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死的,如今是向死而生。
濯雪将头埋低,不想被胧明看到,甚至还微微侧身,用后背挡住剔透的双臂。
她倒吸一口寒气,竭尽全力,将挂在山壁上的灵草根须全数扯落,失了不周山的地脉之气,根须不堪一击。
它不再能吞噬灵力,只有消散的份。
趁着这刻,濯雪胡乱将根须塞到口中,已管顾不上其它,这回——
终于轮到她咽食灵力了。
根须极干,嚼起来无疑就是在啃树皮吃草,连嚼也难嚼。
但濯雪无暇细细咀嚼,囫囵吞枣一般,将之全部咽下,差些卡着喉咙。
她只能暗暗祈告,可别让她可怜兮兮地噎死在此处,这死法未免太过憋屈。
根须在肚腹中徐徐化开,躯壳内忽然咚隆一声响,胸口刹如擂鼓,涸泽的灵脉馋涎而动。
根须中来不及消散的灵力,被灵脉齐齐吸纳,它甚至无须生者亲自运转,便慷慨大义的,将之全部献予灵台妖丹。
单单这一截根须,便能令灰黯的妖丹又褪下一层灰壳。
濯雪痛不欲生,琉璃般的皮囊裂出千道纹路,身上千疮百孔,如受剜刑。
妖丹的内里越发铮亮精妙,它绝无仅有,三界闻所未闻,它好像日月太极,竟是两色拼凑。
一半恰似打磨透亮的黑玉髓,一半是熠熠生辉的金玉。
它根本算不得完完全全的妖丹,它非仙非妖,混沌如天地之初。
就在此刻,那出自昆仑瑶京的禁制彻底焚尽,连亮都未能亮上一下。
胧明离得太远,不假思索地俯身而下,却冷不防被满目的雪色拦住了去路。
不是白雪,是狐尾。
山隙中的狐狸变作狐身,数不清是几条狐尾,狐尾将她裹藏在内,浩瀚威压震荡开来,洪流般沿着山隙泻出。
山崩就此作罢,就连飞雪也滞在半空。
濯雪只觉得她好似在破碎,遂又被修整,她是一片瓷,在被不断地捶打熔炼。
一时饥寒交迫,一时又燥热不安。
她的思绪是遍地的散沙,聚不成型,与妖丹一般混混沌沌。
躯壳已被修补完全,寒意彻底散尽,只余下热。
此间若有大火焮天铄地,那定是从她身上蔓延出去的。
她连气息都热,裹在狐尾中的身已是汗涔涔的,不由得舒展狐尾,想拥冰雪入怀。
是情热,被压抑多时的情热,在失去约束的一刻,如洪潮溃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狐尾不安地曳动着,恰恰遮在狐狸身前,那柔软灵动的模样,乍一看像灵蛇环身。
山隙下哪来的蛇。
在狐尾摆曳的间隙中,胧明见到了世上无双的九尾天狐,世人口中的千古奇逢都不算奇逢,她眼前所见才是。
狐妖娇而不媚,她眸中不染春情,有欲却不分明,眼中那一点点的情动,是桃花水泛,香风酣欢。
眸光一动,她看向胧明,蒙昧得好像忘了事,虚眯着眼分辨那寂寂人影。
第57章
57
就这咄嗟之间,胧明心中的惊疑尘埃落定。
她从不将濯雪认作珏光,是因那流落凡尘的寒星,始终只能见到珏光的半面,而珏光待她,与待尘寰过客不无不同。
偏偏就是那惊鸿一眼,与谦和相待,令她记挂了这么久。
狐狸眉眼间一笔一划都像珏光,但比珏光更灵动狡黠,更生机蓬勃。
好像跳出了既定的架构,成了陆上鱼、水中鸟,肆意而生,随性自在。
百年前的那个身影,与此时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与先前那一声“寒星”遥相呼应。
胧明怔怔地看着,神思似已跃出三界之外,就算早有预料,也还是陷入到彷徨境地。
欣喜吗,如逢春回,自然是欣喜的。
但又不免惊惶,此时的春回是昙花一现,她更想知道,狐狸在分辨什么,眼中的蒙昧又是为何?
