晦气地靠到桌边,咬牙切齿:“舞台上弄点水,神经病吧!”
慕秋筠眼睫垂着,流畅紧致的侧颜线条,在此时看起来有些冷淡。
章学一看他的模样,心里打鼓,不自觉地又坐直了。
“你不用介意,”慕秋筠说,“身体最重要。”
声音里带着关心。章学猜测这股冷意应该不是冲自己,连连点头,放心不少。
他跟众人一起回到训练室,没参加训练,坐在一边,身残志坚地指导袁直和文野的功课。
到了晚上,章学正式宣布自己没事。所有人都松口气,杨钧则拍拍他:“那就行。”
最后又合练了两次,章学姿势较为滞涩。他受伤的腿一片青紫,有点使不上力。
这几天的激动振奋,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浇灭了。他不由担心自己发挥失常,影响了队友们的等级评定。
“别急。”身侧萦绕清冽的香气,向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明天继续磨合。”慕秋筠说。
心下稍安,章学恹恹应声,搭上慕秋筠肩膀。
几人走出训练室,刚巧,遇到隔壁也刚结束训练的承宋八子。
“学哥怎么了这是?”瞿昶惊讶道。
“啊?没事,不小心摔了,问题不大。”章学说。
“看着还挺吓人的。”他盯着章学的腿。
章学训练一直都穿短裤,腿上的伤没有遮掩,大片的青紫淤血,确实很骇人。
章学不想理他们,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哎,还是得小心点啊。”瞿昶道。
分明是一句关心的话,但他的语气莫名令人不舒服。
就连荀鄂都察觉到了,嘟囔:“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还不是他们洒了水,学哥才摔的。”
“那咱也怪不到人家头上。”杨钧则说。
几人沉默,荀鄂负气哼了声。
章学是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确不能怪人家。
但这事总让他们心里有点憋闷。
明天还有一天,周六就二公比赛了,突然出了这种意外,大家都有点七上八下。
上到五楼,临别前,慕秋筠在楼梯间对几人道:“就算在舞台上,也会出现各种问题。无非是一支小插曲,越是在意,才越危险。”
几人经他提醒,一想确实,都点头应承下来。
途径高鹤嘉和瞿昶的宿舍,他们更快一步,此时四人都在,门半开着,听声音似乎在商量舞台的事宜。
荀鄂袁直同时侧头看了眼,被坐在门口的高鹤嘉注意到,立刻抬手掩上门。
“嘁,”袁直说,“本来玩得挺好的,现在一看,真小家子。”
文野和高鹤嘉更熟一点,神情尴尬,没有讲话。
他蓦然想起那天,章学的蚂蚱理论。
前阵子还称兄道弟,互相帮助的人,在当下这个你争我赶的时间段,突然泾渭分明了。
他心里戚戚。
有些感慨,章学明明也只比他们早出道一年,却已经看惯了人情冷热。
几人各回房间,慕秋筠特意跟进509,安抚了下章学的情绪。
章学有些讪然,他虽然有些低落,但心态还算稳定,没想到慕秋筠会特意来关心他。
等到慕秋筠离开,房门关紧,他趴在椅背上,怔忪片刻,说:“他真的变了不少。”
“嗯?”文野从床上探头,“你是说慕哥更有人气儿了吗?”
章学挠挠头:“算是吧。”
不像以前那么高不可攀,冷不可侵了。
但细细想来,他却觉得心里惶恐。
那时他觉得慕秋筠目无下尘,心中不忿,发过的脾气说过的抱怨,未成想真的被对方听了进去。
他们何德何能呢?
以慕秋筠的身份,根本不用在意这些抱怨,人家的圈层比他们高了太多。
章学其实不懂,慕秋筠为什么会有如今的变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每天一起训练,一同吃饭,但没人完全理解慕秋筠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盯着的目标。但慕秋筠,似乎把目标定得又高又远,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漫长而又短暂的准备期,一闪而过。
周六上午,会馆后台忙忙碌碌。
二公规模比一公更大,这次是三千人的观众席。
灯海炫目。
慕秋筠在准备间隙,借着场边黑暗遮掩,在乌压压的人海里,寻找韩含的身影。
片刻,导师席位亮了下灯光,他借此发现了坐在林宥辰身后,举着他的Q版灯牌的好友。
韩含瘫着脸,明显坐在林宥辰身后,让他感到非常的被冒犯。
慕秋筠轻轻弯唇。
何其幸运,他的两位好友都在台下,观看他的表演。
“小筠,准备了。”程颢在身后提醒。
慕秋筠回去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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