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只见两人头顶“滋啦”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那盏失修已久的路灯居然就这么“滋啦”“滋啦”的亮了,明晃晃地打在两人头顶上。
左翌杰愣了,金毛愣了,金毛主人也愣了。
“呃......”左翌杰有些尴尬地看着身边这个似乎只比自己大一点儿,扎着一截小马尾,看起来很有艺术气息的男人,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谢谢啊。”
小马尾看起来也自然不到哪儿去,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目视前方,低低“嗯”了一声。
那一刻左翌杰就忍不住想啊,你说人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躲在暗处有黑暗打掩护的时候,行为就是比光天化日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时放肆得多。怪不得现实满地社恐网上都是社交花呢。
就在左翌杰准备站起来假装打个哈欠,自然地道一句晚安,然后逃离这尴尬之地的时候,谢天谢地,他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宝贝老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左翌杰第一反应就是:祖喻如果不是打来电话和他说分手的,应该就是磨好刀准备问问地址来砍他的。
果然,左翌杰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耳熟能详的那一句:“在哪儿呢?”
OK,看来是来砍他的。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不是左翌杰预料之内的。
左翌杰还没回答自己在哪儿,就听见电话那边祖喻波澜不惊地说:“你要是在楼下的话,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个小区门口的鸡蛋灌饼。”
“哦,知道了。”左翌杰道。
“嗯。”祖喻挂了。
第6章
头顶回光返照的路灯还在“滋啦”“滋啦”地闪啊闪。
左翌杰把手机揣回兜里,起身跟一旁的小马尾打了声招呼,“那什么,我先走了啊。”
小马尾显然也看到了左翌杰的来电显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佯装自然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左翌杰愣了愣,也不知作何回答,于是啥也不是地“哈哈”了两声。
......
楼上,祖喻挂了电话之后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落在了那杯左翌杰给他端来的温开水上,水里还泡了几朵疏肝解郁的玫瑰花,花枝招展的鸟样非常有左翌杰的个人风格。
祖喻也知道自己刚才出于迁怒对左翌杰说得话有点伤人了,所以很有风度地率先低头,打了个电话跟左翌杰“求和”。祖喻给自己找台阶的方式一向晦涩又婉转,别扭得仿佛拐了十八个弯,但好在左翌杰每次都能精准地get到其中精髓,并好脾气地接受他算不上道歉的道歉。
果然,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左翌杰就没心没肺地拎着俩鸡蛋灌饼上来了。
左翌杰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祖喻正贤良淑德地系着围裙坐在厨房的小吧台前举着一雪糕棍包馄饨,见他回来也没说什么,自然地伸手去接左翌杰手里的鸡蛋灌饼。
结果左翌杰突然把手往身后一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祖喻的手尴尬地在半空停了一瞬,接着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祖喻说。
左翌杰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想怎么着啊?”祖喻无奈地说。
左翌杰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着他,凶巴巴道:“自觉点儿!”
“唉——”祖喻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快饿死了。”
“那行吧那行吧......”左翌杰十分没劲地把鸡蛋灌饼递给了他,不太高兴地把身上有点发潮的半袖脱了甩到沙发上,转身大步往卧室走了。
“等等。”祖喻说。
左翌杰有点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但还是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你过来。”祖喻啃着鸡蛋灌饼头也不抬地说。
“到底干嘛?”左翌杰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站过来点儿,”祖喻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平淡道,“我又不打你。”
左翌杰皱着眉头,狐疑地往他那边又挪了一小步。祖喻放下鸡蛋灌饼,抬手压着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来,在他喉结下边儿轻轻亲了一口。
亲完又把人往旁边一推,拿起鸡蛋灌饼接着啃,淡定道:“没事儿了,去吧。”相当事不关己的感觉。
但那一下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左翌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那个鸡蛋灌饼味儿的油嘴印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直接开启了无比幽怨的控诉模式:
“现在知道我好啦?知道打一棒子再给颗糖啦?不是祖喻你自己想想你刚对我说的那些是不是挺过分的,这也就是我心理素质好,刚要是换我给你来这么两句你早受不了了。是,我是赚得少,但我赚多少就能给你花多少,我一月赚三千能给你花六千,你好好想想,在钱这事儿上我跟你抠门儿过吗?上次你生日的时候巴拉巴拉巴拉(此处省略八百字).......”
