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推脱的理由,唯独她不无辜。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丹卿终于确定,在背后指使李璘行凶之人,正是沈瑶碧无疑。
究竟什么原因,竟让沈瑶碧痛恨他至此?
借刀杀人失败后,沈瑶碧仍不愿放弃陷害他,她利用容婵的失踪,再“无意”泄露他与顾明昼的纠葛,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彻底摧毁他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
当真是步步为营、工于心计。
丹卿保持深呼吸,维持镇定。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此时此刻,他必须说出一切,哪怕他没有证据,哪怕无人信他,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他气急败坏的反咬……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丹卿猛地掀起眼皮。
当璀璨日光涌入眸中的刹那,丹卿忽然听到容陵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容陵都是那么的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仿佛在这世界上,就没有让他容陵慌乱崩溃的事情。
“瑶碧神女说得不错,闲言碎语,确实不可轻信。”
男声懒懒的,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毕竟没人比本君更清楚事实真相。”说着,容陵散漫地抬起下颔,光明正大地望着所有人,他冷白的侧脸,恰恰被一缕暖晕笼住,色若春晓。
成功吊足大家胃口,容陵仍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作态,他掸了掸衣袖间不存在的尘灰,忽然漫不经心道,“青丘少主与顾明昼,确实并无私情,与他另有私情的,应当是本君才对。”
全场哗然。
就连宝座上的天帝容渊,都骤然沉了脸色。
容陵却笑意不减。
他从容淡定地接受所有人的目光,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轰”得一声,丹卿如同被巨雷劈中,面颊倏然绯红。
他浑身血液,好像都在往头顶疾冲。
容陵怎可如此胡言乱语?他疯了么?他一定是疯了!
他们曾经相好时,他都并未将他身份公之于众,现在既然都已分手,他为何还要将那段过往,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丹卿不需要容陵用这种方式,为他洗脱冤屈或是罪名。
此时此刻,所有神仙的表情都很精彩。
容陵当然知道,他的坦白意味着什么。
容陵很想很想,止步于此,但他不能。
目光落在丹卿绯红脸颊,容陵蓦地冲他笑了笑,他笑得颇开怀,有种艳阳烂漫之感,好似花朵盛放到最绚烂的时刻,然而盛极必衰,紧接着便是开至荼蘼,戛然落寞……
“前尘往事罢了,于半年前,我与青丘少主,已和平分手。”
容陵的笑容逐渐褪色,他口吻不咸不淡,仿佛玩笑般道,“因为本君之故,青丘少主与阿婵倒是相处得不错,所以他们之间不存在夺爱之仇,与其说丹卿因为顾明昼,从而看不惯容婵,倒不如说,他对本君因爱生恨,故而才对容婵生出杀心。这般理由,更为合理不是么?”
丹卿:……
丹卿都快被容陵气笑。
脸颊红晕一扫而空,丹卿实在是百口莫辩。
他对容陵因爱生恨?
胡言乱语,是不是也该有底线、有尺度?
丹卿此时如同被架在火上灼烤。
他通体滚烫,有羞有恼,也有怒。
虽然他明白容陵的用意,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感激他。
容陵终于收回目光,不再看丹卿。
这时,他仿佛又变回九重天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太子殿下,庄重且威严。
“父君,母后,此事可否交由儿臣全权彻查,儿臣定会尽快找出真相,以及阿婵的下落。”
容渊冷冷看着容陵,神色复杂,似失望,又似无奈。
至于天后,更是难以维持她表面的优雅从容,先是幼女失踪,再是容陵……
天后蓦地别过头,眼角泪光闪动。
“依你所言,便交由你处理吧。”
当着诸仙的面,天帝缄默再三,终是妥协。
第161章
容陵与丹卿有过一段故事的消息, 就这样在四海八荒,不胫而走。
各种版本,描绘得栩栩如生, 其中流传最广、可信度最高的,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这一版。
丹卿的角色自是“神女”。
据说丹卿与容陵曾于人间历劫,生死相许。
回归仙界后, 两人旧情难忘, 索性瞒着九重天, 展开一段地下恋。
可惜好景不长, 容陵终是幡然醒悟,因不愿被情爱捆缚,他果断向丹卿提出分手,可怜这位青丘少主, 他用最青春纯真的年华,以及一颗最滚烫炽热的心,让容陵彻底明白,守护苍生、坚守正道,才是他真正向往的毕生所求。
姬雪年忍笑将这段讲给丹卿听时,丹卿差点酸掉四颗牙。
随即点评道:“这些仙者, 倒是惯会往容陵脸上贴金。”
漫天流言蜚语, 并未给丹卿造成实质影响。
自始至终, 故事的主角, 唯有容陵一人。
无论美誉称赞, 亦或是诋毁斥责, 皆由容陵全盘接收。
似乎所有人都笃定,丹卿只是路过容陵人生的小小配角,不值一提。
他就像一块试金石, 起的不过是磨砺考验容陵的作用罢了。
丹卿的成功隐形,少不了容陵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那日凌霄殿上,容陵刚“出尽风头”,后脚狐帝宴祈便气势汹汹找上门。
“容陵,你到底什么意思?”宴祈大马金刀地落座主位,一双久经岁月历练的黑眸,狠狠锁定住容陵,不乏质问道,“与丹卿撇清干系,说为了保护他的是你,如今将他推至风口浪尖的,又是你。敢情好与坏,皆由你这张嘴来定是吧?你很有能耐嘛太子殿下!”
