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相接,争分夺秒,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与命运抢夺着最后的胜利。
中心会议室,长桌上的数面光屏流动着刚刚传来的基因实验记录,来自已被处决的格雷家族所进行的非法研究。
卡洛莓斯坐在首位,等着下位的科研虫们读取完信息,高速运转的神经被分区,提取可行技术、还在进行中的方案、下一条尝试的通路等等被同步思考,他甚至还有余力跟克里希聊天。
【用你之前给梅菲利尔做的那种,额……就是那种药剂,现在不可行吗?】
卡洛莓斯被问得一愣,从久远的记忆里捞出当时做的事,遗憾地微微摇头,跟克里希解释:
【不行,我当时并没有篡改他原本的基因。虽然白化缺陷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是生成保护色素,但是那样梅菲利尔的外貌会大变。】
非必要情况,他不想暴露自己悄悄搞的研究,引起注意会导致非常麻烦的问题。
【我只是给他重新整合了一段基因,用于生成透明保护屏障。】
【现在不可以用,因为现有数据里,没有那种特殊物质的记载,我没办法逆推合成基因链。生创的耗时又太久,来不及了。】
克里希半懂不懂,只能明确问题比较棘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虫做,察觉到有虫向卡洛莓斯投来目光,他不再打扰,静静遁了下去。
长桌上的光屏逐渐停止滚动,保留在各自侧重的内容。无论钦佩还是不服,在长桌会议上,所有科研虫都遵守着基本规则,等待主席安排。
卡洛莓斯扫过所有受关注的点,脑中开始生成多线方案的雏形。第二指节夹住教棍前旋半圈,轮流指向在场五位成员。
“卡尼、杨、米拉尔、波奈、洛西,第一组。”
棍尖重旋九十度,再次点住三位,卡洛莓斯板正直坐,优雅却冷淡:
“塔尔、罗亚、萨米,下一组,准备。”
片刻死寂后,第一组五位起身,互相看着光屏上停留的内容,一向稳到毫米精确度的手,微微颤抖。
首位的主席面色没有不耐,只是在三秒静默后轻叩桌面,淡淡提醒:
“按序,阐释,提问。”
第一位卡尼深吸一口气,站上主位,就文件中的“无介质传播诱导因子”开始阐述,渐入佳境,越讲越多,完全没管后面同组虫淬毒的眼神。
“……如果这项计划可以成功研发,那我们的终极目标就不需要通过药剂来实现,可以大幅提升基因诱导效率,并且降低成本。”
卡尼说完,期待地看向卡洛莓斯,却没得到任何额外的回应,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下一位”。
下台与上台的两只虫,彼此交换一个愤恨眼神,起因不同,却又有着微妙的相似。
整场会议充满了绞尽脑汁的痛苦,和莫名的硝烟气息。
卡洛莓斯可以报出他们每一位的名字,就算先前对着这位年轻的空降有不满,久居研究室的单纯科研员也抵不住那一瞬间的悸动。
尤其是被教棍指到时,对上片刻茶棕色的淡漠眼瞳,只能看到其中自己的残影,转瞬被其他虫替代。
争夺的天性在作祟,每一位都开始找前面发言者的漏洞,飞速运行神经来另辟蹊径。
最后一组关于活体实验志愿者招募的阐述结束,卡洛莓斯开始了总结。
干干净净的记录本,上面没有一个字。高速运行的思维却已经将各组的汇报内容整理完毕,就可行性进行了一轮PASS。
“无介质传播诱导因子,你们想通过精神力来实现?”