八分钟后——
“还有什么叫我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什么叫我拿一屁用没有的野鸡文凭?你当咱们市广播电台是好进的么?野鸡文凭怎么了,咱水平在这儿摆着啊,你别总拿你那套价值观衡量所有人,这世界有聪明的就有笨的,有勤劳的就有懒的,知足常乐豁达开朗也是种美好品质啊......”
在左翌杰滔滔不绝地抱怨声中,祖喻沉默地啃完了两个鸡蛋灌饼,还包了三十多个小馄饨作为俩人明天的早餐。至于左翌杰具体说了什么,他确实没注意听。
祖喻把包好的小馄饨放进冰箱,逮了个左翌杰停口的空隙,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他道,“确实,以后咱们都注意吧。”
看着祖喻认真的眼神,左翌杰觉得自己苦口婆心的教化起到了一定作用,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顿折腾下来已经有点儿晚了,上床以后两人什么都没做,直接关灯睡觉。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片黑暗之中祖喻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困顿地拍了拍左翌杰的胳膊,道:“腰有点儿酸,帮我捏一下。”
左翌杰已经快要进入梦乡了,听到祖喻召唤自己,还是迷迷瞪瞪地伸过手来,边捏边说:“今儿可什么都没做,你腰酸不赖我啊,绝对是加班儿加的......”没捏一会儿就胳膊搭在祖喻腰上睡死了。
“啧。”祖喻不咋太满意地瞥了他一眼,再次长长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突然觉得左翌杰胳膊这样压着也能缓解一些,不一会儿便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左翌杰刚到单位就发现播音员休息室里挺热闹,便随口问道:“有什么好事儿这是?”
跟他关系挺好的小李立马凑过来兴奋地说:“哎,你别说,这回真有好事儿。”
左翌杰不太在意地笑笑,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道:“说来听听。”
小李说:“台里跟XX视频合作,办了个主持人大赛,海选自愿报名,咱们也能去。”
“你想去啊?”左翌杰笑看着他。
“废话,能露脸的机会,没准儿就被娱乐公司看上了呢。”小李一本正经道。
左翌杰点了点头,也没太忍心打击他,就道:“是,说不定呢,你好好努力。”
小李深沉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向他,“你不报吗?”
“我不报。”左翌杰摇头,打开平板开始浏览昨天的听众留言,准备摘几条今天节目上读一下。
“为什么啊?”小李挺不理解地看着他。
“我条件不行。”左翌杰随口敷衍道。
小李拖着椅子退远了一点上下打量他,打量完了还算中肯道:“其实我觉得你也还可以,虽然比起我的话外观上是稍微差了一点儿,但在咱们台里也算挺不错的了。一起试试呗?”
左翌杰看着从他鼻孔中探出头来略显调皮的鼻毛,和距离眉毛略显遥远将整张脸无端端扩大了三分之一的发际线,觉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害,我真不参加了,你去吧。你看你声音条件又好,又、又.......额,是吧,加油。”左翌杰内容略显空洞地鼓励了他一下,说完自己都觉得真是不如不开这个口。
但好在小李对他的鼓励还蛮受用,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了一小镜子对着自己一顿狂照,也不知从哪儿照出自信了,拍拍左翌杰的肩道:“好吧,那我也不强求你了。总之哥出圈了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兄弟。”
“哎,那是,谢谢哥。”左翌杰点头。
其实他倒不是看不起人小李,主要是觉得这主持人大赛压根就不是什么会有谱的事。人主办方是办节目的又不是做慈善的,好容易费钱费力的搭了一平台不就是拿来捧自己家新人的么?还能让咱们这些没资源没背景的出了圈?那不合理,说不过去。
而且这些各种各样的选秀兴了也不是一两年了,都知道要是没做好往里面砸个十几万的准备,肯定连太子陪读都混不上。咱就是退一万步讲,就说这节目真是真心诚意秉着公平公正的精神挖掘人才来了,那也得看看咱们对手是谁不是?虽说大家都是电视台的一份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咱们扪心自问,咱们当初之所以会来广播栏目而不是去台上露脸,那本身就说明了咱们到底和人家正经主持人是有一定差距的。就算咱脸长得勉强也算端正了,但人家能上电视主持的能有长得难看的吗?
