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在研究一些青铜器上的铭文时,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尤其是这些个字,愁了他们好些日子,要不然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地来找叶云樵。
叶云樵接过一看。这字为左右结构,一人依在床上,另一人拂其胸腹部或全身。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袚。”
“袚?”徐辛树眼睛一亮,急忙翻出另一张图片,“这张呢?”
“这张是铃。”
“真的?”徐辛树大为震惊。
怎么叶云樵认这些字,跟见到他母语一样啊。
当然了。
当年叶云樵年年都要跟着太常负责宗庙祭祀活动,为了确保字体精准无误,每次都得书写上千遍。这些文字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刻入骨髓般熟悉。
他看徐辛树的表情,有点不理解徐工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现代人不会不认识这玩意吧?
果然,下一秒徐辛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这些字的?没人会这东西啊?”
真不认识啊?
叶云樵心里一紧,嘴角的笑意僵住,连忙用上之前的借口:“家父之前多有研究,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一点。”
实在不好意思了叶先生,叶云樵在心底默默道歉。
“这样啊。”徐辛树咂巴一下,感觉有点奇怪,“叶勋先生实在是厉害啊。”
但他总不能找叶勋求证。
想不通,他索性抛开这个想法。转而看着叶云樵,眼睛是越来越亮。
遇到正事,他的语气就认真起来:
“是这样。最近我们所在研究一套刚出土的青铜编钟,但是上面的铭文解读起来有点困难,能不能请你抽空帮忙破译一下?”
编钟?
叶云樵心头一动,很乐意帮忙:“可以的,我随时有空。”
“好勒!那我加个你联系方式?”
等到两人互相留好联系方式,童同开的车也到了。
徐辛树看了眼雨,礼貌问道:“要不要我顺路捎你一程啊?”
只要别嫌弃他那辆破五菱宏光就行。
“不用了,待会有车辆来接我,谢谢徐工的好意了。”
“行!那咱们改天见。”
徐辛树爽快地挥挥手,上了车。
叶云樵也向徐辛树和童同两人摆了摆手,礼貌道别。
徐辛树离开后,宾客们也都陆续乘车离开,原本喧嚣热闹的宴会厅逐渐安静。
夜风吹拂,只余雨声滴答作响。
叶云樵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
相比纸醉金迷、推杯换盏,他更喜欢这种片刻的安宁。
哪怕孤寂点都没关系。
叶云樵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定格在21:57。
不知道车还有多久来。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进兜里,抬头时却倏然一滞——
雨幕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他撑着一把黑伞,伞下的脸棱角分明,眉眼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
是秦知悯。
雨滴顺着伞檐滑落,溅在地上化成浅浅的水痕。
他的西装袖口也微微湿润,透出些许雨意,但步伐沉稳,一如既往。
“外面下了雨。”秦知悯停在台阶下,仰头看他,“我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叶云樵心头某个地方轻轻一震。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叶云樵的意义。
他呆愣半晌,直到秦知悯再度开口:“怎么了?上车吧。”
“啊?好。”
秦知悯抬高伞檐,叶云樵缓缓走下台阶。
一步、两步,直到他低下头,走进秦知悯伞下的世界。
两人并肩而行。
“秦先生怎么会来?”
“注意到外边下了雨,就顺路开车过来。”
“开车?秦先生自己来的吗。”
“嗯,在屋里待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秦知悯难得开了个玩笑,“你放心,我有驾照,车技也还过得去。”
叶云樵被他逗乐,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注意到秦知悯将伞微微倾向他的方向,但雨珠被风吹散,零星落在秦知悯的肩上。
“秦先生,伞平些打就好,别淋到雨了。”
“没关系。”
叶云樵抿了抿唇,悄悄向秦知悯那边靠近了一点。
尽量让风雨不侵扰到他。
等到两人走到车边,叶云樵犹豫了一下。
视线在前后排来回移动,最终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坐在后排,总觉得像是在让秦知悯当司机,实在显得有些失礼。
而秦知悯撑着伞,目光沉静地注视他坐好,才轻轻关上车门,绕到主驾驶。
“哐。”
秦知悯收伞拉上车门。
车内的隔音很好,雨声被隔在车外。
寂静里,叶云樵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压下莫名紧张的情绪。解开西装外套,搭在双腿上,随即侧身去拉安全带。
但手指在锁扣上摸索了一会儿,叶云樵才发现好像这个车子与别的构造不太一样,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正皱眉时。
“坐好。”秦知悯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他俯身靠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擦过叶云樵的衣袖,熟练地抓住他身旁的带扣。
两人的距离此时靠得过分的近,叶云樵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沉檀香气,与手串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秦知悯停顿一瞬,他的耳廓恰好掠过叶云樵的侧脸。
带着微凉的湿气,却在一瞬间如火星般落在他的皮肤上,烧得叶云樵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试图拉开距离。但动作稍显仓促,唇意外地擦过秦知悯的侧脸。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叶云樵怔住,连忙往后倾了一些,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冲破胸腔。
他低头想要掩饰,却连耳根都微微泛红:“抱歉,我……”
秦知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反应,帮他扣好安全带后,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叶云樵强作镇定地摇头,手抓住安全带,“只是,安全带…没弄明白。”
秦知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多想。
但当他低头启动引擎时,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弧度。
半晌,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车缓缓驶向雨夜的公路。
叶云樵看向窗外,转移话题:“外面的景色很好。”
但城市流光溢彩。
他只注意到车窗上的水汽遇冷,凝成水滴,沿着玻璃滑落。
他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
第12章
自从那个雨夜的意外触碰之后,叶云樵就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梦。
梦里场景模糊又真实,将他想刻意遗忘的回忆不停加深。
朦胧的雨夜、清凉的空气,和不小心擦过的那一瞬间触感。
不行,不能想了!