宴祈每个字都蓄满嘲讽,很是阴阳怪气。
容陵一袭月白衣衫,静静伫立下首,他眉眼微垂,倒也并未辩驳。
如容陵这般身份性情,能任由宴祈在自己的地盘造次撒野,已很是退让。
宴祈发完火,沉哼一声:“本座并非无理之人,凌霄殿上,你有心替丹卿洗脱嫌疑,本座心存感激,但你就不能用更温和、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若非殿下后面追加补充,本座以为您急着向全天下宣示主权呢!”说着说着,宴祈的口吻,又变得讥诮带刺,“还有件事,本座想请殿下赐教一二。您主张让丹卿离开青丘,从而引出魔域,可您安排的护卫将丹卿守得密不透风,就差在脸上写着,这是个陷阱,你们快来跳!试问魔域之人是否蠢笨如猪?他们可会排着队自投罗网?”
容陵:……
“若我撤去丹卿身边的人,狐帝又能否安心?”
“……”
这下无言以对的人,终于轮到了宴祈。
挖苦容陵他虽是第一名,但真涉及到丹卿安危,宴祈却也不敢轻易冒险。
宴祈阴沉沉坐在主位,一张臭脸拉得老长。
容陵自是不好得理不饶人,此事确实两难,无须宴祈提醒,容陵也已意识到不妥。
至于凌霄殿那番话,容陵说完虽不至于后悔,但他必须承认,是他唐突冒失了。正如宴祈所说,只要沉住气,他绝对可以用更好的方法,替丹卿洗清嫌疑。
但那一刻,看着丹卿分明无助羸弱,却努力把脊背挺得笔直的倔强模样,容陵的理智便荡然无存。
怒火在血液熊熊燃烧,容陵唯有攥紧双拳,才能维持表面的镇静,才能阻止自己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他怎能允许旁人随意污蔑丹卿、欺负丹卿?
所以,他终究还是冲动了。
“我会早日解决丹卿身边潜在的隐患。”
宴祈临走前,容陵似是已想出新的计策。
宴祈则道:“三公主的行踪,青丘会调动全部势力,帮助搜寻。”
……
一个多月转瞬即逝。
他们仍没有容婵的任何音讯。
西海茕茕岛。
腥咸的海风,刮得丹卿衣袍鼓起,显现出他日渐纤细的身形。
姬雪年与崖松苦中作乐,在礁石下生起篝火,炙烤着海里捉来的鲜味。
丹卿委实没兴致展现他的厨艺,崖松也一副生怕他动手的模样。
炊烟袅袅,丹卿蔫蔫坐在海边,无精打采。
这些日子,各族各界都在寻找容婵,虽然丹卿能耐有限,也很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所以他与姬雪年、崖松三人,便沿路顺着海域,一点一点地搜索排查,丝毫不嫌繁琐辛苦。
眼下能确定的是,容婵仍活着。
天后宫殿里,象征容婵生机的那棵命树,仍绿意盎然,并无枯萎迹象。
可一日不找出阿婵,丹卿的心便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你们先吃,我想再到深海看看。”丹卿凝望着碧幽大海,突然开口道。
见丹卿坚持,崖松丢下刚吃一半的螃蟹,跟着起身道:“我陪你去,”又怒瞪姬雪年,“你!不准偷偷把我的螃蟹全部吃光!”