卡洛莓斯扫过紧张激动起来的几位科研虫,面无表情陈述:“可行,类虫工精神力治疗方式,允许开展。”
在卡尼他们难掩兴奋之时,卡洛莓斯点出其中的弊端:“但是对高阶虫族的效用很低。”
“先从患有单基因疾病的低阶虫族开始进行治疗,有成果出来,我会跟进。”
交代完任务,卡洛莓斯没再多给眼神,转向下一组。
审批需要具体文书,这场会议只是分配可行性高的研究项目,正式开展之前,他还会再审视一遍实操方案。
高效进行的分配,很快就进行到尾声,留在最后的是活体志愿者的问题。
卡洛莓斯一下下敲击着金属桌面,脑海中已经分析好了利弊,他只是难以跨过内心的那道坎。
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亲族成为躺在实验台上的耗材,也难以接受所谓的“志愿者”。
但理性分析的结果,这项是必须的。
他们需要进行的是全族的基因迭代,不同的等级,不同的种属,都会存在差异性。在研究透之前,他们无法确定同一种药物,或同一种方案具有普适性。
“嗒”,教棍被扔在桌面上,卡洛莓斯在整场会议中,第一次显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有一瞬间。
“保障志愿者的合法权利,规定好实验限度和安全范围,以及后续的补偿和荣誉。”
卡洛莓斯起身戴上半透手套,离开前最后扫了一眼提议者。
“在法条通过后,进行招募。”
“散会。”
漆黑的虫洞在指尖展开,吞没一身素白的雄子。
回到休息室,卡洛莓斯先给自己灌了两只营养补充剂,再慢慢吸着酸甜口的果汁,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来调整。
克里希没有办法减轻他身上背负的压力,看着卡洛莓斯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飞速蜕变,克里希几乎快忘记他原本的样子。
【你已经完全掌握高冷社交技巧了诶,今天那些家伙都没作妖。】
研究院里聚集了大量深耕多年的权威者,最初全是不服气来刁难的。
死宅死宅的小家伙,硬逼着自己去接触,去表达,紧张害怕全用面瘫高冷掩饰过去了,时间一久,都快定型了。
卡洛莓斯不置可否,叼着果汁袋上下晃晃脑袋。
全身肌肉都是长久紧绷后的酸痛,他真的很想埋进松软的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但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
吸完了果汁,又是两支没滋没味的营养剂。
他的能量消耗太大,正常进食根本不能满足需求,总不能一天吃八顿。
靠营养剂度日的时候,果汁就是难得的维持味觉的奢侈品。
五分钟时限到,卡洛莓斯丢掉玻璃管,继续回研究室工作。
每一秒,都是生命的倒计时在“滴答”作响,无论是他,还是族群的命运。
沉闷而繁忙的日子,在某一天迎来了转折点。
他们虫为制造了一批白化蝴蝶,通过沉默色素合成基因的方式,分为数十组来接受不同精神波频的诱导。
有的毫无变化,有的瞬间狂躁,还有的在一天后无声死亡。
卡洛莓斯在进行完精神力录入后,就离开了卡尼他们组的研究室,具体调试交给他们来处理,他还有大量数据需要演算。
在那批蝴蝶全部死亡之前,卡洛莓斯接到了卡尼拨来的内线:
“首席!首席!它有颜色了!呜呜呜呜!”
通讯另一头的研究员显然淡定不了,在一向肃穆的场合又哭又叫。不过,背景音也是差不多的鬼哭狼嚎。
心脏猛烈跳动一拍,卡洛莓斯交接完手下的环节,开虫洞去了目标研究室。
一片纯白中,一只黑紫色的蝴蝶静静伏在玻璃器皿中,醒目到了极点。
卡洛莓斯隔着玻璃轻轻点在生出色素的翅翼上,久久没有说话。
器皿中的蝴蝶缓缓扇动全新的绚丽翅翼,第一对足碰到点上的指尖,身体被手指遮盖,只有身后的翅翼完整显露在卡洛莓斯的视野中。
“很漂亮。”
去除沉默后自由表达的基因,彰显着千万年来进化出的美。
他们也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进化的闭环。
超大型的研究院内,不同的路线正同步进行。药剂定向技术的成熟度显然比精神波频诱导要高得多,但就像最初立项时说的,就波及范围来说,后者要更胜一筹。
但两项技术的共同前提,是找到准确的基因片段,才能进行定向的修正。
卡洛莓斯仍旧沉没在庞大的数据流中,搜寻着对应的那把基因锁。
再次完成一组测算后,卡洛莓斯疲惫地捏着鼻梁,消化挫败的负面情绪。
助手捧着一堆志愿者数据,前来打扰:“首席,志愿者初筛已经完成,这是入选虫员,评析后您可以留下想要的。”
眉头不悦地皱起,卡洛莓斯面色有些许不善,敲了下自己的眉心,才伸手接过资料。
即使不情愿,他还是逼迫自己看下去。
但是放在第一页的,就是一张面熟的脸。
平静温和的幽紫眼眸,突破维度注视着他。卡洛莓斯愣住了,良久才回神,继续往下看着检查报告。
【编号001……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从上到下,是按照检查结果从好到差排序的,您选中后,剩余的会交给其他项目负责者挑选。”