叶云樵猛然回过神,用力地摇摇头,试图甩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理智回归后,他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发。
今天他和徐辛树约好了去考古研究所看青铜编钟。
然而,房门刚刚打开,叶云樵的目光就捕捉到不远处——秦知悯的房间在同一时间也打开了。
不妙。
叶云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就想关上房门。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行动,秦知悯已经跨了出来,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语气中透着自然的熟稔:
“阿樵,早上好。”
被点名的瞬间,叶云樵莫名觉得像被抓包了一样,硬着头皮站在门口,连回应都有些僵硬:“早上好,秦先生。”
他说完,开始在心里默默期待秦知悯赶紧下楼。
但秦知悯却好似知道他的意图,站在走廊拐角处,不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侧头看向他,问了一句:
“要下楼吗?一起。”
叶云樵愣了一瞬,随即只能破罐子破摔地走过去。
走近后,他看到秦知悯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茍:
“秦先生今天要出去吗?”
“嗯,去公司开会。”
自从拍卖会的第二天,秦知悯便重新投入到秦氏集团的事务中。叶云樵在家里见到他的时间明显少了,这也让因为雨夜事件想逃避的叶云樵默默松了口气。
话正说着,二人下了楼,遇见刚准备出门的沈佩兰。
“妈。”
“夫人好。”
沈佩兰点点头,接过仆人递来的外套,目光扫过两人,随口叮嘱了一句:
“我先走了。知悯,有一份报告我放在桌上了,出门前记得带着。”
“我知道了。”秦知悯应了一声。
沈佩兰没再说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袋,走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坐下吧。”秦知悯伸手拉开了叶云樵面前的椅子,“吃点东西再走。”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共同用餐。
秦知悯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你呢,看起来也要出门,去哪?”
“嗯。”叶云樵点了点头,将那天拍卖会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起今天的事情,“徐工邀请我今天九点去考古所一趟。”
秦知悯听完后,没有问叶云樵他为什么对绥朝祭文那般熟稔,仿佛那是他早已经知道的事实。他只是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知道考古所的地址在哪里吗?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叶云樵连忙摆手:“不用麻烦秦先生了,我打车过去就行。”
他怕麻烦到秦家,昨晚还特地提前下载了打车软件。
新用户首单打车还免费呢。
想到这里,自觉省钱的叶云樵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
但美好幻想下一秒就被秦知悯打破。
“这里恐怕打不到车。”
???
秦知悯示意他看了看秦宅的地理环境——正处于郊区,环境虽好,但实在偏远得很。
想来应该不会有司机想不开,接这里单的。
叶云樵整个人都恹了下去。
岂不是要麻烦陈管家派辆车了。
“我待会送你一起吧,正好顺路。”秦知悯看了一眼腕表,还没等叶云樵拒绝,又提醒道,“这里离研究所有些远,如果等司机过来接你去的话,可能要迟到了。”
!!
叶云樵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立马答应:“那谢谢秦先生了。”
二十分钟后,叶云樵再次坐上了秦知悯的副驾驶。
一回生,二回熟。
他这回吸取教训,毫不犹豫地系上安全带,避免再有任何“意外”。
秦知悯紧握方向盘,看了眼他的作者,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他抬手发动了引擎,车辆平稳的驶出秦宅,朝考古研究所的方向行驶。
一路上,秦知悯开车的动作平稳又干脆,叶云樵则始终看着车外的景色,连余光都不敢往旁边瞟。
不一会儿,车子稳稳停在考古所门口。
“谢谢秦先生。”叶云樵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语气里有一种不自觉的解脱。
他真是煎熬了一路。
“晚些时间我来接你?”秦知悯问。
“不用了,这里是市区,我打车回去应该很方便。”叶云樵摇了摇头,出来前他就做好了打算,因此还特意记下了秦家的地址。
“那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秦知悯没有坚持,摇上了车窗,“待会见。”
他说的是待会见。
秦知悯没告诉叶云樵的是,就算是市区,也不会有司机愿意接郊区的单子。
而叶云樵也没有存陈管家的电话号码。
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叶云樵看着车子逐渐驶离,直到车尾彻底消失,才转头看向眼前的考古研究所。
淡灰色的的外墙带着岁月的痕迹,立牌也已经没有那么光亮,好像在无声地守护着这片承载着历史记忆的地方。
他走到门口的门卫室,礼貌地敲了敲门,递上身份证。
保安是一位和蔼的老伯,戴着老花眼镜,慢吞吞地翻开登记册:
“第一次来吧?这里规矩严格,出入得登记清楚。”
“是的,谢谢。”叶云樵点点头,耐心等待门卫填写完信息。
正当登记完毕,他接过身份证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紧接着是一个清亮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叶云樵先生吗?”
叶云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人正快步走过来。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五官清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叫纪嘉章!”年轻人毫不拘束地伸出手,“徐工让我下来接你,他说你今天会来。”
叶云樵与他握了握手:“你好,麻烦你了。”
“哎,别客气!”纪嘉章摆摆手,语气轻快,“都是同行嘛,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对了,叶先生是做什么方向的研究?也是考古专业吗?”
叶云樵摇摇头:“我只是徐工的朋友,算不上什么专业人士。”
“那也很厉害的,能被咱徐工请来,肯定不简单的。”纪嘉章只当他是在谦虚,“我是文物保护中心的技术人员,说白了也就是下地挖土的,没准以后咱们还能打上交道呢。虽然工资不高,不过我现在也算躺平了,反正这工作也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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