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晓应:“嗯。”然后说:“一会儿我把这些竹片、竹腿收去灶口。”
这顿饭应该算是早午饭,吃的时候日已偏西,离烧晚饭的时间也不远了。
长晓教白钰用筷子夹鸡蛋。
白钰的手确实像没骨头的,筷子拿不稳,鸡蛋也夹不稳,没夹出盘子就掉了回去。她这爪子吧,不,是手,平时都是直接上去撕扯猎物的,哪有这么文雅地吃过东西?拿筷子这活对她来说太细了。要不然就是有人味到她嘴里,她坐享其成,不用自己劳心劳力的。
一回生,两回熟,白钰也不指望着自己一次就能学会,往后的时光长着,她要让长晓好好地教她。
“你看,是这样吗?”十次有九次是掉的,最后一次终于成功了。夹起东西的白钰,颤颤巍巍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两片薄唇刚含上,白钰就笑了,然后长晓也跟着笑。
“我做得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只是要多练习。”
“你也吃。”
听见姐姐的催促,长晓低下头,用筷子扒拉两下碗里的粥。忘了让毛毛姐给她带勺子了。长晓想,下次毛毛姐来,她一定要把它列到清单里。她们家没有勺子,喝粥的时候多不方便,以后要喝汤,也缺少工具。
白钰仿着长晓的动作,也低下头,只是在启动之前,唤长晓:“长晓,你看我。”
长晓侧身凝神,看着白钰。
两下,扒拉了扒拉,比夹东西简单,至少是吃到了,只是有对得不准的,致使粥水沾在了姐姐的唇上,那两片朱砂一样的嘴唇,红润而诱人。长晓原是要纠正白钰的动作的,结果光盯着白钰喝粥的嘴看了,完全偏离了重点。
沐浴在长晓目光中的白钰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用舌头舔去嘴唇周围的痕迹,像一只贪吃的小狐狸常做的那样,问长晓:“我做得对吗?”
长晓的脸又红了起来,低声应:“对。”
“那你能再帮我看看吗?”
“好。”
这一顿饭,长晓看吃饭的人的目光比看菜多。
明明是两碗没什么味道的粥水,一盘炒糊了的西红柿炒鸡蛋,两人却吃得香极了。长晓一个人在山中时,总觉得时光很难捱,这一顿饭,你吃一口我看一口,吃了一个多小时,她却开始嫌时间过得太快了。
家里多了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长晓心里念:明天她还要给姐姐做饭,她要让姐姐顿顿都有饭吃!
“我去洗碗,姐姐,你要先回床上吗?”
“我跟你一起,长晓。”
“好,你能走吗?”
“扶我一下。”
洗碗是一件简单的事。长晓要做的就是把脏碗放进木盆里,端去门后的水缸旁边,从水缸里舀水,没过碗后,蹲下身子,用手把脏污的地方抹干净。
她没有洗碗布,也没有洗洁精。毛毛姐教她用淘洗大米的水来洗碗,长晓中午煮饭时有特意留起来。毛毛姐还承诺下次来要给她带丝瓜络,结果她忘了,长晓也忘了。
白钰要一起来,长晓就先把她扶去水缸边上,让她抓着门把倚着门,然后去柴堆里滚一块矮的木头墩子过来,叫姐姐坐,然后再去端那些脏碗。
白钰挽起袖子要帮忙,长晓及时制止,说:“姐姐别动,碗我来洗就行。”因为离得近,她要小心自己的动作,避免弯起来的手肘撞上姐姐的腿。
白钰把腰弯下,弯得很低,眉目含笑,无限风情道:“那今天你洗,以后都让我洗。”
她的腿不是受伤,而是第一回用人形,不适应,也不熟练。她的身体还记得狐狸的习性,走着走着,总想趴下,用四肢着地的方式爬着走。
这样无疑会吓到长晓,那还不如不走。
不过找这样的借口让长晓扶着她走也挺好的,白钰喜欢和长晓挨着。她们以前也总这样挨着。
姐姐的意思像在分工,长晓笑嘻嘻地应:“好,那我做饭。”
“做饭也我来。”白钰用手圈着膝盖,把脸枕在膝盖上。她柔韧性很好,语气也很坚定。
长晓愣住:“那我干什么?”
“你什么也不要做,看我做。”长睫眨了眨,那双浓且密的睫毛镶在狐狸眼周围,像深潭的入口,带着漩涡,会将人吸入。
长晓觉得姐姐的目光里蕴含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情感,也如那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她没法总结出点什么来,也没法辜负这么殷切的期盼,只能点头答应:“好。”
第7章 你怎么有这么多姐姐?
