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祖喻才接着道:“可要是什么都没查到,我又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和空虚。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你出轨还是忠贞不渝。”
左翌杰没说话。
祖喻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将桌子上的烟灰擦拭干净,“左翌杰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神经病,我玩儿不起。”说罢将沾满烟灰的手套叠好扔进垃圾桶里,“我放过你。”
“你别放过我。”
祖喻抬起头来,看见左翌杰没皮没脸地冲着他傻笑。
“你忘了我是个抖M?就算你不讲理,脾气坏,不分青红皂白地抽我大嘴巴子,可我就是屁颠儿地上赶着喜欢你。嘴巴子你随便抽呗,你别放过我。”
祖喻也笑了,像往常拌嘴时一样白他一眼,说:“那你的喜欢真不靠谱,你也太容易喜欢上什么人了。”
“你的喜欢才不靠谱,”左翌杰笑着回呛,“你也太容易放下什么人了。”
祖喻难得没和他争论,只是平静地看着左翌杰通红的眼睛,半晌,笑说:“其实咱俩之间有什么必要互相指责?你给我的也常给别人,我放的下别人也放的下你。”
说完,祖喻扔掉指尖早已燃烬的烟蒂,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出了一口气,慢吞吞道:“所以说,还是钱靠谱,占有即所有,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经过左翌杰身边时,他抬手拍了怕左翌杰的肩,轻声道:“走了。”
“祖喻!”走出门口时,左翌杰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那祝你暴富又幸福!”左翌杰背对着他朗声道。
祖喻亦没回头,“谢谢。”
一分钟后,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离,也一并带走了一切,包括时间,包括思绪,包括呼吸。
左翌杰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这样待了多久,直到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玄关处骤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打开门,快递员抱着一个挺大的箱子,问他,“请问是左翌杰先生吗?”
“是呀。”左翌杰神色如常。
“有您的海外邮件,您签收一下吧。”快递员将笔和箱子都递给他。
左翌杰看了眼他手里的箱子,摇头,“我没买过东西。”
快递员低头看了看箱子上的标签纸,“可能是朋友送的吧?收件人左翌杰,没错吧?”
“倒是没错。”
“那签收吧。”
快递员离开后,左翌杰随手将箱子扔在了玄关,接着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家里晃悠。
其实祖喻没带走什么东西,家里几乎什么都没变。
他晃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祖喻前不久包好的饺子,数了数,有35个,正好够俩人吃一顿。
晃到卧室,书桌和简易的书架上留下了很多书,包括鲁迅全集和西方经济学。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两页,书里掉出了一张手写的卡片。
左翌杰将卡片凑到眼跟前儿,上面写着——〔念及近来持家爱妻,表现良好,资以鼓励。生日快乐,左翌杰!〕
左翌杰乐了,耳边几乎能响起祖喻说这话时故作一本正经的语气。
而他只想说抠门玩意儿,我生日都过去半年了。再说都表现这么良好了,就奖励一纸片儿啊?
这样想着,又随手翻到了卡片背面,卡片背面还有字儿,用特大标粗气势汹汹地写着——〔每天游戏时间不许超过两小时!〕
笑意凝固在嘴角,这是几个意思?
左翌杰呆呆地看着卡片上张牙舞爪的字儿,猛地回头往门口走去。
遗落在玄关的箱子越洋而来,包装得很厚实。
他坐在地板上连撕带扯,已然忘了人类发展至今,已经有了剪刀这种方便好用的工具。徒手卸去层层叠叠的泡沫板,终于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一部崭新的PS5。
“艹......”左翌杰呆呆地捧着万人难求的游戏机笑了一下,在空荡荡的家里兀自大声惊叹,“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啦?!”
他爱不释手地抱着盒子左右端详,很想立马拆开看看。可眼泪和鼻涕忽然同时涌出,让他不得不腾出手去擦。
想起卡片背面的话,左翌杰乐得鼻涕冒泡儿,“每天不能超过两小时......切,不让玩儿还给买什么呀,怪馋人的......”
他佯装无事地起身抽了两张纸随意擦了擦鼻涕和脸,再次愉快地坐下来试图去拆包装盒外的塑封纸。可越是努力装作愉快,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眼泪源源不断的掉下,他就只好一直擦,一直擦。
“靠,算啦!”
左翌杰扔下PS往地上一趟,干脆放声哭了个痛快。
虽然他撕不开塑封纸,也留不住祖喻。
但他还是喜欢PS5,也喜欢祖喻。
后来一档娱乐节目的聊天环节里,主持人问大家,“如果恋人提出分手你们会努力挽留吗?”
