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你他么疯了?!”
齐照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给她踢倒在地,好容易稳住了身形,前几下招架得颇狼狈。
但毕竟她的修为高出周清扬太多,挡了几下,好歹把暴怒的人按住了。
“你你你你!跟条疯狗似的干什么?不就进来看看嘛,又没拿你的东西。”齐照按住周清扬湿哒哒的头发,嫌弃地擦了擦手,心里的火也很大。
她瞧周清扬浑身湿透,神色惨淡,破天荒的没有落井下石嘲讽两句,只是忿忿地跑了出去,生怕背后神经不太正常的人再追出来。
齐照连伞都忘了拿,出门淋了一身水,心里更气,从怀里掏出封信来,皱皱巴巴的,找了块石头压在周清扬的门口,然后抬脚就走。
心想,巴巴地给你送信来你不收,看不见了也不怪我。
她边走边腹诽,并没看见背后那石头很快被一阵风给掀翻了,信纸随风而起落入雨中,给淋得稀碎。
*
周清扬昏沉沉地躺在地上,脸上眼泪和雨水糊成一片。
俗话说,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恋之后还没钱。
她现在的境遇就与此类似。
修行一事无成,这么多年还能在首阳混得下去也就仰仗着沈昔全的身份。现在…沈昔全不要她了,相当于事业爱情双双玩完。
这没什么丢脸的,初初拜入沈昔全座下时,周清扬想的就是抱大腿。但抱了这么些年,感情变质,现在继续死皮赖脸反倒不是味。
她有些低烧,翻了个身,转念又想,人还是要乐观,万一沈昔全说的是气话呢?只要她明天来找我…
来找我…我就不走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周清扬又给自己找回点念想,艰难地起来换了套衣服,喝了点热水,捂着棉被开始睡觉。
梦里一会是沈昔全的冷脸,一会是同门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宗主要不是早知她能斩断龙脉,为什么要收她啊?”
“确实,资质这么差的,百年难遇…肯定是早就看出她有这个本事,才…”
不对,周清扬无声地反驳。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乱说。
她是如何见到沈昔全的呢?
记忆散乱着拼不成个,周清扬想,一定是像所有的话本里那样,一见倾心,有繁花和满月,有酒香…
她这梦时美时坏,直到火热的太阳照红了她的脸,周清扬才转醒。
“唉——”她呼出浊气,迷蒙了一会,忽地一下,昨日种种窜上眼前。
周清扬一下子坐起来,匆匆洗了把脸,溜达到院里。
晨间有弟子在练功,见到她都笑着打招呼。
“师姐好!”
“哎。你们可去前堂用饭了?今日有没有人来过?”
“师姐你说谁啊?齐师姐吗?”
谁问她!
周清扬笑呵呵地道:“没有,就是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弟子摸不着头脑:“现在各大宗派都已步入正轨,大部分皇室也被发配北疆,能有什么事…”
…周清扬懒得理他,从前溜达到后,又在大街上转了两圈。
眼看着早市的摊子都撤了,还是没有人来。
她坐在门槛上,看着日影悠悠地升上去,街上尘土飞扬,车马不息。
平京城嘛…向来都是这么热闹。
眼看着…那些车都没有停。
她继续等。
日头终于到了正中。
周清扬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土,什么也没带,一路向北而去。
至于苏远之的那封信,已不知埋在哪块泥里了。
第16章
平京城很大,大得离谱,那么高巍的摘星台,从城中央望去,也就是一个小点。
城中无急事不得御剑,周清扬又没带银子,只好走路。
近些年战乱频发,妖物时不时入城侵扰,好些地方的路都被毁坏得不成样子。
周清扬绕了好多瞎道儿,走了一小天,居然才堪堪走完一半的路程,心里十分之憋屈。
眼看着暮色将近,前方就是回首阳的必经之路,有修士在盘查来往行人,驱逐没有证明者的外来客。
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远远就能听到那守城人的大嗓门。
“你这小兔崽子,什么玉牌金牌的,老子不认。没有入城证明就滚到一边去。”
后边已经堵了一大溜的人,嗡嗡着看热闹。
时代变了,从前那些王孙公子,自以为有几个臭钱便天不怕地不怕,哪里都去的。这小孩想必也是前朝遗少,还认不清形势呢。
周清扬晃荡近了,隐隐能听得几句“首阳”、“通行笏牌”之类的话。
哪不成竟是首阳山的人?