助手的话语猛地扎进脑海中,莫名的刺痛感让卡洛莓斯烦躁起来。
他飞快翻着剩余的资料,万幸没在其中再发现熟悉的面容。
指尖落回第一页,点在雌虫那让虫无比讨厌的笑容上,卡洛莓斯的理智被怒气烧得有些许崩盘,惯常的高冷面瘫差点没绷住。
“这个,我要了。”
助手还没来得及劝首席多选几个,卡洛莓斯已经冷冷看向他:
“带路,签合同。”
识相的助手默默闭嘴,乖巧带路,将首席引至会客室,放好两份合同后,出门去接被选中的那位幸运儿。
英格瓦尔穿着一身纯白紧身衣推门而入时,第一眼对上的就是瞳仁尖利的茶棕眼眸。
既如冰刃般锋利,又似乎燃着烈火。
卡洛莓斯站在桌边,下巴微扬,盯着进门的雌虫。
【英格瓦尔,你又发的什么疯。】
第62章
懂事的助手将英格瓦尔带到后, 就默默退出、关门,不打扰首席的谈话。
他又不瞎,都这么明显了, 还看不出首席对这位志愿者颇有意见。
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瞬间,助手看到,狭窄的门缝里,黑发白衣的雌虫恭顺跪地, 呈引颈待戮的姿态。
【自求多福吧,外界的身份在这里可作不了一点数。】
锁舌无声弹上,封闭性极佳的空间,不会让任何痛呼、哭饶泄出。
卡洛莓斯十指交叠置于大腿上部, 俯视的眼神蒙着极亮的光,荒谬与怒气熔了佩戴已久的假面, 在声带上喷洒烈酒, 愈烧愈烈。
“撤回你的申请,从这里离开。”
在正式合同签订之前,只要英格瓦尔主动放弃申请,他还是可以跟虫皇请示, 破例送他出去。
否则,英格瓦尔就会被分到其他科研虫手里。这里从来不缺主张牺牲少数来保护大多数的虫。
姿态恭顺的雌虫生着一身反骨, 笑吟吟地问:“如果我没记错, 我的数据排名第一吧?首席是发现我哪里不符合您的标准了, 要赶我走?”
交叠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一下, 卡洛莓斯看着仰首的雌虫, 陷入沉默。
没有,非常优秀的体质数据,自愈能力也很强悍, 跟他们的要求契合度很高。
但这也意味着,英格瓦尔需要接受的实验项目和实验强度会非常高,死亡的风险不减反增。
卡洛莓斯给不出正当的理由。
就跟他想不出英格瓦尔来这的原因一样。
签字用的钢笔抵住眉心,卡洛莓斯看进那双含笑的紫瞳,没能找到一丝退缩。
“他们或许为了丰厚的酬金,或是有那么一颗奉献的心,也有些是为了削减自己的刑期。”
微卷的粉发顺势滑下,遮住些许眉骨,锋利的竖瞳紧盯着英格瓦尔,一刀捅到底,剖着最深处的想法。
“你呢?你哪一项都不符合。把一个目的未知的家伙放进来,我不可能同意。”
英格瓦尔静静看着动怒的卡洛莓斯,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心头泛起的刺痛被掩饰得很好,他没有显露一丝真实意图。
“我参与制定了实验体权利保障相关的法规,想来亲身实践一下,察看是否有漏洞。”
【胡扯。】
“这里不管你有什么权势身份,一旦被纳入体系,就必须依照研究院的规则来。实验体志愿者不能反抗科研员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死亡风险很高的试验。”
卡洛莓斯抬手卡住英格瓦尔的喉咙,带去压迫,在英格瓦尔感到明显的窒息时质问:
“你知道你可能会死在这里吗?”
卡住苍白腕骨的抑制器亮起红灯,内置的抑制药剂针直接刺入血管,压制情绪翻涌下的激素飙升。
【啧。】
被生理性泪水润湿的紫眸有一瞬阴沉,头颅上扬角度增大,让更多明光落入眸中,英格瓦尔不答反问:
“那你呢?你知道你会死在这里吗?”
脖颈侧带很明显感知到,指尖的收紧。无言静默中,英格瓦尔唇边的笑容苦涩起来。
“你知道,我也知道。”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你管我?”
卡洛莓斯绷着脸,收了手,实在糟心。
“随便你。”
三分钟后,收到讯息的助手进门,拿进第三份文件交给双方签字。
站在两者之间的助手,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敢抬,默默收走三份签好字的合同去盖公章。
再次安静下来的会客室,卡洛莓斯看着对面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憋着一股气,抬手开了虫洞,闷声闷气地喊英格瓦尔:“走了,安顿你。”
背过身的卡洛莓斯没有注意到,情绪剧烈激荡的雌虫又被扎了一针,只能听到低低的一声:“嗯。”
在光线完全消失之前,英格瓦尔抬手虚虚在卡洛莓斯瘦削的肩胛部比量了一下。
恍惚间,他突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一对翅翼。
健康的、完整的,没有经过修剪,最自由的模样。
极简风格的休息室,没有地毯没有花,干干净净的甚至没有居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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