到时候参了赛,无论是颜值、专业技能、镜头感等等等等都和人家不是一个水平,人家娱乐公司还能撇下人原生态纯天然的不要把咱们几个歪瓜裂枣签过去培养改造?又不是来扶贫的。
但同事之间左翌杰也不好说太多,万一人家真有那命呢?那不是在人飞黄腾达的路上使绊子了?所以他还是保持了虚伪善良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乖乖把下午要播的节目策划做了。
第7章
上午收集完素材,串了篇主持词交给领导审核,左翌杰这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一大半儿了。
之后又开了个不长不短的部门会议。会议上,栏目组长三言两语地通知了一下大家早就传开了的“主持人大赛”的事儿,又对近期工作中的不足提出了批评,其中交通之声栏目的主持人左某一马当先,因节目赞助的流失问题被单拎出来骂了十多分钟。
会议结束,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来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左翌杰的肩,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赞助嘛,音乐栏目这么吃香,不愁拉不到赞助的。”
而显然,左某本人自身的心理素质要比他们想象中还强大的多,不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挨批了好难过”的失落神情,合上平板后还一脸震惊地问出了:“啊?刚才领导是在骂我吗?”这般令人无言以对的问题。
那一刻A市广播电台的众多播音员们都沉默了,你也说不清丫脸皮厚成这样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一种让人望尘莫及的人生境界。
播音员的收入和节目赞助是直接挂钩的,有赞助就有提成,不然光靠那点儿基本工资,估计连饭都吃不起。但现在广播电台的工作一年不如一年好干了,各种有声APP、网络电台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市场严重挤压,谁还听调频呢?所以赞助流失问题倒也不是左翌杰一人独有的。可气人的地方在于左翌杰主持的是这行仅剩的还算有竞争力的交通音乐栏目啊!丫守着最肥的田还能把地种成这样,能不遭人恨么。
所以台里觊觎左翌杰那位置的人其实很多,然而这暗流汹涌内卷严重的环境似乎对这位爷毫无影响。依旧是那副得过且过,手里的活干完绝不加班赚外快的德行。这就让不少人怀疑左翌杰会不会其实是个隐藏的富二代,虽然左翌杰和他们一样地铁上下班儿,虽然他Dior半袖下搭得经常是网络爆款35包邮的休闲牛仔,虽然......
但其实左翌杰就只是单纯的懒而已,拉赞助嫌麻烦,赚外快嫌累,反正自己一天生基佬也不结婚娶媳妇儿,一无彩礼之压力二无育儿之忧愁,每月几千块基本工资又饿不死他,那么奋斗干什么呢?
晨会上领导义正言辞地批评一点儿没激起左翌杰同志痛改前非、艰苦奋斗的豪情壮志,中午吃完饭还趁午休时间溜去附近网吧打了会儿游戏才回来。
下午上完节目,走出演播室的时候正好六点。左翌杰一边慢吞吞地往休息室晃悠,一边思考今天是直接回家还是继续开二号线去接祖喻。但鉴于地铁站深情守候这套昨天已经玩过了,同一招玩得多了就没意思了,所以他决定今天还是直接回家。
左翌杰是那种骨子里就浪漫的人,喜欢在平淡的生活里隔三差五地准备些小惊喜,用他的话来说,这叫“保持对生活的新鲜感”。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日子绝对不会过得没意思,缺点是你会担心对方永远长不大。祖喻是现实主义者,他似乎更希望左翌杰能把这些心思花在“努力赚钱”这事儿上。
这个点台里人已经不多了,除了晚上有节目的,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回家了,只有个别楼层的演播厅灯还亮着。回到休息室,左翌杰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祖喻二十分钟前给他发过两条消息。一条是:[公司有聚餐,晚饭自行解决。]
另一条是:[冰箱里有前天包好的饺子。]
左翌杰回复:[收到。]把手机揣回兜里。
一边跟身边三三两两离开的同事打过招呼,一边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包。大家很快就走光了,左翌杰刚把包甩肩上,正要离开时,休息室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了。
“嗨。”倚在门框上的男生猫儿似的冲他弯了弯眼睛,歪着脑袋狡黠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漂亮的有点雌雄莫辩的精致五官,浓重的眼线,皮靴银链黑T恤的朋克打扮。左翌杰愣了愣,很快就认出人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熟络地笑道:“我去,你怎么在这儿啊?”
姚野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向他走来,慵懒道:“有个电台栏目邀我们乐队做嘉宾,刚在旁边录完。”
“挺牛啊”,左翌杰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嘴角,“真成原创音乐人了。”
姚野就是一年半以前2·23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个带人上门还嘲讽地瞥着左翌杰反问:“这就算野?”的牛X小零。左翌杰认识他很久了。遇到祖喻之前,这基本是他“交流”次数最多的固定合伙人,但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固定合伙人他就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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