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常姞还靠在苏莳的怀里,鼻间尽是清新的风信子花香。她蓦然想起不久之前她买了一盆水养植的风信子养在宿舍的阳台上,打算等风信子开花那天送给苏莳。
但还没等常姞和苏莳说起这件事,苏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而当苏莳划开屏幕之后,常姞的余光看到那是路滟的来电,她还看到苏莳发自内心地笑了。
“路滟。”常姞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终于知道灵魂深处流露的悲伤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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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北欧的路滟此时站在细雪纷飞的街头,异乡的寒雪覆盖不了她想起故乡的亲近。她长着一张很颓美的脸,似一朵含着烟的黑红玫瑰,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人心。
“姐姐,我在这边的戏份拍完了,明天的航班,这么久没见,你要来接我吗?”
路滟,娱乐圈的黑玫瑰、毒罂粟。她最擅长演“恶女”角色,豪门里玩弄权贵的大小姐,西幻剧里笑着用玫瑰刺杀人的伯爵,婚礼上将微型炸弹藏在首饰盒里炸死仇人的复仇女……
她演的角色坏得美丽,坏得迷人,她们野心勃勃,她们敢爱敢恨,她们敢于斗争,也敢于谋杀。
随着一个又一个角色的爆火,路滟跻身为娱乐圈顶流女星,粉丝无数,获奖无数,此次更是出国参演国际名导导演的大片。
“嗯?那么多粉丝抢着给你接机,哪轮得到我。”苏莳和路滟聊天时,整个人也是轻松而松弛,恍若对方是她很亲近、很信任的人。
“你知道的,你不一样。”路滟倚靠在路灯柱旁,听着苏莳的声音,抬头看着亮光里的雪花打旋着飘下。
她拿出一根烟用牙齿叼住,随即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头。
云雾弥漫,模糊了她颓美靡丽的容颜。她蓦然漫不经心地笑了,想起以前读书时被苏莳没收过的烟。零星的烟灰抖落在地,和皎白的雪混在一起。
她知道,苏莳于她一直都不一样。
听到路滟的话后,苏莳愣了一下,便应下了:“好,你让你的助理出发前先过来接我,我去等你。”
“好,那明天见,姐姐。”路滟挂完电话将吸了一半的烟扔进了垃圾桶,拉起围巾拢住自己的半张脸,走进这风雪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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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姞在听到路滟这个名字时突然就愣住,她靠在苏莳的肩膀上听到路滟一声声的“姐姐”后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她恍惚间意识到她为何会莫名升起一股浓重的悲伤感,如同她的身体先于灵魂在诉说的告别。
“路滟”这个名字常姞并不陌生,她在上一世就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她在各大商场的地广看到她,在屏幕上看过她扮演的角色,亮相的红毯。
气质独树一帜,演技出神入化,容颜颓美靡丽,她们都说这是属于路滟的黄金时代。
但让常姞对路滟最印象深刻的是她和苏莳的绯闻。那时的常姞已检查出重疾,她终日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生命和时光一起飞快地流逝。
上一世,记者拍到路滟和一陌生女子拥抱并共宿一室后便将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传到网上,一时之间各种揣测涌现出来。有的认为这只是同性朋友之间的友好互动,有的则是猜测这是路滟隐瞒的爱情。
吃瓜群众将目光落在女明星路滟身上,只有常姞将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银发背影上。
她认出,那是她日思夜想的苏莳,那也是常姞在生命尽头为她写下一句句不为人知的情诗的那个人。
她看着苏莳的照片感觉到眼睛湿了一块,原来对一个人的思念确实会深入骨髓,化为流淌的血液。
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没过几日,路滟去参加综艺时就有主持人问起了这个话题。
她们的对话在跨越时空之后常姞依旧记得很清楚——
主持人:“照片里的人是路小姐的朋友吗?”
路滟:“不是,是姐姐。”
主持人:“亲姐姐吗?”
路滟:“不是亲姐姐,你们知道的我是独生女,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主持人:“很多粉丝都在好奇你的性取向,你方便向你的粉丝朋友透露吗?”
路滟:“我以为这个答案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女同吗?”