“姐姐,我去打水,你躺在床上休息好不好?”碗洗完,水缸里的水剩不多了,长晓得去树林后面的山泉口打水,这样她们才有水用。
要跑五趟,才能将这口大水缸填满。每一次长晓能拎的水都有限,半桶,至多了,只能靠来回地走和运来叠加。
“嗯。”打水的位置离房子大约两百米的距离,对于还不能很好地驯化双腿的白钰来说,太远了,去不了。不过她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可以派自己的“眼线”去。
“我快去快回!”说完,长晓提着装柴、装水、装东西一体的水桶跑出家门,下午的阳光将她小鹿一样灵动的身影拉得很长。
女孩不动的时候像只乖软的兔子,动起来了就像鹿,跑得可快可欢畅。
潜伏在地底的菌丝跟上,甚至是领先一步。
这片土地本来就是白钰的地盘,要在地里和地表做些什么,太容易了。
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红蝽前脚还趴在树根上,后脚就不见了,然后它的同伴也接连消失。
一只黄色的方斑瓢虫展翅飞起,却在腾空的那一刹那,被几根细小的菌丝缠住,动弹不得,然后“咻”的一下,也不见了。
一只长着棕黑色的翅膀、翅膀末端拖着长长的“尾巴”的蝴蝶飞得倒快,不过飞去的方向不对,也被菌丝缠住……
聪明的是那只擅长拟态的竹节虫,感受到气氛变得肃杀以后,当机立断把自己摔在地上,截断了一部分肢体,剩下的赶紧跑。
它截断的部分也被随之而赶来的“菌丝”大军吃掉,不过主体跑得快,顺利地逃出升天。
杀气,杀气,有杀气。很重的杀气。而且它们不是一个量级的。
很多昆虫根据本能逃窜,但也只有跑得够快、跑对了方向才有用,因为白钰清理它们的要义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屋里、屋外,只要是长晓会遇到的,她都会清理。
识相的就赶紧跑。
不识相的,她就用菌丝一只一只地缠住,拖向地里——这两天她吃得太饱,没什么食欲,要造福一下地里的其他菌菇和植物。
屋里这些小的,什么席虫螨虫蚊子,白钰懒得拖了,当场就分解了。长晓不在,她不需要那么文雅,从她身体里钻出的菌丝像一张网一样将这栋瓦房里的所有空气都过滤一遍。过滤完之后,清新舒爽,再无嗡嗡声。
长晓穿过树林时就察觉到了,以前蝶舞蜂喧、红色的虫子聚集的地方,现在一只虫子都看不见了。还有那些窸窣作响,时不时会蹿过一只什么的灌木丛,今天也特别安静。
难道季节变了它们就消失了?
可不对啊,现在还是春季,天也没热起来,它们没理由大规模地迁徙走……
树林里的响动少了,最鲜明的好处就是长晓就不用提醒吊胆了。每次她被这些动静吓到,都要提桶狂奔,有时提回来的还没洒得多。
今天她可以多打点,提着稳稳当当地走着,就可以少跑几趟。
长晓接了水回去,白钰还维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坐在床沿等她。
“姐姐,我还得去两趟。”长晓主动汇报自己的进度。
“嗯,你慢慢的,别跑太急。”白钰语气柔和道。
一只从屋角逃跑的甲虫被她用菌丝困住,不让它跑向门口。
等长晓走了,这只甲虫的生命也到尽头了。
*
夜里,等长晓关掉手电躺上床时,体会到了久违的宁静。
今天真的很安静,不管是树林里还是瓦房中,没有烦人的虫子叫,也没有老鼠在房梁上跑动的声音,好像回到了城市,回到了干净整洁的家中……
“长晓,你躺这,我们换个位置。”
“姐姐要躺外面?”
“嗯,我躺外面,你躺里面。”
家里就一张床,为了照顾腿上有伤的白钰,长晓本想让她躺在里面,结果姐姐强烈要求要躺外面,长晓就乖乖地换了位置。
躺下以后,长晓发现了这个位置的奇特,左边是陪了她几天几夜的蘑菇,右边是第二次和她一起睡觉的姐姐。她被两样温柔的东西包围。
月光从屋顶洒下,从那个缺口望出去,刚好能看到一轮明月,而且能看到明月周围光彩柔和的月晕。
包裹她的东西变成三样了。
“长晓,今天你想跟我说的事是什么?”中午吃饭,白钰打断过长晓,现在可以听她讲了。
“我要跟你说说我的处境。”长晓转头,看着白钰。
白钰也侧身,与长晓两双眼睛对着,竖起耳朵来听。
这正是她想了解的。
“我以前……”
说起自己过往的长晓,声音像潺潺流动的溪流,生命也是。白钰想象它从高山上下来,走的一直是一条平滑顺遂的路线,听着听着,就像把长晓的成长路径经历了一遍。
忽然有一处,拐了一个大弯,险些将这条溪流截断。白钰听到长晓的哥哥纪长殷拿刀向长晓的命门劈来之时,暴怒而起,眼睛都要喷火了:“他怎敢伤你!”
