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品推广?他们倒是挺会找名头,用这个噱头,外人一听都会觉得光明正大。”
“的确,看上去倒也符合政策倒向,还拿到了不少补贴。但问题在于,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母公司几乎没有控制权,所有资金都直接进入那家新公司,杜荣他们像是在为自己铺路。这不仅是财务漏洞,更有可能是利益输送。”
“利益输送?好大的胆子,他们以为我不会发现?”
“应该只是没想到发现的这么快。”
沈佩兰眯了眯眼,冷静地合上报告,下了决定:“好,这件事你全权负责。拖下去只会让问题更复杂,资金流向的疑点太多,必须尽快查清楚新公司的背后实际控制人是谁。”
“在明天的鉴赏会中,赵冕也会出席。我会去问问曼仪,看他清不清楚赵冕的计划。”
方曼仪,赵冕的妻子。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也是沈佩兰的至交好友。但是她与赵冕的关系并不好,目前两人处于分居的状态。
正说着,仆人将一个包装精致的衣袋送了过来。
沈佩兰这才想起什么,对着叶云樵说道:“明天的场合不比平时,我让人给你定制了一套衣服,去试试吧。”
叶云樵连忙摆手:“沈夫人,我觉得没有必要……”
“这代表着秦家的面子。”沈佩兰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叶云樵没再推辞,接过衣服走向更衣室。
几分钟后,更衣室的门缓缓打开。
当叶云樵从里面走出来时,客厅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连一向眼光挑剔的沈佩兰,也微微愣住,眉宇间多了一丝被惊艳到的失神。
陈管家忍不住脱口而出:“叶少爷您……”
叶云樵此刻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客厅柔和的灯光落下。
他身上是一套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线条利落,将他的肩背衬托得更加挺拔,腰线也被勾勒得分外修长笔直。
他低头整理袖口,修长的手指动作不紧不慢,无意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矜贵的清冷气质。
或许是意识到这套衣服是为明天正式场合准备,叶云樵的神态也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放松的背脊挺直了几分,虽褪去了书卷气,反而带着一种温和而克制的锐意,像极了当年他在庙堂之上与同僚周旋时的模样。
整个人仿若月光洒在松柏上,凛然不可逼视。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沈佩兰怔了怔,发自内心地赞扬道。
“谢谢沈夫人。”叶云樵还不太适应这件新式西装,总感觉有些拘束。
他扯了扯西装下摆,抬头看:“秦先生?”
秦先生怎么不说话?
秦知悯看着叶云樵的模样,久久未开口。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年叶云樵名动天下、骑马倚斜桥的场景——
疏风朗月,君子如兰。
他也曾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第9章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耳机,用有些跑调的声音奋力跟唱。
他旁边的年轻小伙看着周遭投来的奇怪眼光,颇有些生无可恋:
“徐工,你放这歌放一天了都。”
但凡能换个歌呢,这歌听得他都快起茧子了。
“童同啊,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懂。我这是在祈雨,下了雨就能放雨假了。”徐辛树摘下耳机,恨铁不成钢,“破班上半拉月了都,我这老腰疼得不行。”
要不是杜荣那家伙给他老婆发了邀请函,他那当大学教授的老婆又忙,逼着他顶班,他才懒得来这。
这些上层人士带着虚假面孔举行的宴会,还不如他回去买点下酒菜喝二两酒呢。
“腰疼你还不在家歇着。”童同小声嘀咕。
“你说啥?”徐工没听清楚,他想起工作上的烦心事,又叹了口气,念念叨叨地走进大厅,“也不知道那件青铜器上的字到底啥意思,老天爷啊,要是能找到认识的人就好了。”
宴会厅外,天空笼罩着阴霾,好似一会就会落起雨。
而厅内与室外的灰暗不同,流光溢彩,宾客们穿梭往来。交谈声和优雅的钢琴音乐齐响,交织成一副华丽却虚伪的画面。
徐辛树对此毫无兴趣,端着甜品盘站在角落里,和童同一边吃着一边作壁上观。
半晌,徐辛树突然出声,目光锁定在不远处:“啧,这人有点意思啊。”
“徐工,咋啦?”童同擦擦嘴角的甜品残渣,顺着徐辛树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位白色西装的男子,正安静地站在一旁。