左翌杰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啊。”
主持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决绝?”
左翌杰想了想,“因为一个人选择启程,肯定是要去他认为更好的地方的啊。”
“哪怕很喜欢都不会吗?”
“很喜欢就更不会了吧。”
“为什么啊?”
左翌杰若有所思,“因为......能做的事我已经在挽留之前都做了,挽留就成了最没用的事。”
节目播出当天,一个话题小小地冲进了热搜榜单几秒钟——#挽留是最没用的事#
第39章
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什么?
可以让祖喻搬进高档公寓,开上豪车,放下辛苦又艰难的刑事辩护,去夏锐之的公司当一名领年薪的高级法务。
可以让下午四点到六点的交通之声不知不觉换了主播,而电视上多了一名颇有路人缘的新晋娱乐节目主持人。
也可能什么都没变,行人依旧匆匆,立交桥依旧车水马龙,地铁二号线迎来送往了很多人。
不知不觉,A市又落雪,街道上张灯结彩一派辞旧迎新的红。汽车的电台广播里,交通之声栏目的女主播音色甜美动人:“又是一年元旦了,大家下班后都会做些什么呢?一名ID为“1123”的听众朋友留言说,去年这个时候和男朋友去三亚旅游,在海边的烟花中约定了今年一起回老家结婚,但今年因为男朋友工作调动,已经异地六个月了,想点一首[你在,不在]送给远在A市的他,希望我们都可以幸福。好的,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这首好听的歌,也祝福所有相爱的人,都能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走向新一年的春暖花开。”
车门被拉开,祖喻坐进车里,低头拍了拍大衣上的雪。夏锐之扶着方向盘一边发车一边不满地抱怨:“怎么这么慢啊?都说了不要紧的活先放一放,让人家金总等咱你多大的面子?”
祖喻赖得听他唠叨,伸手将广播音量调大了一些。
身后购物广场的巨大天幕轮回播放着不同的奢侈品广告,左翌杰牵着另一个男生走过五光十色的街角。
两人随热闹拥挤的人群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男生穿着纯白的羽绒服,戴着可爱的毛线帽,一手挽着左翌杰的胳膊,一手举着热腾腾的烤肠。左翌杰则一手被他挽着,一手帮他端着奶茶,手腕上还挂着臭豆腐炸排骨烤包子和冰糖葫芦......
“一样正经的没有,”左翌杰低头瞥了眼手里琳琅满目的零食,“能吃了这么些吗?”
男生将吃一半的烤肠塞到左翌杰嘴里,“人家每样都想尝一点嘛。”完全不在意周围不时飘来的目光。
红灯很长,左翌杰低头点烟。男生蹦蹦跳跳地左顾右盼,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伸手指向远处高楼掩映下的新贸大厦,“哎,你小时候听大人说过吗?新年的时候对着新贸大厦许愿能实现。”
左翌杰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高楼大厦没说话,嘴里叼着的烟结出了长长一节烟灰,很快被风吹落,飘散而去。
“是吗,我没什么愿望。”
“切,”男生撇了撇嘴,下一秒就被对面终于变换的交通灯转移了注意力,“哎!绿灯亮啦!”说罢拖着左翌杰一起随人流缓慢地往前移动去。
左翌杰和男生穿过马路,身后的黑色轿车转过街角,在这个繁华到谁和谁都不会再重逢的城市,无数次无知无觉的擦肩。
晚上,左翌杰走进酒吧,宋颉和Colin早就把酒点好了。
看见慢悠悠走来的左翌杰,Colin不满地嚷嚷:“慢死啦,怎么才来呀?酒都凉啦!”
左翌杰拿起他杯里盛满冰块的酒晃了晃,“这他妈是等我等凉的吗?”
宋颉往他身后看了看,“对象呢?不来吗?”
左翌杰拉开椅子坐下,“跟同学跨年去了。”
Colin不服气地撅起嘴,“真服了,凭什么你这对象一找一个高材生啊?不是985就是博士,而且当初不说好了让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嘛?怎么左一个右一个都赶我前边儿了啊?就因为我没念过大学?”Colin越说越来气,把酒瓶子重重往左翌杰面前一放,“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左翌杰笑笑,没等他说话,身后传来一道亮耳的妩媚声线,“这就叫知识改变命运,这年头做鸭还看学历呢,回家多认字儿吧你。”
Colin忿忿地看着左翌杰身后奇装异服背着电吉他的姚野,“打哪儿冒出来的你?请你了嘛?阴魂不散的,怎么总能打听到我们的据点?”