总不能是……失去记忆,魂归昔时了。
如果这寥寥时日只是濯雪的黄粱一梦,那于她又算什么,是她醒时梦寐,白日做梦吗。
胧明忽觉躯壳上被撬开一个大洞,胸口灌满酸水,暗涌一股脑地冲向喉头和鼻眼。
她欲解谜底,却又不能疏忽大意。
狐狸刚刚突破境界,既然是世上难得一见的九尾天狐,想必已迈到鸿蒙边缘。
到此境界,该有劫雷才是。
古怪的是,天边寂寂,只狐狸那迷惘又湿淋淋的眼波在无声叫嚣着。
山隙间,狐狸眼中是盈盈一泓水,何其委屈,又何其无措,她分辨了良久,才动唇道:“胧明,我方才好痛。”
单这一句,足够劈开胧明心里全部的迷雾。
悬在胧明心头的巨石咚地落地,堵住了那酸水泛滥的泉眼。
她猛地跃入其中,似要披荆斩棘,只是还未来得及伸臂,就被濯雪扑了满怀。
肌肤相贴,环紧拥实。
这不是虚影,亦不是黄粱一梦。
濯雪身上烫得出奇,拥着胧明的一刻便懈下了所有气力,安心到好像归巢。
她窝在胧明怀中小声啜泣,方才憋了许久的惶恐不安,霎时间全部倾倒而出。
只是她愈是松懈,就愈是头晕脑胀,心中急慌慌地想去探求什么,但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有何渴求。
胧明环紧濯雪,仰头直视瑞光,担忧道:“禁制已破,只是不知天道为何不为所动。”
深深的渴盼让濯雪急不可耐,她不由得像兽身时那样,轻飘飘地嘤咛一声。
胧明愣住。
就在此刻,天边一声呜鸣,雷电歘啦降世。
果然有天劫,胧明陡然撑臂阻挡,不料天雷竟不是降在不周山,而是……
砸在了瑶京!
霎时间风云变幻,就连这不周山也受浓云遮掩,转瞬便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寒风愈发萧瑟。
乌云中紫电若隐若现,它划破天际,直劈九天,声势浩大。
不周山离瑶京甚近,是以雷声震耳,且不说那一道天雷似有百道的威力,好像是奔着诛天灭地来的。
濯雪双耳嗡鸣,烫成了一簇烧不尽的火,理智已在破碎边沿,只能带着哭腔喊:“胧明,我难受。”
方才好痛,此刻也无比煎熬。
雷电击落的瞬息,天摇地动,她思绪恰如弦断,那被胧明藏在深处的记忆,芽一般从心尖上冒出。
发了芽,便绽出花,桃蕊招雨,一下就潮了,润了。
她的思绪浑浑噩噩,却记得那灵力是如何游走的,她隔着炽热的肌理,差些就能触碰到。
她还隐约记得,她是如何伏在胧明身上,一窍不通地纾解情热的。
此番周身更是酥软难耐,她不推开胧明,她的眷恋是一张纸,心思写得明明白白。
想要,那得取到才行,她昏昏沉沉地想。
天边雷奔云谲,又一道天雷直赴瑶京,惊得天地大动。
趁着掣电骤闪,狐狸咬上胧明下巴,牙好利,一下就咬出血来。
十丈山隙之下,兽/欲就像久逢甘霖的漠上月见草,倏然间开得绚烂。
它与今时今刻的恋慕难分难舍地纠缠,它们比肩而攀,一物发荣滋长,一物不依不饶与之相竞。
濯雪好像那没开智的兽,探舌舐去胧明下巴的血迹,随之又想起自己方才疼得入骨的十指。
躯壳已修补完全,身上已连半个伤口也找不到,但余痛还在,她抬手便吮住指尖,蒙了水汽的眼更显迷离。
她一个个指尖地舐过去,身上极不舒爽,虚虚朝胧明荡去一眼,迷迷糊糊地思索着,上回还帮着她,如今怎么不为所动。
胧明握住濯雪的手,朝她指腹轻轻捻去,皱眉道:“还痛?”
濯雪顺势与之十指相扣,她思绪混乱,不知此举何意,只觉得掌心相贴的话,似连脉搏也能相通,她喜欢这样。
她好想知道胧明在想些什么,平日机灵到一刻也歇不得的神思,此时成了老钝的器物,动也难动。
怎么不动用灵力了呢?
濯雪索性拉着胧明的手,强行令之覆上自己的侧颊,肩颈,又或是腰腹。
她牢牢摁着,要胧明的掌心密不透风地与她相贴,心中渴盼还是不减。
气息也烫若沸水,她便偎到胧明耳畔呵气,那气音黏若糨糊,又好像那搅棒,要将胧明也搅到神识不清。
摸呀。
濯雪并着腿,心道她定是又跌进水里了,不然怎是湿淋淋的。
可惜没有船只,她只能泡在其中,紧紧抓着手里的救命稻草不放。
“你可知这是何意?”胧明艰难发问。
她被濯雪紧紧挨着,濯雪又攀上她身,她索性倚躺在山石间,银发撒了遍地。
狐狸虚眯着眼,迷迷瞪瞪地歪头寻思。
“想不明白吧。”胧明道。
濯雪周身燥热,独独鼻尖还凉飕飕的,她冰冷的鼻尖抵上胧明的脸颊,像起先在找灵草根须一般,细细嗅闻着。
似也将这银发大妖当成了灵丹妙药。
她一开口,竟说的是:“我知道,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
这不正是黄粱梦市里,那刺猬小妖念过的诗么。
她神思浑浑噩噩,却又并非完全失了意识。
好歹已成九尾天狐,只因刚刚突破境界,而身躯恰逢修整之初,不堪一击,才给了情热可乘之机。
胧明沉默了很久,久到狐狸又在她耳畔不悦地呵气,才又问:“你想我如何做?”