那些眼高于顶的隐士什么时候也肯踏临这凡尘之地了。
周清扬对于七十二峰的人感觉不好不坏,只是觉得他们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懒得跟你计较”的吊样让人稍微不爽。
但那孩子似乎挺有礼貌的,被人呼来喝去也不生气,还在试图解释。
她拨开人群,吃力地往前挤了挤,又听见那小孩说:“劳烦大哥知会文灵院一声,或者去沈宅找我师尊。”
那修士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你还有完没完了,后边那么多人等着进来呢!你眼瞎了?”
这人几乎没有修行的天赋,只是略懂吐息的法门,混来混去也只是从前朝戍卫变成了今朝戍卫,连文灵院的门边都摸不着,这浑小子这么说,可不是在嘲讽他么。
苏远之很委屈,挪蹭了两步,让后边的人先过去。
他明明给师姐发了信,叫她今日来接,怎么到现在还见不着人影。这么多年没下山,感觉现在人的脑回路跟从前都大不一样了,听说他是首阳山下来的居然不为所动!
周清扬一听这软趴趴的声儿就知道,是自己那个冤种师弟自个儿从山上跑下来了。
也不怪他,毕竟自己和沈昔全都十个月没回去了,他一个人也无聊。
说来也很怪,周清扬自己小时候没少欺负他,但一看见别人恶声恶气地对这孩子说话,心里就不得劲。
她走上前去,用指尖戳了戳那修士的胳膊。
“干什……么。”
那人不耐烦地回转过来,看进一双琉璃般的栗色眼瞳,只觉得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朝自己的神识扑来,然后就晕乎乎的。
“那个孩子是沈昔全的关门弟子,你敢把他拒之门外,嫌命太长了么?”
修士被这声音唬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地想了想,被吓得涕泗横流,真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杀人如麻的沈宗师踩死,心里惶然一片。
他望着天嚎哭起来,周清扬趁机把苏远之拽过来,两人一道往城内溜了。
苏远之跑了一段,停下来,气鼓鼓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道:“师姐,你又用这一招!”
“摄魂”一招乃是周清扬自创,利用外放的神识,暂时控制对方心神。当然,这一招也就能对那些毫不设防或者修为远低于自己的普通人用用。
想当年苏远之也挨过这一手戏弄,到现在还记仇着呢。
“嘿,替你出头你还不乐意了。那你想怎么着啊,在城外住下?”周清扬抛着他那块首阳山的通行笏牌,说道:“这玩意在平京城就是废玉一块,卖钱都买不上价。”
苏远之不懂,也懒得问,只说:“不是叫你申时就来接我吗?怎么现在才到。”
周清扬疑惑:“你什么时候说的?”
苏远之刚张了个嘴,面前一辆马车驶过,灰土飞扬灌了他一嘴。
孩子委屈极了,嘴一瘪,要哭不哭地:“这什么地方,人凶,还破破烂烂的。”
周清扬强忍住没笑出声,领着他投了一个饭馆子。
两人叫了点面,吸溜着吃起来。
可怜苏远之这孩子五岁进山,吃的一直都是首阳山那不沾荤腥的饭菜。如今吃了一口这不甚美味的素面,竟也差点把舌头咬掉。
嘟噜嘟噜地吃了好几碗,也就把方才那点不快抛诸脑后了。
他心满意足地一抹嘴,说道:“师姐,我前几天用机枢鸟往文灵院发了信,你没接到吗?”
周清扬奇怪:“没有,你写信做什么?”
苏远之舔舔嘴,脸红了,吞吞吐吐。
“没看见就算了。”
他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自顾自忸怩了一会,才想起来:“不对啊,师姐,你没接到信,这个时候怎么会出来?”
周清扬正在喝汤,闻言把头埋得更低。
“回首阳山去看看你,我们不在,你上树打鸟,下河捉鱼,一定不肯练功的。”
苏远之不服气:“你说的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我现在又不是七岁小孩,早就不干这些营生了。”
周清扬意志消沉,只“嗯”了一声不再作答。
苏远之心里有事,坐立难安。上下两片嘴唇一碰,就开始说起自己在首阳山多么无聊,又多么用功,每天几时起几时歇,就差把自己描绘成头悬梁锥刺股的寒门学子了。
“等等…等…”周清扬逐渐听出不对劲,问道:“说吧,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苏远之把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图穷匕见:“你带我去文灵院看看呗。”
文灵院长什么样他不好奇,但是里面有他想见的人。
周清扬眼睛一眯,前思后想左右联系了一下。
好嘛!
