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叫任何一个老师知道黎淮星这想法,都要骂他一句不懂珍惜这敏而好学的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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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酱,不论是酱油还是那黄豆酱,都是酿造时间越久越醇厚。该怎么做,此前已经教过你。想必你那黄豆酱应是能吃了吧?”
这一夜,黎成周终于又得到了“神仙老爷”的召唤,而且一来就似乎要说新东西。
——话里说的虽是酱,但眼前雾气没有笼罩的、那光滑无比的台面上,却是放着红白相间的肉,和洁白柔软的面团。
黎成周颇有些激动,但在神仙老爷的问话下,还是老实回答,时间还是不到,离最短时间还差着小半月。
酱油最短时间是半年,黄豆酱最短时间是百日,这些内容黎成周都用心记着。但显然,神仙老爷有着“时光加速”的法术,是不太要记得时间的流逝的。
但不等他说出口,黎淮星这边已经行动起来,一双纤长皙白的手将那块五花肉去皮,切成大小合适的肉丁。
“今日教你这酱最简单的一个做法,用来拌面再合适不过。”
黎淮星热锅倒油,再将肉丁放入不粘锅里小火煸出油,黎成周就看着那洁白的锅再度出神——果然不愧是神仙老爷用的东西。
等肉丁金黄,油脂浸润,就放入葱蒜末炒香,随后放入等量黄豆酱、甜面酱,香味泵出后,加入泡发菌菇丁。
最好是香菇丁。
再加入适量盐、糖调味。
其实还需要加入水淀粉,令汤汁更浓稠,但眼下没有玉米、红薯、土豆,也就没有淀粉。
面粉是有的,黎淮星教的甜面酱的做法,就是用面粉为主要原料制作的,现在正一团团的待在黎淮星准备好的架子上,每日都要翻动。
这甜面酱可要历时五个月才能初见成果。
——所以虽说黎淮星教到的炸酱面的炸酱算是完整版,可黎成周却还是只能做缺酱版。
只是面粉却不适合用来勾芡,因为不会成为粘稠的液态,而是一坨坨的凝固。
那样不论是卖相还是口感上都会遭到破坏,还不如不加。
黎成周仔细听着神仙老爷强调,一定不要用面粉来勾芡,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哪怕闻不到那炸酱面的气味,可只看着,那也是让他忍不住咽口水的场面。
神仙老爷教的东西,有哪一个是不好吃的?
他又想起来问神仙老爷宝号的事情——之前想过要问,可之后没被召唤了——心底却想着,这位神仙老爷怕是灶王爷、食神一般的存在吧?
雾气却又把他往后推了推,黎成周不免有些脸红,自己竟然又失态了,只怕是要让神仙老爷不喜了。
黎淮星哪里是嫌弃,纯属是怕黎成周“bang”一声撞屏幕上。
他这视频观看只是放大了屏幕,又能雾气模糊,可并不代表屏幕消失了啊。
趁着这个机会,黎淮星没等他问出再多问题,先一步开口道:“我知你有一个儿子,尚未取名,便叫他黎淮星吧。”
说完,也不等黎成周满脸的错愕与惊喜淡去,就见人踢出了梦境。
他可不想回答“为什么神仙老爷会给我儿子取名”这种问题。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黎成周因为“赐名”而感恩戴德的给他磕头,这画面他就更不想看了。
黎成周还在念叨“黎淮星”这个名字,就发现一阵眩晕后,自己就睁开了眼,眼前是妻儿模糊的身影。
天还未亮,只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让他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他的心怦怦乱跳,神仙老爷知道他有一个儿子不算,竟还开了金口给儿子赐名,这是何等殊荣?
越是想,黎成周就越是平静不下来,最终忍不住小声喊醒宣蓉,跟她分享这件好事。
宣蓉一开始还以为儿子有什么事,若不是这样,黎成周很少这个时间点喊醒她。
却没想到竟是孩子的名字确定了,甚至还是神仙老爷给取的。
她顿时也激动起来,反复念叨着“黎淮星”,但稍冷静下来后,不由问道:“那淮星二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虽说她与夫君都不认得几个字——基础的壹贰叁肆,自己姓氏这些认得——但宣霖读过书,认得字那般多,知晓是哪两个字,便能让宣霖教他们认、写了。
黎成周:“……”
这时醒来,准备再吃一顿奶的黎淮星:“……”
大意了啊!
