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自然,如同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那样。
“我在。”她说。
不仅仅是现在,更是在未来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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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樵和秦知悯出院后,拿到了程聿为等人的处理消息。
他看完文件上的内容,对秦知悯说:
“我想去一个地方。”
秦知悯知道他的目的地,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车辆驶入一条老旧街巷,停在一栋小楼前。
叶云樵推开车门,独自下车,站在楼下仰望片刻。
时间在这里沉淀出厚重的痕迹,褪色的墙壁上爬满藤蔓,窗台边的铁栏生锈,像是曾经有过热闹的光景,却又归于沉寂。
他收回目光,迈步走上台阶。
先到隔壁,轻轻敲了敲邻居阿婆的门。
没有人响应。
他等了片刻,确认阿婆不在家后,便将带来的牛奶、水果整齐地放在门口,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写下几行字:
“阿婆,我是樵樵,回来时见您不在,于是将礼物放在门口。愿您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字迹工整,落笔沉稳。
他将纸条压在牛奶盒下,确定不会被风吹走后,才重新回到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前。
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转。
门锁“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叶云樵站在门口,静静地望了一会,这才抬步走进去,顺手将门带上。
他按下墙上的开关。
昏黄的灯光亮起,映照出屋内的陈设。
书桌、木椅、书架,枯萎的绿植,角落里摆放整齐的笔记本,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上次他来时的模样,只是因岁月的流逝,蒙上一层斑驳的陈旧感。
叶云樵挽起袖口,拿出一旁的扫帚和抹布,开始清理。
每一处角落,每一张桌椅,每一扇窗户,都被他恢复洁净。他用这种方式,替那个人重新整理他的世界。
终于,最后一抹灰尘被擦去。
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模样——
那个“叶云樵”还在时的模样。
直到此刻,叶云樵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轻声开口,对某个看不见的人交代。
“程聿为的案子,已经正式进入了司法程序。”
经过警方调查,程聿为名下的大部分产业都涉及非法交易,包括但不限于文物走私、非法拍卖、暴力威胁等等。
除此之外,他还涉及多起暴力犯罪,直接或间接导致数人死亡,罪行罄竹难书。
“他将和杜荣、赵冕他们,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
“还有叶正德……”提起这个名字,叶云樵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天,刘队在程聿为的据点中抓到了叶正德。”
“叶正德被程聿为欺骗,原本打算按照他的要求,利用自己的渠道,将部分文物转移到别处,结果被刘队当场抓获。”
“其实他在走私一事中涉足不多,他根本不清楚程聿为真正的计划,只是想着能从程聿为那里捞点好处,才被牵扯其中。”
可是贪念一旦种下,便终有一天会反噬自身。
“这次被捕,让他生意上的很多问题都被查了出来。”
偷税漏税,账目造假,非法买卖许可证。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他锒铛入狱,身败名裂。
但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关键的是,叶正德在审讯时坦白了一件事。”
叶云樵闭了闭眼,看着照片上“叶云樵”的灿烂笑容:
“你去淮山市祭拜祖父母的行程……”
“是他告诉杜荣的。”
空气沉寂了一瞬。
记忆的齿轮无声地倒转,拉回到那个遥远的夏日。
七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
那天,阳光正好,树影斑驳,公路笔直地通向远方。
他本该只是去上香,完成对祖父母的祭奠,然后平安归来。
但命运偏偏骤然改轨。
车辆失控,方向盘猛然偏转,冲向护栏,刺耳的碰撞声响彻天际。
一切被迫终结。
