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芮接过水,感激地喝了一口:“谢谢叶哥啦!等这次展览忙完,我立马休年假回老家躺平!”
她想到在海边老家无忧无虑的状态,感觉身为打工人的自己又有了不少动力。
“熬过就是解脱!”
叶云樵也被她话里的冲劲逗笑:“好,熬过就是解脱!”
“对了黄芮。”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名单。
他低头看了几秒,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名单上的某个名字,随后将它递给黄芮:“这是这次特展拟邀的嘉宾名单。”
“基本上还是延续了之前的思路,邀请了江川市一些文物收藏家和集团负责人,麻烦你交给馆长他们审批一下。”
“好嘞,没问题!”黄芮爽快地接过。
“辛苦了。”
黄芮扬了扬文件:“这话应该我对叶哥说才对。”
今天的事情很多,叶云樵又加班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整理好所有的文件,将他们按顺序归拢起来。
他低头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走出办公室。
夜色渐浓,行政楼内的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灭,唯有走廊尽头的几盏长明灯投下一片柔软的光。
他一路穿过空空荡荡的大厅,走到门口时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外面下起了雪。
大片洁白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悄无声息地为地面铺上薄薄的一层白霜。
他撑开黑伞,走进雪幕中,习惯性地向某个方向走去。而在那里,秦知悯的车稳稳地停着,灯光温柔地映在雪地上,为他的归程画出一条光亮的小径。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熟练地系好安全带。
“今天事情有点多,加班了一会,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秦知悯启动车子,沉稳地驶入夜色中,“累了吗?累的话就休息一会。”
“还好,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处理完了,后面就能够轻松很多了。”他虽然这样说着,但忙碌了一天,多少还是感觉有些疲惫,“那我休息一会。”
车内的暖气开得正好,叶云樵靠着车窗,很快睡着了。
可他的梦境却不那么安稳。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闪动,是大雨里的拥抱,是初雪的雪花,是江滩上的烟花。
最后定格在观安那双清澈的眼眸中:
“云樵哥哥,你喜欢知悯哥哥吗?”
叶云樵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轻轻起伏着,目光移向手机上的时间——他只睡了二十分钟。
然而窗外的景色却已经变了。秦知悯的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这显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醒了?”秦知悯的声音从旁传来。
叶云樵疑惑地看向车窗外:“这是哪里?”
秦知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风雪扑面而来,他撑开黑伞,从车外绕过来,替叶云樵拉开副驾驶的门,然后微微转身,遮挡住飘落的雪花:
“下车看看。”
叶云樵踩到地面时,凉意从鞋底直透上来。他站在伞下,环顾四周,高大的树影与深色的建筑在雪中若隐若现。
这是一处高档的别墅群。
秦知悯抬步向前,领着他走到一座独立的合院前。
推开院门,秦知悯侧身让开:“进去看看。”
叶云樵不明所以地踏入这间屋子,然而就在他看到内部的一瞬间,呆愣在原地。
高墙环绕的院落中,一棵高大的桂花树静静地立在一角,而树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通向一旁被竹林环绕的亭台。
一旁的别墅,青砖灰瓦,飞檐翘角,搭配着米白色的外墙。一楼的落地窗明亮敞阔,可以一眼望见室内中式风格的装饰。
这里的一切,让叶云樵恍然间想起了在京城的那处宅子。
那处宅子和这里相似,有一棵桂花树,还有一座亭台。
青砖灰瓦,竹影摇曳。他在屋檐下读书,练字,与好友赏月闲谈。
其实那处宅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破败。
但是它没有喧嚣的争斗,没有权谋的牵扯,只有静谧与安宁。
那是叶云樵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
“阿樵。”秦知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叶云樵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庭院中央。
叶云樵转头看他。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或许是秦知悯为他挑选的房子。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这间屋子。可是这太贵重了,喜欢归喜欢,他无法接受这样的馈赠。
“对……”
可拒绝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秦知悯已经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他的面前。
“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秦知悯的语气认真,像在宣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我之前想过,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送给你,直到现在,我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时刻。”
叶云樵直直看着他的脸庞,最终伸手接过,缓慢地打开包装。
里面是一块印章,印面上刻着“云樵之印”四个字。
这一块印章,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去有两字不同,其他细节处的雕琢都没有丝毫的差异。
当初在墓前,他未曾触碰到的印章,如今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抬头望向秦知悯。
“当初在考古工地时,我看见你很喜欢这枚印章,就让人按照它的样子重新雕了一枚,送给你。”
大雪愈发浓烈,雪花不停地飘洒在他们的四周,飘洒在他的手心上。
这太安静了。
叶云樵想。
他闻得到雪花凛冽的气息,也闻得到秦知悯身上的沉檀香气。他听得到大雪纷飞的声音,也听得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但心跳声最终归寂于高空餐厅的回忆里。
最终,他收下这份礼物:“谢谢,我很喜欢它。”
他看向秦知悯,轻声问出口:“所以这里是?”