姬雪年撇撇嘴,从鼻腔哼出一声,也不知是应允,还是在表达不屑。
“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潜入深海途中,丹卿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崖松。
崖松弯唇笑开,随即露出两排雪白的少年牙:“不止丹卿你担心,我也很想早点找到阿婵姐姐的呀!阿婵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
与崖松抵达深海后,丹卿点燃广陵缠枝灯,黢黑海底,顿时亮起一圈圈朦胧的光晕。
此灯乃宴祈所赠,能寻出海底的大多隐蔽秘境。
容婵无故失去踪迹,最合理的推测,便是她被气流卷入极其复杂的秘境之中,就像凫丽郡黑崖,丹卿被吸进溶洞那般。
然四海疆域辽阔,比黑崖的情况,又严重复杂出许多倍。
连日以来,丹卿他们靠着此灯,倒也找出不少荒芜的深海秘境。
可容婵,并不在其中。
“阿婵姐姐修为不弱,又有诸多保命神器傍身,能将她困住,还不能传递信号的地方,会不会是上古秘境?说不定阿婵姐姐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阴差阳错闯入上古秘境,最后还能得到莫大的机缘与传承呢!”
丹卿苦笑道:“若如此便好了。”
两人又往前行百里,广陵缠枝灯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丹卿与崖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澎湃与期冀。
“这个秘境一定相当厉害吧?”崖松双眼冒光道。
“先让姬道友过来帮忙吧。”丹卿思忖着说,“为确保安全,还得再请些厉害仙人助阵,崖松,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想想啊……”
“我们三人索性各请一位吧。”
“行。”
待姬雪年集合报道,三人开始搜索各自的朋友圈。
丹卿挣扎许久,只能给狐帝宴祈传讯,问他是否有时间帮个小忙。
身为青丘之主,繁忙自是理所当然,丹卿等了会儿,没能等到回复,他正打算向云崇仙人求助,面前白光陡然一现,闪耀得丹卿下意识用袖摆遮住眼睛。
昏暗里,丹卿缓缓地,眨了下眼。
清冽疏淡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在丹卿鼻尖融散开来,似积雪压松枝,又似是冰雨坠青瓦。
——是容陵。
哪怕视线被阻绝,丹卿还是能立刻辨认出容陵的味道。
他究竟是何时,将容陵气味刻入骨髓的呢?
日积月累,大抵早在不知不觉中,他便已然习惯了吧。
丹卿眼睛忽然有点痛。
都怪这该死的习惯!
放下袖摆,丹卿不看那抹惊艳出尘的身影,而是面无表情地望向姬雪年、崖松。
他断然不会寻求容陵的帮助,所以……
姬雪年急了眼,当即自证清白:“我群发了上百条传讯,只有容陵腿长跑得最快,这可不能怨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崖松目光闪烁,他发自肺腑地想叫容陵,但在丹卿面前,他必须摆明立场啊,于是崖松弱弱道:“我手抖,一不小心发错了。”
丹卿:……
这俩当真绝了。
丹卿有气不能出,再者,他若过于斤斤计较,岂不显得他很不大度?
分手虽不能做朋友,但也不至于退避躲让。
想是这般想,丹卿的身体却很诚实。
他佯装自然地绕到姬雪年身旁,与容陵拉开距离。
或许,丹卿对容陵还是存有怒意的。
丹卿恨沈瑶碧,他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
倘若不是她,容婵也不会遭受劫难,她那么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如今独自一人,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就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沈瑶碧仍旧做着她高贵矜傲的神女。
听说倚帝近日频频向容陵示好,沈熠也没少带着沈瑶碧去九重天,他们一定觉得沈瑶碧很委屈、很无辜吧?容陵是不是也被沈瑶碧的外表欺骗了?
丹卿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回容婵。
待容婵归来,他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丹卿始终未看容陵一眼。
一个容陵,足以抵得上一个团,哪怕他碎灭的神骨仍未完全愈合,但实力也远超大多数仙者。
几人一合计,觉得战力已足够,便开始行动。
四人跟随广陵缠枝灯的指引,很快确定位置,顺利破开秘境。
然后,经过足足两个时辰的与凶兽酣战,除容陵,丹卿三人都狼狈至极。
秘境里封印着的,竟是他们只在传记里见过的上古恶兽。
冲出秘境后,姬雪年毫无形象地趴在礁石上,方才他被那凶兽追着屁股一路猛击,实在可怜又委屈。
“凭什么它只打老子?”姬雪年气得要死,他苍青着脸,用手直捶石地,“因为老子比你们长得帅吗?”
“……”
崖松都不好意思打击姬雪年,毕竟他真的巨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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