路滟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一抹笑意,颓美的容颜瞬间生动摇曳起来:“我爱女人,我只为女人着迷。”
这个短暂的采访播放后,社交平台就瘫痪了。毕竟,路滟——一款很斩女的女明星。
上一世常姞离世之时,她希望永远有人毫无保留地去爱苏莳,给予她生命的种种陪伴,让她拥有美丽、自由而并不孤独的一生。
而有幸重活一世,常姞走过无数个在缄默中思念的长夜后来到苏莳面前。当她看到苏莳和久远的过去一样站在她面前讲课时,常姞还是因为情诗系统的缘故主动朝苏莳伸出了手。
留下的遗憾实在太多,她也想勇敢去爱一次,试一试能不能成为苏莳生命里那个陪伴她的人。
倘若勇敢之后,爱意没有回声,倘若她伸出手后,她等待的那个人会选择牵住别人的手。常姞猜想自己也会笑着去面对一切,释然一切,祝福一切。
可是经历了这段时间和苏莳的朝夕相处,她们在昏暗的夜晚完成一幅独特的彩绘图,她们在群山之巅处共赏一片美丽的星空,她们在看完一部喜欢的电影后自然地亲吻……
正因为常姞无比享受着这一切,所以她才会此时如此无措,如此害怕失去这一切。
爱是什么?
是一场幻想。是她害怕失去这场幻想。
第38章 下雨天也不影响我想给你送花。
不过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常姞却恍惚觉得自己踏过了经年的沉浮。
所有杂乱的思绪生长成藤蔓,将她紧紧捆绑,让她无法挣脱,无法理智,无法开口。
常姞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苏莳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问她:“怎么了?怎么还发起了呆?”
苏莳的声音将常姞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常姞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在苏莳的注视下扯出了一个很平常的笑容,最后将起伏的情绪藏匿起来,语气平静地说:“没有,只是想起了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想先回学校。”
苏莳的目光流转在常姞脸上,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起身送她回去。
苏莳将她一路送回宿舍,她们稀稀疏疏地聊着日常,常姞其实有很多关于路滟的问题想问苏莳,可那些话语像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咽喉处,刺痛着她,却又吐不出来。
毕竟,她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刨根问底呢?常姞的指甲不动声色地陷进自己的掌心,刺痛着自己。
常姞买了一盆风信子养在阳台上,每日给它换水补水,把它往有阳光的地方挪,日复一日地期待着它开花。
时间确实一直在前进。
当风信子开花那天,常姞才知道春天早已悄然而去。
她养了许久的风信子在最后的春日里抽出枝条,生长出朵朵淡紫色的花瓣,很像她曾经在苏莳后背上画的那一簇。
也是那一天,常姞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热搜推送——《知名女星路滟回国,惊艳亮相机场。》
看到消息推送的这一刻,常姞愣了很久,猜想着苏莳此时应该坐在路滟的车上,她们正在完成一场跨越千里之外的赴面。
常姞的手指触碰着刚开花的风信子花瓣,内心复杂的思绪交汇成流向不明的河流,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送出这盆风信子。
还是要的。
毕竟,她给不了苏莳贵重的、华丽的一切,她目前能给予苏莳的只有她无暇的爱以及她养的风信子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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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莳在晨曦之分就坐上去往机场的车,天光朦胧地亮着。她想起去年也是在这样朦胧的早晨,她送别路滟离开海城。
时间如风流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但苏莳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那时的她还没有遇到常姞,她和列车轨道一样稳步前行的人生走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莳又想到常姞最近对她生疏了一些,即使常姞依旧每天和她念情诗,但苏莳总感觉常姞在她面前往后退了一小步。
当车子抵达机场时,苏莳坐在车厢里聆听到机场外起伏的喧嚣声。
苏莳侧眼透过玻璃窗看见路滟身着黑色皮衣,淡眉浓唇,身上还沾着大西洋彼岸的咸味的风。她微笑着和粉丝打招呼,眼里藏匿着惺忪的睡意,像一杯微醺的黑朗姆酒。
路滟上了车的后座,她狭长的眉眼上挑了一个弧度,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好久不见,我的苏莳姐姐。”
苏莳打量着路滟,那个初见时稚嫩、青涩又张扬的小姑娘在时间中蜕变成流光溢彩的蝶。
但此时看到她耷拉着眼皮犯困的模样,苏莳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苏莳拿过旁边的薄毯递给她,目光落在她乌青色的眼底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中午之前都跟没睡醒一样。”
路滟拉起薄毯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语气逐渐含糊不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了解我。”
汽车堵塞在拥挤的街道上,耳边汽鸣声急促地起伏着。
苏莳蓦然问道:“路阿姨最近怎么样?”