他以为秦知悯会说,这是送他的房子。或者说,这是他的房子。
但秦知悯说:“这是我们以后的家。”
第35章
浩瀚宇宙中, 恒星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和炽热,在爆炸中绽放成绚烂的星云。
照亮无边长夜。
雪花轻轻飘落,被寒风送入庭院, 轻盈地停在枝头, 又洒落在叶云樵的肩头。
秦知悯看向他:“这是我们以后的家。”
话音一落, 意识停滞, 耳畔的声音在叶云樵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 如一段老旧磁带卡在某个章节, 不断倒带、重放。
在他寂静的心脏里炸开一片回响。
秦知悯继续说着:
“前几天, 你说想搬出去, 我们两个一起。”
“我让杨秘书找了很多房子,但都感觉不够好。直到看见这里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才是我们住的地方。我想, 你一定会喜欢它。”
“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你不用再每天奔波那么久。一楼的这间书房,窗外正对着桂花树,阳光好的时候, 你可以练字、喝茶。”
“二楼的卧室采光很好,夜晚即使不开灯,也能有月光洒进来。”
他记得叶云樵的那处老宅, 所以当他看到这处房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
秦知悯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能够和阿樵,在那处宅子生活的样子。
时空变迁,地点更换, 但还是他,愿望似乎算是成真了。
“我们的……家?”
叶云樵低声重复,终于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印章,指尖轻轻摩挲着印面上的字样。目光从印章移向秦知悯,又望向庭院深处的景色。
院中桂花树的枝影在夜色与雪光中摇曳,为他送来几分安宁。
原来如此。
原来,那天秦知悯答应地这么痛快,又在之后行动地如此积极,只因为误解了他的话。
不是因为自己提出搬离让秦知悯感到轻松,而是秦知悯以为两个人会一起搬出去,迎接新的生活。
叶云樵沉默了片刻,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这样一个念头,就能让秦知悯如此欢欣鼓舞。
这些天来,他心中的压抑如同冰封的湖面,湖面上还有着重重压下的铁块。
而现在,虽然铁块被搬开了,但寒冷依旧冻结着湖面,束缚着他的心脏。
他坦然承认,自己介意。
介意看到的场景,介意秦知悯的隐瞒。
在庭院的风雪中,一向逃避的他,此刻却意外地拥有了勇气,他直接问出口:
“那一天,你告诉我,你临时有事。”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雪地里像细碎的冰屑。
“但后来……”叶云樵顿了顿,抬起眼,看向秦知悯,“我在那间餐厅里,看见了你。你在和一名女士一起吃饭。”
秦知悯的眉头皱起,想要解释什么,可叶云樵没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你有别的安排,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隐瞒。”
“那一天?”秦知悯回想了一下,“那天我约了篆刻师舒小姐,请她为这枚印章雕刻。”
所以他在高空餐厅内感受到的视线,是阿樵。
但他后面欺骗了阿樵,说自己在开会。
秦知悯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紧紧凝在叶云樵身上,而叶云樵静静听着他的解释,沉默着没有开口。
秦知悯抿了抿唇,掌心出汗,心底涌上一丝不安。
“很抱歉,阿樵。”他的嗓音透着懊恼与无措,“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是故意隐瞒的……”
然而,他的语句未完,突然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从他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冰冷而尖锐地刺穿了他此前的欣喜——
如果那天叶云樵看到了他,又因为隐瞒产生了误会,那么……
“那一天你说的离开秦家。”秦知悯的喉结轻轻滑动,“你是打算独自离开?”
“是。”叶云樵没有回避,点了点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自己搬离秦家。”
而不是和你一起。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初答应的三个月,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我也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却变得更清晰:“那天,我是向你辞行。”
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在秦知悯心中,却如巨石沉入湖底,掀起暗涌的波澜。
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话一出口,叶云樵直接打断了他:“不过。”
在这一瞬,叶云樵的神色忽然变了。
他的唇边浮现出笑意,原本假装绷紧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印章,指尖轻轻摩挲着篆刻的纹路,然后抬眼看向秦知悯。
眉眼清隽如初,带着些许调侃与认真:
“我很喜欢这个院子。”
顿了顿,他轻声补充,声音稍稍发颤,却很真挚:“很喜欢你设想的生活。”
“所以,我觉得你的提议,也很好。”
“你觉得呢?”
风声萧瑟,雪花纷落,庭院中的桂花树枝影摇曳,像一幅寂静中的画卷。
过去因为冲喜带来的错位落下帷幕,而现在,他们在一方新天地,翻开新的篇章。
就像冰冻的湖水终于松动,积雪渐渐消融,跨过了料峭春寒,迎来了初春的暖阳。
-
“哐!”
伴随着一声轻响,叶云樵将最后一件行李放在地上,直起身时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长舒了一口气。
搬家,总算是结束了。
他的行李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一些书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可和秦知悯的东西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他想起白日在客厅看到散落各处的箱子:“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秦知悯熟练地伸手拿过行李,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早就说,让人布置好就行。”
只是阿樵说要亲历亲为。
“失策了。”叶云樵叹了口气,“我去换件衣服。”
二楼有两间卧室,并排挨着,门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路远。
叶云樵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到镜子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他看着有些泛红的脸颊,沉默片刻,忽地低低叹了口气。
他靠在柜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陈管家含笑的模样,声音满是祝福:
“祝少爷和叶少爷乔迁之喜。”
叶云樵想起那句“乔迁之喜”,忍不住懊恼地用头撞了撞柜门。
太冲动了,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明明是想早日结束这段婚姻,可如今倒好,秦家是搬出来了,后面还跟了个秦知悯。
怎么就这么不过脑子,说出那番话呢。
木已成舟,他只能用“新房离博物馆确实不远”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在收拾好思绪后之后,叶云樵拿起一旁的红包放在口袋里,迈步下了楼。
庭院里,夜风清冷,几片落叶在石板路上打着旋。
秦知悯正站在庭院中央,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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