难不成又要去找齐照?!
这小子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个刁蛮女人。
周清扬拿起筷子敲他的头:“从七八岁开始惦记人家惦记到现在,你看人家理你吗?毛还没长齐,倒还挺长情!”
苏远之避开她的毒手,郑重道:“我不小了,已经十四了。别总拿我当小孩。”
他紧皱着眉,神态是气愤而无奈。
周清扬愣了下,缓缓坐回去。
是啊,十四岁…也不小了。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八少女,面对苏远之,身份总像是长辈而非姐姐。
“好,现在就走吧。”
周清扬付了银子,慢吞吞出了门。
暮色苍茫中,她迎着夕阳往回走,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就把小苏送回去,决不再等沈昔全一秒钟。
苏远之背着小包裹,蹦蹦跳跳,问:“师尊也在文灵院吗?她说要陪我过十四岁的生日,结果你们两个!那天连个消息都没来。”
周清扬苦笑,这一年来就连她见沈昔全的次数都少。
每天她望着沈宅的方向,总是会想,她在干什么呢?一个人,在那座空阔无人的院子里,有什么值得苦守。
“不,她搬到外宅去了,明天你自可以去拜见。”
苏远之停了脚步,诧异道:“师尊搬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而且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周清扬不答。
苏远之想了想,自作聪明,扒上去笑嘻嘻地问:“又吵架了?”
周清扬眼带寒气,瞥了他一眼。
苏远之又是扮鬼脸又说俏皮话,也没能使得师姐展颜一笑,不由得有些慌神:“不是吵架…我说错了呗,你不会还要回首阳山吧?”
“当然要回去。”周清扬恶声恶气,习惯性道:“大人的事你少管,猜来猜去的烦人。”
苏远之被她一怼,也不吭气了。
跟在她身后,又走了许久,来到文灵院的正门前。
“哇——真气派啊!”
他眼冒星星,踏进院门,被这四通八达的居所震住了,转头问道:“齐师姐住哪?”
周清扬臭着张脸,不得不往自己的住处走。
谁让她们都是七十二峰的弟子,住得也近。
七拐八拐的途中,周清扬又想起那封没收到的信来,骤然立住,问:“你那封信上——不会还写了别的什么吧!”
“哎?”苏远之手脚无措,嘿嘿笑了两声:“写了……啊。叫你帮我转交给齐师姐的,不过没收到就算了。”
周清扬不由得为苏远之默默扣出了三室一厅,现在想想,齐照也不是那种随便进出别人房间的人,昨日她来,说不定就是为了那封信。
机枢鸟技术不成熟,送的位置不精确,落到她手里了也未可知。
“我虽然没收到…但你齐师姐说不定收到了。”
苏远之整个呆住,会意到她的意思,一张脸涨红得鲜艳欲滴,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
周清扬边走边留意着院内的风吹草动。
迈过门槛,见内院那些弟子都狗狗碎碎地扒着她的院墙往里看。
一见她回来,一窝蜂地涌上来,说道:“师姐师姐——宗师来找你了!”
真稀奇,沈宗主都多久没踏足文灵院了,一来居然直接奔着周师姐的院子,听说人走了也不出来,在里边不知道干什么。
周清扬身子一僵,心里立刻就要转过去,可脚莫名地就转不了个儿。
她左右为难,苏远之却已经推了院门。
“师尊——师尊——我来啦!”
他这一嗓子嚎得不可谓不响亮。
周清扬眼见着那缕白衣从门口飘然出来。
沈昔全头戴玉冠,形容整齐,眼底却像是没睡好似的发红。
她出来,眼神略过欢笑的苏远之,迷茫了一瞬,接着定格在远处的黑袍少女身上。
于是那双眼有了焦点。
有那么一些些潮湿水汽氤氲出来,将那红衬得更加刺眼。
沈昔全的嘴张合了一下。
她声音太低,周清扬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几乎觉得那两个字的挽留像是幻觉,不禁眼眶一酸。
12/49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