那位年轻男子容貌清隽,眉目间带着几分温和。看起来风光霁月,明显与宴会的热闹格格不入,也没有宾客主动上前和他交谈。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就显得紧张局促,而是目光冷静,悄然观察着周围人的行礼举止。再跟着调整自己的姿态和表情,无声无息间融入这片完全陌生的环境。
“你看他。”徐辛树用下巴点了点,“那小子一看就是生手,礼仪全靠现学。但学得快,融入得也更快。”
“啊?就看个举止?”童同狐疑地问。
“你懂个屁。”徐辛树瞪了他一眼,语气多了几分赞赏,“能在这种场合沉住气,还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这种人不简单啊。”
童同听得一愣一愣,努力瞪大眼睛瞧了瞧。但除了觉得对方长得帅气,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徐辛树说着,也对这位同是天涯沦落人来了兴趣,主动走过去和他搭话:“你好啊。”
“你好。”叶云樵闻言转身,见到这个在宴会上第一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眉含笑意地回以礼貌的问候。
一到现场,沈佩兰就去找方曼仪打探情况,让他一个人先在这里待一会。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叶云樵点头:“是的。不过观其人、察其礼,学得快,也不会显得失礼。”
就差直说自己啥都不会,现抄别人答案了。
听到这番直白的话,徐辛树朗声笑了:“好小子,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阁下叫我叶云樵就好。”
“我叫徐辛树,辛苦的辛,大树的树。是江川市古墓考古队的队长。”徐辛树也自报家门,跟他握了握手,“如果你对考古什么的感兴趣的话,欢迎来找我交流交流啊。”
虽然这样说着,不过他却没抱有什么期望,能出现在这的人大多非富即贵。面前这人估计也是等着回家继承家业的,哪会看上他们那又苦又累的活计。
“考古?是个很伟大的事业。”叶云樵由衷地说道。
徐辛树爽朗大气,不似那些酒囊饭袋,不由得让叶云樵心生好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非常乐意参与。”
这专业倒是跟他有几分联系,只是不知道别人要不要他。
两人正说着,沈佩兰挽着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这女子就是方曼仪,而方曼仪身旁还跟着她的女儿。
“你叫方姨就好。”沈佩兰向他介绍道。
“方姨晚好。”叶云樵连忙向方曼仪问好。
“妈妈,这位哥哥是谁呀?”方曼仪身后那个穿着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悄悄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叶云樵,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害羞。
“观安,这是叶云樵哥哥,快跟哥哥打个招呼。”
赵观安乖巧地点点头,小声开口:“哥哥好,我叫赵观安。”
她仰起小脸,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叶云樵,稚声说道:“哥哥长得好好看,比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画上的仙人都好看。”
叶云樵一怔,随即失笑。
他蹲下身,与赵观安平视,语气柔和:“谢谢观安的夸奖,不过仙人可比哥哥厉害多了。”
“妈妈,哥哥好温柔呀。”赵观安红着脸,害羞地躲到了方曼仪的背后。
“怎么躲起来了呀。”方曼仪眼含笑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
几人谈笑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和谐的气氛:
“啧,真是热闹啊。”
赵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端着杯红酒,眼神刻薄地扫过叶云樵和沈佩兰。
方曼仪笑意散去,脸色一沉:“赵冕,你又喝多了?”
沈佩兰也皱眉,像是看到了条疯狗:“喝多了就出去清醒清醒,别在这里发疯。”
赵冕的语气活脱脱像个流氓:“你让我走我就走?这是你开的啊。沈佩兰,公司里你都没资格叫我走,在这你还使唤上我了。”
他看见沈佩兰那副清高的劲就来气,一个女人凭什么爬得比他还高。
他瞅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叶云樵,连带着也不顺眼,嘲讽道:“哟,这不是你们家那个冲喜的新婚对象嘛。沈佩兰给你多少钱?让你舍得卖身啊?”