姚野将吉他放在身后,施施然脱了长三短四不知哪位抽象大师设计的视觉系羽绒服,拉开左翌杰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笑话!这里分明是老娘的主场。”说罢伸出纤细的手指往门口的立牌上一指——今日驻场乐队:Blood pump。
Colin眯了眯300度仍不肯戴眼镜的近视眼儿,“那写的什么玩意儿?布拉德彪马?”
左翌杰:“......”
宋颉:“......”
姚野:“您配副眼镜儿吧,这年头差生戴眼镜也不会被人笑话。”
作为半个监护人,宋颉不忍心了,站出来帮他说了句公道话,“他看清了,他是单纯不认得那两个单词儿。”
“嘿!”Colin越发恼了,“放屁吧你!看不起谁呐?布拉德我还能不认识了?”
姚野:“那你说说。”
“血嘛!”Colin用力敲着桌上的一杯酒,拔剑四顾睥睨群雄,“这酒!血腥玛丽!这我点的!”
“牛!牛牛牛......”姚野配合地鼓掌,再度指回门口的立牌儿,“那俩单词连一起呢?”
Colin不带丝毫犹豫,“血豹嘛!谁起的名儿?怪土的。”
宋颉清楚他那单行道的脑回路,忍不住低声提醒,“人彪马那标志画的是美洲狮......”
“血美洲狮!”Colin面不改色立马改口。
姚野扶额,“我愿三天不近男色只求你丫能闭嘴......”
左翌杰和宋颉已经乐得恨不得拿烟灰缸捶大腿。
Colin还在和姚野斗,“好像你多有文化似的,怎么地你上过大学?”
左翌杰抹抹笑出的眼泪,终于缓过口气儿来。伸手一指姚野,“还真上过,XX音乐学院,正经重本。”
姚野冷笑地睨着Colin,翘起二郎腿优雅地点燃了一支烟。
Colin的肩膀瞬间塌了下来,一丈八尺的气势熄灭了一半,寒心地看着姚野,“......好,我承认这是你伤我最重的一次。”
说罢调转枪头指向左翌杰,“感情你还真是因为学历看不上我?”
左翌杰:“我能嘛?我正经野鸡大学毕业。”
宋颉摸摸Colin的头,“你也别想太多了,他就是单纯记恨你两年前害他分手。”
“哦,这我确实无话可说......”Colin刚要惭愧地低下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我靠!你不也添砖加瓦了嘛!?”
左翌杰接过姚野递来的烟,大人大量地摆摆手,“别争了,二位爱卿都有汗马功劳。”洒脱得像是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那我等功臣敬陛下一杯。”宋颉端起酒杯敬左翌杰,似笑非笑的眼睛却看着姚野。
姚野撇过脸吐出一口烟,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恰逢后台备场的人出来叫姚野,“帅哥!备场了!”
姚野冷着脸回头,“叫美女!”
“美......美女......”
“神经病吧,为难人小伙做什么?那小帅哥一看就是直男。”Colin见缝插针地指责姚野,然后回头冲备场小伙挥挥手,“我也是美女。”
姚野没搭腔,起身背起吉他包往后台走去,离开时冷冷地瞥了宋颉一眼。宋颉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永远噙着看似温和而不怀好意的笑。
又是一夜狂欢,人群躁动,沸反盈天,酒精源源不断地流进血管,你在这里哭或是笑都不会有人听见。城市夏季荒凉,冬季漫长,莺飞而草不长。人们掏光金币换一剂安眠的良药,人生短短三万天,总得仰仗些什么才能让它快点过完。要找些什么乐子,要笑得大脑缺氧,要笑得脸颊发酸,要笑得声嘶力竭心里那只濒死的蝉才会安静一点。
凌晨三点,左翌杰摇摇欲坠地回到漆黑的家,光掏钥匙开门这一环节就差点难住他。酒精麻痹了大脑和四肢百骸,让他走到沙发边就顺势倒了下来。像吃饱喝足的饕餮,像饥饿的狗终于有了饱腹感。
他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却一下模糊了时间,梦里乱七八糟太多一闪而过的碎片,好像一下沉入了海里,一下又飘到了岸边,一会儿是黑夜,一会儿是白天。这是在哪儿啊?我要去干嘛啊?地球你能不能别转得这么快,转得人头晕目眩......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呼吸困难,急得一脑门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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