路滟睁开眼睛,勾起一抹笑意:“她挺好的,最近又在准备她的新品牌。毕竟,路女士的人生准则是:失败没关系,她可以回档重来。”
“嗯,挺好的。”苏莳回应着,只是望着窗外出了神。
苏莳想起了她十七岁那年的那个夏日,她回到家后没有看到她的母亲苏琴,而是看到了一脸憔悴的路阿姨——路姣,也就是路滟的妈妈。
记忆是一座沉重的山。十七岁的苏莳在路女士的脸上窥见了这座山,那里弥漫着难以散去的阴霾。
“苏莳,你妈妈给你留下一封信以及所有的资产,并将你托付给了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半个女儿。”
路姣将那封信和遗产协议递给苏莳,叹了口气:“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很爱你,只是她战胜不了心魔,也战胜不了病魔。但是她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去勇敢地对抗过了。”
听到母亲自杀的消息后,苏莳怔愣地站在原地,她的目光久久地停在窗台那盆枯萎的风信子上。
猛烈的阳光将她的世界照成两半,一半是她十七岁时眼中憧憬的天光大白,另一半是她看到枯萎的水仙花时恒久孤寂的晦暗。
那一刻,苏莳深刻地感受到世界的荒谬,命运燃烧之时,总是火焰朝上,眼泪朝下,那么悖论,那么矛盾。
十七岁的苏莳看到西西弗斯推动的石头滚落在她眼前,将她的高楼砸成一片废墟。她站在废墟之上,两手空空,握不住浅薄的风、变幻的云以及一滴悲伤的泪珠。
从此之后,苏莳多了一个不是妹妹却胜似妹妹的人——路滟。
苏莳跟随路阿姨来到路家的第一天,就收到了路滟的见面礼,她捧着一个礼盒递给苏莳,耷拉着眼皮,像没睡醒一样,却朝她扬起明媚的笑容:“我妈妈说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请多指教啊,苏莳姐姐。”
苏莳接过了礼盒,也连同接受了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路姣是一个新兴企业家,有很多的工作和应酬,经常不在家,因此别墅里大多时候都是苏莳和路滟相依为伴。
苏莳自从看到路滟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苏莳是学生会主席,严谨理性,最守纪律。
路滟慵懒随意,有起床困难症,总是踩着铃声来到教室,因此偶尔会迟到。每次苏莳值日看到她迟到时,都会面不改色地记下她的名字。
这时的路滟总会眨着她猫一样狡黠的眼睛,狭长的眉眼一扬,示弱说:“我的好姐姐,别告诉我妈妈。”
苏莳不可置否,她并不会打这种小报告,只是提醒路滟:“下次注意不要迟到了。”
但路滟就如同一朵清晨无法醒来的花,在流转的时空中聆听着苏莳一次次的提醒。
而她和路滟之间平静的岁月也在不久之后被迫终结。因为,路阿姨的公司被合伙人卷资跑路后宣告破产,她们居住的别墅也被抵押给了银行。
出事之后,苏莳拿出了母亲留给她的资产想要帮路阿姨还一下债务。
但是路阿姨看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苏莳,那是你的妈妈留给你的,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动用它。你要记住,那是只属于你的财产。”
也是那一年,路滟进了娱乐圈,那个早晨永远睡不醒的小女孩顶着晨曦的光一步步地往前走,跋涉过露水深重的山峦,去登顶她的群峰之巅。
好在,候鸟迁徙,会穿过风雪去抵达它的栖息地。而路滟穿过娱乐圈里大大小小的飓风,终于站稳了脚跟。
“今天下午我还有个采访通告,姐姐,我联系了几个好朋友,后天我们一起去老地方聚一下?”路滟蓦然睁开眼睛看向苏莳。
路滟说的朋友也是苏莳的共友,是同个圈子里多年交情的朋友。于是,苏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
也算是给路滟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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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常姞一直蹲坐在那盆风信子盆栽旁边,抚摸着风信子刚刚生长出来的柔软花瓣,任凭情绪泛滥成灾。她可以抚平一朵花的褶皱,却抚平不了自己错落的情绪。
最终,她还是拿起手机给苏莳发了条信息:“姐姐,我现在想见你,可以吗?”
苏莳看到这条消息时还在路滟的接机车上,但是将路滟的私人车开去学校多少会有些惹眼,思索之下苏莳还是回拒了常姞。
“现在不太方便,晚上我去接你可以吗?”
拒绝常姞的要求让苏莳莫名地感到心情烦闷,她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常姞回了消息。
“好,那就今晚见。”
常姞回完这条消息后抬眼看着远处,太阳像一颗被树梢戳破的蛋黄,阳光流向大地。站在树枝上的鸟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常姞就在这么一个寻常的瞬间感到了无比落寞,但无法抑制自己敏感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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