沈佩兰气得又想说话,叶云樵拦住她,转头看向赵冕:“看得出来阁下是第一次做人,没有什么经验,完美的避开了人该有的样子。”
“嘿,给你脸了?”
“我不要,我嫌丑。”叶云樵发自内心地说,“蚊虫遭扇打,只因嘴伤人。”
赵冕真的很欠打。
话音刚落,本来有些生气的沈佩兰和方曼仪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冕琢磨了两下,总感觉有些不对。
这话好像是在骂他,他又没有把握。
“你……”
叶云樵颔首:“我故意的。”
语气里又带着些懊恼。
故意骂你的,但实在是没想到你的文化水平这么低下,都没有听懂。
失策了。
-
赵冕正想说话,但宴会厅的灯光忽然一暗,原本交谈声此起彼伏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狠狠瞪了叶云樵,没敢开口打破寂静。
一束聚光灯从上方洒下,精准地落在舞台上。
一身得体西装的杜荣缓步走出,他神态自若地站在中央,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诸位,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现在,请暂时停下手中的事情,赏个脸看一下我为今天准备的特别展品。 ”
在他的手势下,几名工作人员推上了一座透明的玻璃展示柜,柜中正静静陈列着一副字帖。
字迹遒劲俊逸,萧散从容,却又显现出几分压抑的沉重和凄苦。
“这……这是绥朝的字帖?”人群中有人低呼出声,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保存得竟如此完好!”
“字体行云流水,笔墨精熟,绝非寻常之作!”
“实在是佳作啊!只是这落款……这名字,以前没有听过啊。”
杜荣站在展示柜旁,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中透露着出一丝得意:“不错!这是一份极其罕见的绥朝字帖,出自某位名士之手。是鄙人刚刚从一位藏家中购得的珍品。”
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不过,这位大家在历史中竟然没什么记载,实在是令人扼腕。”
赵冕不懂书法,也没看出来这字好在哪里。只能冷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历史上没留下名字的人,字写得再好能有什么用?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他的话没有人附和,众人都纷纷上前围看字帖,连徐辛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而叶云樵站在人群的后方,完全无法融入这份热闹。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展柜中的字帖,那熟悉的字迹、熟悉的措辞……还有那熟悉的落款,分明是他亲手写下的。
宣治十六年,北风呼啸,漫天大雪。
恩师冤死于诏狱,好友溺水惊悸而亡,他也身陷囹圄。
心怀愤懑却无力自辩,只能提笔抒发胸臆。
这是他的字,是他手书的一篇长文,是那个属于他的时代留存下来的东西。
沈佩兰注意到他的异常,碰了碰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叶云樵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腕间的串珠,让他找回了些神志:“没事。”
赵冕瞅见叶云樵一幅没见识的场面,总算逮到了嘲讽的机会:“没见过好东西吧。”
叶云樵转头看他,默默感叹了一句,世上总是有人一说话就让人讨厌。
“你这什么眼神?难道还会书法了?”
“实在不巧,略懂一二。”
第10章
“呵,口气还不小。”
“不如写几个字让我开开眼界?”
“我为什么要写给你看?”叶云樵语气真挚。好似真的不理解赵冕的言辞。
为何赵冕随意挑衅几句,他就得听话动笔写字。他既不是随意受人驱使的骡子,赵冕也不是真能把他砍头的宣治帝。
一瞬间,赵冕被怼得哑口无言。
叶云樵这句话说得平淡,但那种带着真诚的疑问语气,让赵冕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他迅速稳定情绪,语气更加嚣张:“怎么,刚刚不是说略懂一二吗?怎么现在怯场了?别是吹牛不上税,光说不练假把式吧!”
认定叶云樵只是在吹牛。
正在这时,杜荣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各位,既然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鄙人临时加了个小环节,准备了一些笔墨纸砚。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写一写,展示一下书法水平,也算是给今晚的鉴赏会增加点雅趣。”
话语一落,工作人员随之摆上书案和笔墨纸砚。
众人意动,尤其几位觉得自己书法水平颇高的宾客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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