回头是不是还得练一练操控雾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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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麦芽终于是发好了,黎成周打算今天就开始熬糖。
而经过几天的走街串巷,腐乳的名声也打了出去,现下每日都有人找到黎成周家来买腐乳去卖,还因为黎成周的成品腐乳有限,来买的人简直跟抢一样。
不但不需要方孝全再去卖货,还需要他在黎家帮着出货。
他家做的豆腐也不必两个哥哥出去卖了,尽数卖给黎家做腐乳,还得从其他人家买一些才够。
“全啊,你得跟成周说说,这腐乳可着劲儿做啊。”一个来买腐乳的,原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最后却只买到这原定计划的一半。
忍不住这般念叨,但再看还有后来人只得空着坛子又回去,又觉得庆幸不已。
——黎成周的罐子不算小,从陶匠那里买来,合计一个五文半到六文钱,他这才有了完好的罐子定价五文的回收。
而在这十里八村卖腐乳,多是卖到人家门口去,又少有人家买整罐的,多是拿自家的碗来装,小贩货郎们为了能多带一些货,也会估算好了数量,带上自家的坛子来装。
黎成周就估摸着价,给他们多折算几块腐乳,别看这一点两点,村里多数人的身家,可不就是这么攒起来的。
方孝全听着对方这话,当然也只能应着。
可实际上,做不过来,根本做不过来。
方孝全将木桌往院墙里一靠,又将门关上,就连忙去灶间忙活,一锅锅的蒸豆腐不算难事,只是这越发热的天气里,有些熬人。
另一口土灶上,架着的却不是陶锅。
——也属实是陶锅禁不住这么熬,这几天蒸豆腐可都坏了一个陶锅了。
但以黎成周目前的身家,也是买不起第二个铁锅了。
要不是买了这个铁锅,李同当初来借钱,也不会只有那么一点了。
黎成周便在铁锅边不停的搅拌着,宣姝帮着看火,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泡好的麦子长上三五天,连根拔起后清洗干净,再有煮好的糯米饭凉到合适温度,跟切碎的麦芽混合好后,发酵三个时辰。
再将过滤出的清液熬制,就能得到麦芽糖。
黎成周从未想过那卖的颇贵的糖,竟然这般就能得到,这会儿搅动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个差错。
很快,锅里的清液就粘稠起来,变成透亮的红棕色。
哪怕是热气蒸腾,也抵不过一家子看糖的热情,倒是宣蓉还顾忌着孩子太小,没靠的太近。
黎成周连忙叫宣霖将备好的炒米都拿过来。
他们要做的除了麦芽糖,还有一种炒米糖,也叫米花糖。
混了干枣的炒米倒入锅里,在黎成周的翻拌之下,快速又均匀的过上一层糖稀,透亮的红棕色稀薄成来了琥珀色。
让宣霖和宣姝俩孩子不由自主的“哇”了一声。
哪怕是被人叫做“大小伙子”的方孝全,此刻也是眼睛黏在上面,根本挪不开。
这方子,其实还能做沙琪玛,但是做沙琪玛是既要精白面,又要用油炸,显然黎成周现下是掏不出这份成本的。
黎淮星心中想,但转而又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因为等米花糖硬了,切块了,所有人都能分到一块甜甜嘴,只有他,除了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小姨,宣姝小姑娘瞥见他的目光,说道:“小星星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他热牛乳吧。”
黎淮星却是一点也不饿的,毕竟才吃了没多久呢。
眼下还能买到牛乳,所以黎成周近乎是可着黎淮星多吃,只怕到小牛犊子断奶的时候,黎淮星也得被迫断奶了。
除非能在这之前,买到哺乳的羊。黎成周心里虽然惦记着,面上却没什么表露,以免家里人担心。
方孝全捏着那一小块米花糖吃完,只觉唇舌之间依旧甜津津的,但想到自己听来的事儿,又叹一口气道:“对了,周哥,我听我哥说了李同那边的消息了。”
因为卫师父和卫师兄同时受了伤,卫家乱了好一阵子,还是二徒弟和小徒弟去了,才稳住了局面。
二徒弟请大夫,小徒弟和师娘分开去亲朋好友家借钱,好歹是够了出诊、包扎和前两贴的药钱。
“卫师父胳膊折了,要休息好几个月。”
“卫师兄昨天夜里倒是醒了,只是情况还算不上好。”
至于父子俩为什么搞成那样,卫师父始终是没开口提,或者说他家里人知道,却不足为外人道。
“但不管怎么说,是跟罗家脱不了关系,所以最后连后期的工钱都没拿到。”
不少人都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人罗家没叫卫师父家破人亡,都算人家“大度”了。
他们倒也不是说这事儿就是卫家人的错了,可也只能自认倒霉。
方孝全想起大哥的复述,还气的直磨牙,难道他们没靠山,就活该被欺负吗?