他的生命戛然而止,时间永远停滞在了二十九岁。
而这个致命的时间、地点,甚至于路线,都是叶正德泄露出去的。他亲手将“叶云樵”的命运,推向了死亡的轨道。
叶云樵说着,抬起手,抚摸着照片上那人的眉眼,透过这层薄薄的介质,在隔世之中触碰逝去的灵魂。
“你的仇,我帮你报了。”
他终于查清了真相,让所有罪恶得到了清算。
说完这句话,叶云樵垂下眼帘,放下了压在心头已久的沉重枷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但他不会止步于此。
“接下来,我会和你一起继续走下去。”
“我会用余生去做文物保护的工作,把那些流落在外的文物带回家。”
他会替那个已经消逝的生命,去守护那些本该被守护的一切。
这不仅仅是替他,也同样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想要走的路,是他重来一生后,找到的新信仰。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说了很多,从他的过去,到穿越过后经历的事,再到他未来的打算,絮絮叨叨地,如同与一位旧友诉说。
他从未这样放松地倾诉过,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任何顾虑。
他知道,对方不会响应。
但他依然愿意坐在这里,说给他听。
终于,窗外的月色攀上了高空。
叶云樵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剎那——
一张便利贴从书桌边缘飘落。
轻轻地,像是被风轻轻拂过,又像是耐心等待许久后,终于到了该落下的时刻。
叶云樵的脚步微顿,然后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便利贴的边缘已经泛黄,显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上面只有两个字:
“再见。”
叶云樵愣了许久。
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他握着那张纸,认真回应:
“再见。”
第75章
等叶云樵彻底康复后, 又回到了博物馆上班。
尽管离开这里有些日子,博物馆却并没有太多改变,一如往昔。
讲解员趁着游客散去的间隙,匆匆扒拉几口盒饭;清洁阿姨一边拖地, 一遍唠叨着又是谁在乱丢纸巾;宣教部的工作人员又在为新任务愁掉一大把头发。
这些画面都太寻常了, 可也正是这些琐碎的日常, 构成了最让叶云樵眷恋的烟火气息。
他一路跟同事们打过招呼, 熟悉地穿过走廊, 走到办公室门前。
今天倒是没看见冯哥和黄芮他们, 莫非都出外勤去了?
正这样想着, 他推开了门。
“砰!”
骤然炸开的礼花在他眼前绽放, 五彩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带着热烈的喜悦,如碎金般洒满空气。
“叶哥!欢迎回来!”黄芮捧着空了的礼花筒,眉眼弯弯, 笑得格外灿烂。
林良抬手推了推眼镜,尽力克制着唇角上扬的幅度:“回来了就好。”
“小叶啊,欢迎回家!”冯康平一边抖落肩膀上的礼花,一边兴奋地招呼道, “哎呀,瞧你这精神头,可比咱们上次去医院看你的时候好太多了。现在身体都好利索了吧?”
叶云樵走进去, 笑着摇摇头:“谢谢大家的关心,没有大碍,已经好全了。”
“嘿!叶哥!”纪嘉章从人群堆里挤出来,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叶云樵没想到能看见他,“你不上班吗?”
“听说你今天回来, 我特地请了假。”纪嘉章搓搓手,得意洋洋地凑到叶云樵身边,“今天我可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
“嗯?什么任务?”
纪嘉章神秘兮兮地一笑,示意看右边的墙。叶云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注意到办公室的墙上,不知何时,挂起了一面鲜红的锦旗。
上面用金线绣着端正的字迹——
赠:江川市博物馆,叶云樵先生。
“恩重如山,护我乡宝。”
落款:纪家村全体村民。
“村里的人本来是想亲自过来当面感谢你的,”纪嘉章开口,“不过我说你还在住院,需要静养,这才好不容易拦下他们。”
“但是!他们还是交代了我,一定要把这面锦旗,还有这个视频,亲手交到你手里。”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晃了晃:
“要不要现在看看?”
叶云樵看着那面锦旗,回过神,点了点头。
办公室的同事见状,纷纷围了过来,挨着屏幕站好。
片刻后,村民们一个个出现在画面里。
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祠堂前,对着镜头郑重地鞠了一躬:
“叶先生,多亏了你,我们的佛像才找了回来。你是个大好人,祖师爷一定会保佑你一生平安!”