感觉到姐姐的怒火要从她的眼窝里冲出,将她们的床、她们的屋子烧个精光,长晓急忙安抚:“他没砍到我,赵叔帮我挡了下来。”
提到赵叔,长晓的眼眶湿润了,因为血淋淋的场面就在眼前。
白钰心疼地用手擦去长晓眼眶上的泪,继而将她的脸捧在手里,熄了一些怒火,放缓声音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叔的女儿,小曼姐,开车带我离开。在车上,我用小曼姐的电话给泠音姐打了一通电话,问她能不能帮我……”
“多亏了泠音姐,我才有这条生路。”
泠音姐交代过,外头的事摆平后,她会派人来接自己,在此之前,她都要在这座山里躲着。
倘若被她哥哥知道了下落,找到这里,她的小命就不保了,所以长晓自从进了山,就没出去过。
白钰听完,只有一个重点:“你怎么有这么多姐姐?”这一路走来,帮长晓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姐姐。
长晓叫她们叫得可好听。
白钰醋意上来了。
长晓说:“我上学早,年纪比她们小,当然要叫姐姐。”
别的是姐姐,面前这位白姐姐也是姐姐,长晓说:“如果泠音姐帮不了我,纪长殷找来,就会取我性命,你与我待在一处,怕是也会受到伤害……”
这是长晓最不愿见到的。
闻言,白钰的表情一下子变了,眼若寒星道:“他还敢找来?他要是敢找来,我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长晓笑了,拉着白钰的衣袖道:“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姐姐别气了。”
话讲完,长晓把白钰拉着躺下,因为气着气着,白姐姐已经从床上坐起,对着虚空大发雷霆。
“很晚了姐姐,我们睡吧。”
“你先睡,我再气一会儿。”白钰觉得自己地底的菌丝都气打结了,她真的很反感那个叫纪长殷的,最好别让她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然她把他吃了,绝对连骨头都不吐。
“咱们一起吧。”长晓看着她说,眼睛像闪动的星星。
白钰没法拒绝长晓的一切请求,依言轻轻将眼皮合上,应声:“好,我们睡觉。”
长晓也将眼睛闭上。二人脸孔相对,同时放缓了呼吸。
白钰等长晓睡着了才将眼皮掀开,在月光中,一遍遍地描摹长晓的模样。
她原先是侧睡,熟睡之后,就改为正躺。
白钰在边上看着,看长晓肩上的被子因她翻身的动作滑落了一半,露出一道小口。
白钰伸手过去,不过不是去拉,而是将这道口子扯得更大。
被子扯开后,长晓柔软的胸腹就暴露在白钰眼前。她趴在床上,轻轻将自己的一只手移到长晓胸口,不是为了轻薄,而是为了重温上辈子她很熟悉的动作。
一只手移到胸口以后,另一只手也跟上,占据另外一片胸膛。然后是代替膝盖的脚,爬到长晓身上。然后是另外一个膝盖。
整个身子都移上去之后,白钰趴下,像一只等待抚慰的小动物那般静静趴在长晓胸口。
她扯过被子,盖子她们两个的身上,夜里就打算这么睡。
当白钰将眼皮合上,忆起往昔,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时,熟睡的长晓将放在身侧的手移了过来,覆在白钰头上,像是在抚摸。
白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是上辈子长晓常对她做的动作。
第8章 白钰吻上长晓。
第二天长晓醒来,好困。
她从床上坐起,垂着脑袋,乱发遮住了脸,投下一片阴影。
她不想起。可想到昨天定下的目标,又得挣扎着爬起来。她说过要让姐姐顿顿都有饭吃,所以得赶快清醒过来给姐姐弄饭。
“再睡会儿长晓。”
一只白皙如玉的胳膊从旁边伸出,细嫩如柔荑般的手抱住长晓肩头,施了些力,将她拉了回来。
两人如瀑的长发纠缠在枕上,白钰躺在长晓身边。
“我要给姐姐做饭……”
困意犹在的长晓睁开迷蒙的双眼,试图和自己的瞌睡虫做斗争。无疑,这是很吃力的一场战,昨晚和姐姐说话说得太晚,睡眠不足。
“姐姐早上不吃。”白钰不饿,但困。她看出长晓也不饿,也困,既然如此,那就两个人一起再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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