黎成周也颇有些无力,却不想让这气氛继续沉寂下去,便拍了拍方孝全的肩,又给他递了一块米花糖。
方孝全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就连宣霖和宣姝这俩小孩也都吃了一块就停了,他怎么好意思吃两块,连忙放了回去。
“要卖钱的。”方孝全道。也明白黎成周是想安慰他,便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切豆腐块。
不过没几刀,嘴巴就歇不住,又说起了他听说的事儿。
这几天黎成周基本没出家门的忙活,消息可没方孝全灵通。
他道:“周哥我给你说个好消息乐呵一下。”
但转瞬想起什么,忍不住看了宣家三姐弟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别说宣家三姐弟,就是黎淮星也看出他这欲言又止的事儿,怕是跟三姐弟有关。
可他们这几天也跟黎成周一起在家忙活,除了洗衣服也不出门,那还能有啥他们不知道的、有关自己的事儿?
那就只能是宣家夫妻那边发生了什么了。
三姐弟都不是傻子,宣霖更是机灵,一看方孝全这个神色,就知道他是怕他将宣家的事情当个乐子说,让他们姐弟心里有芥蒂。
宣霖催促道:“全哥你赶紧说啊,怎么还说一半就不提的,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方孝全张张嘴,这小子刚才是看出他的意思了吧?
但看三姐弟一水的催促眼神,他也只好道:“宣家的煲仔饭摊子,应该是做不下去了。”
“听说是拿了那过夜的米、肉做了饭菜。”
这要是冬日里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夏日炎炎,一旦过夜很容易就馊了。
就算是淘洗多遍,一时闻不到味道,可变了质的东西吃下去,是会吃坏人的。
“就是坏了煲仔饭的名声。”宣霖一点也不同情宣大牛和宣于氏,就算他们因此挨了打也是活该,毕竟又不是别人逼他们这么做的。
方孝全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只觉得对他成周哥和嫂子不好的人,这挨了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算是得了报应。
现在宣霖一提,他一想,也觉得是。明明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大家都是欢欢喜喜来吃饭。
连着两个话题都不算多高兴的结尾,方孝全便有些不想开口了。
直到黎成周第二锅糖出锅,大家才有高高兴兴起来。
——铁锅可贵,所以黎成周也只能买了小口的。
锅小,这糖就得分几锅熬。
不过也不全做米花糖,一来成本高,要承担的风险也就高些,二来是麦芽糖块既能保存相对长的时间,也总是不愁卖的。
所以后面几锅,都是做了糖块。
这就便需要趁热拉扯了,得黎成周和方孝全这俩大小伙子上,越是往后,这糖越硬,需要的力气就越大。
等三锅糖扯完,方孝全只觉得自己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但,当黎成周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白白的麦芽糖块,他又觉得美滋滋的。
“哎,就是这天气太热了。”方孝全道:“我爹娘和嫂子们,每日都要去地里浇水。”
前几天方家俩哥哥卖完了豆腐,也回来帮着浇水。
现在豆腐都卖给了黎成周,便是大哥去卖腐乳,二哥在家帮着浇地。
——倒不是方家父母有偏心的想法,而是大哥确实更能说会道一些。
“好像大半月都不曾下雨了。”宣蓉在一旁做着针线活,拉糖这力气活用不着她干,看火的事情宣姝抢着干。
宣霖在一旁一边默背着学过的内容,一边给躺在竹匾里,自己玩自己的黎淮星打扇。
——他是买不起书的,凑够每年的束脩和笔墨纸的钱都已经拼尽全力。所以他的书都是自己抄来的。
但这些,在与宣大牛分家的时候,也不被允许带出来。
他提起的时候,宣于氏还狡辩说不曾看见。
虽只两本薄册子,还剩半指头长的最次等的墨条和二三十张粗白纸,却也是他的“家长”,他还是很惦记、惋惜的。但黎成周也说的对,反正注定拿不回来,不若好好过好眼下,日后会有更好的。
——他是买不起砚台的,只磨了一块有凹陷的石头凑活着用。
宣霖这一走神,其他人的话题已经从单纯的感慨热,转到了担忧干旱上。
让他也忍不住伸头去棚子外,看那耀眼的太阳。
他才刚刚过上姐夫说的好日子,可经不起一场干旱。
哪怕他还年纪小,却也知道干旱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只是,不管有多少人忧心忡忡,这天下不下雨,还是不为人所左右的。
但在水利上,黎淮星却是有点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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