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站在田埂上声音洪亮:“叶先生,谢谢你!以后来纪家村,一定要到我家吃饭!我老婆做饭的手艺好得很!”
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挤进镜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地抢着说:“叶哥哥,以后你来村子里玩吧!”
“我给你摘最甜的枇杷!”
“还有梨!我家的梨超好吃!”
“我还可以给你抓蝴蝶看!”
一句句带着乡音的质朴话语,承载着纪家村所有人最真挚的情意。
感谢叶云樵帮他们找回了佛像,也衷心祝愿他余生万事胜意。
叶云樵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幕,浑身逐渐被柔软包裹住。就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慢慢地,被那些发自肺腑的谢意填满。
镜头一帧帧闪过,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村里的祠堂。
曾经沉寂的祠堂,如今门前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朱红的色彩在阳光下摇曳,映衬着重新归位的佛像。
它端坐于供桌上,剥落的金漆被悉心修复,莲座上的裂痕也被仔细修补。
不再是当初那个蒙尘斑驳、历经颠沛的样子,而是被村民们一遍遍认真擦拭后,重焕庄严的圣像。
金身熠熠,慈眉善目,在安然的阳光里守望着这片故土。
它终于——
“回家了。”
他轻声呢喃,漆黑的眸子里有亮光流转。
视频播放结束,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几秒后,冯康平轻咳了一声,别过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角:“什么啊,灰尘怎么进眼睛了。”
“是吧?我也是。”林良若无其事地调整了一下镜框。
“真好啊。”黄芮吸吸鼻子,试图掩饰住眼底的泪光,轻咳两声,“今天是三喜临门!大好的日子!不能哭。”
叶云樵笑笑,悄悄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怎么是三喜?”
“第一喜嘛,当然是你康复回来,终于又能看到我们亲爱的叶哥风采依旧。”
“第二喜呢?”纪嘉章配合地问。
“我听到风声了。”黄芮压低声音,眨了眨眼,“上头准备对你进行表彰呢!说是要嘉奖你在文物保护工作中的突出贡献。以后你就是我们博物馆的‘荣誉之光’啦!”
冯康平吃着薯片,懒洋洋地摆手:“那也才两件事啊,黄芮,你刚刚可说了三喜呢。”
“第三喜嘛……”黄芮拖长了声音,神秘地卖了个关子,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才笑嘻嘻地说,“馆长已经决定,明年博物馆要做一场特展,主题就是叶云樵……”
叶云樵一愣:“我?”
“当然不是你啦!”黄芮摇头,“是绥朝的那个状元,叶明景啦!”
纪嘉章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嘲讽:“那应该也是叶明景的喜事吧,叶哥跟他也就是个名字一样的关系。”
“哎呀,不管啦!”
“反正同名同姓的,叶哥也有份,这也算是一件喜事!”
闻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起哄让叶云樵请客。
叶云樵被围在四周的朋友们环绕住,被这一份热闹的温暖轻轻拥抱着,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朗:
“对,也是喜事。”
-
玩笑话说完,大家纷纷散去,投入正事中。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等到高悬于天空的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叶云樵也从厚厚的资料堆中抬起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他合上文件,略微舒展了一下肩膀,刚站起身,就听见了黄芮的声音:
“叶哥,秦总来接你不?”
“应该不会,他没跟我说,大概还在公司忙。”叶云樵低头收拾桌面,随口道,“这里离家挺近的,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哦~”黄芮拖长语调,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发出邀请,“正好,我要去超市囤点零食,一起去?”
叶云樵本就没有别的安排:“好啊。”
锁好办公室门后,两人并肩走出博物馆。
夜幕降临后的街道还带着几分白日的余温,热气浮动,风也有些闷热。
黄芮用手扇了扇,闲聊道:
“叶哥之前在家修养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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