狐狸顿了少顷,金眸也跟着滞住。
许是在思索,只是如今神识紊乱,她还需想上许久,才能想得明白。
未几,她将胧明那纤长漂亮的手,钳在了泥泞般的腿间。
她抿唇不言,一并摸着自己,可如何都不对,如何都不同于记忆里隐隐约约的那一回。
胧明乱了气息,被黑纹托着的一双赤眸哪还余半分锐意,已变得跟软红尘里遍天的红灯笼一般。
灯影是朦胧不清的,内里的灯芯却烧得明明白白,炙热如炉。
她以指作梳,认真整理濯雪已尽数化白的发丝,又捞起濯雪的手指细看。
这皮囊每一寸都像是新生的,比先前更加白净脆弱,看似吹弹可破。
如此体肤,怕是碰上一下,狐狸就要泪湿眼睫。
偏偏就是这样怕疼的狐狸,一言不发地跃入山隙,将灵草根须一点点刨出。
胧明舍不得,在心中冒出这一念时,又很想将狐狸死死摁到自己的皮肉骨血中。
虎性凶残,就连聊表钟情,也不由得挟上几分毁灭之欲。
她待濯雪的前世便不会这般,那点晦暗难言的情思,全给到了狐狸身上。
山隙外天雷已息,风雪却仍在呼号。
就在这雪窖冰天中,心火烧得有多盛,只有胧明自己知道。
濯雪睨着胧明,那喘噎声时断时续,翕动的唇生来就是妃色,像是衔了一片樱。
狐狸哪还指望这银发大妖,她又漂浮在汪洋之中,只是今时不同,她已非舟渡,轻易就会溺死在海里。
她胡乱地摸索着,法袍上流光溢彩,绒白狐毛镶在衣边,滑落至肘间时,仿若身上环了雪,衬得肤色皎皎莹莹。
怎么还是不对呢。
越是纾解不得,她越是焦躁委屈,无处宣泄,便只能将胧明视作那磨牙棍,一口叼住啃咬。
狐狸又拥上前,将胧明的脖颈咬得痕迹斑斑,若非妖筋妖骨,怕是已被咬断喉。
她分膝跨坐,赤着的双足在胧明腿边微微蹭动,银铃响了几声。
一番造作,她衣衫近乎全散,九根狐尾凌乱地蜷在身侧,比竹笔的笔毫更柔软颀长,却也书尽旖旎。
“你怎么还不帮我?”她又咬胧明耳垂,要将嗫嚅话音,一字不落地灌到胧明耳中。
胧明更想啖嚼她的骨肉了,舍与不舍彼此撕扯着。
濯雪啜泣:“胧明,你真不是东西。”
打从第一天登上凌空山,她心里就念着这一句,此时情不自已,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为何不是东西?”胧明凑近嗅她情动时的气息。
濯雪无甚气力地在胧明侧腰拧了一把,拧得胧明轻轻吸气。
虎妖本想发了狠地叼上狐狸脖颈,可才撩开狐狸的银发,便改了念。
两唇相贴,如今是胧明衔了一片樱。
狐狸眼里的水波软若春罗,她才微启唇齿,便有一物钻入其中,搅得漪澜四起。
是鱼么,鱼啄了她的舌尖,还要将她整个吃下。
她承着那疾如风雪,却炙热潮湿的吻,隐约明白胧明还能给她什么了。
她尝到了胧明的气息。
那寒锐又沉着的气息将她打湿浸透,她跌入胧明为她量身打造的沼泽中,不能自拔。
好舒服,可还不够。
濯雪急慌慌地逐近,也好像胧明亲她那般,照猫画虎地又舐又咬,只是她不知度,也不要度,咬得她与胧明口中全是血腥味。
这一星半点的血腥,更是令她意乱情迷,本就是兽,就算修炼成妖,也不改本性。
她嗓音黏糊糊地喘噎着,身后狐尾不声不响地缠到胧明腰间,尾间冷不防被捏了一下。
濯雪头晕目眩,两唇分开的间隙,轻轻哼上一声,在胧明耳边含混地道:“我知道的,还不止……”
“什么还不止?”胧明细密地落吻,与其深邃眸光一般,眷而不舍,且不知足。
如若她化作兽身,想来也是这般。
“你上次……不是这样的。”濯雪的气息断断续续,“我都、我都想起来了,你瞒不了我。”
胧明的心火烧上了皮囊,她从容的眸色岌岌可危。
狐狸舔了唇角,裙摆乱糟糟堆在身侧,若非狐尾若裘,已遮不住半点春光。
她双眸洇红地露笑,眸光也似汗涔涔的身一样,湿得一塌糊涂,只是这眸光就算浸染欲念,也还是澄澈纯粹的,倒像被洗涤一净了。
恰恰情热灼尽了她的羞赧,她只想畅快些,一只手撑在胧明的腰腹上,微微支起点儿身,一只手捞起裙边,慢慢地揉进深处。
指腹只轻捻一下,便轻吞慢吐地呵出气,支着身的那只手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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