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之中无形间多了无形的、绷紧的弓弦,齐昀作为在场唯一性格圆滑的人,决定错开话题,结果有道懒散的声音轻轻再次挑动了那根弦。
“老师,季家多了个儿子?”
南序走了出来,把目光从希里斯的脸上移到季凌父亲身上。
齐昀缓缓闭上眼,眼皮下的眼珠滚动了下,带点“我就知道”的意味。
一句话,同时可以嘲讽两个家族。不愧是你。
给卡佩家族的认了个野爹,顺带嘲讽了季家最在意的继承人问题。
“南序。”两道声音同时准确念出这个名字,一道阴冷,一道怔愣。
卡尔在此之前,不知道南序和这些人认识。
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和南序有仇。
卡尔下意识摸了腰带的侧方,意识到自己没有配枪,但肌肉没有松弛下来,略微侧转角度,防备着希里斯的方向。
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希里斯十分厌恶地望着南序,但又像叼着骨头等待很久的恶犬,眼巴巴地似乎不打算有下一步动作。
“南序。”希里斯又叫了一声名字,喉咙里咕哝了声,“别恶心人。”
南序无辜:“这场宴会不都是家里长辈带小辈来的吗?先入为主了。”
希里斯定定笑起来,丝毫不在意合作伙伴的身份:“我的父亲死了,他的儿子不知道是拴在家里还是送出国了,不然你在这里,闻着味不就来了吗?”
希里斯这个疯子。季家家主的脸色因此凝固,有更令人憎恶的存在吸引着他的注意。
他的眼睛冰冷又锐利地要刺穿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
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的儿子毫无尊严地追着一个男人跑,等他发现时已经无可救药,甚至于只是想求一个原谅。
情绪的流露只在一瞬间,对面的表情收敛,但眼底仍然残留着深浓黑云。
齐昀听出希里斯的话语在故意挑起、放大矛盾。
这么多年,卡佩家这位疯子依旧看热闹不嫌事大,热衷于挑衅南序。
南序略偏过头:“不要刻意找存在感。”
瞬间终止了空气里浮动的敌意以及隐秘期待的欣喜。
希里斯愣了一下,眼中的情绪被顷刻的愣神吞噬,转向愤怒与失落。
卡尔长官没怎么经历过这种情况,不明白这几个人相互之间的前情提要,只感觉脑子里的警报又在作响。同时感叹,南序不愧是他的手下,在拉仇恨的方面从来没输过。
吝啬施舍的眼神,似乎轻而易举地掐住了一个人心脏的瓣尖。
“好热闹啊。”
又来一个。
齐昀想说:老师的好学生,你是真的很有名。
卡尔叹气了,思考要不要强势地拉着南序提出包围圈。
但来的似乎是个盟友,三言两语支走了漩涡的中心之一。
“庄园的主人在刚才在询问你是否到来,要和你确认拍卖品。”
余下的那位年轻人更好解决,不理会就行,有南序在,掀不起什么风浪。
“谢……”
齐昀开了个头,对方已经极有眼色地自我介绍:“南长官你好。”
“我是谢倾的父亲谢泽之。”
他终于得到南序的注视。
解围时南序压根没有正眼望过来,生平第一次要把儿子当前缀,才能得到身份上的认可和关注,谢泽之感到有些新奇。
“你好。”南序回答,飞快扫过对面,和谢倾的轮廓有些相似,但谢倾更冷峻、生人勿进,眼睛颜色也不一样。
齐昀把卡尔拉走了。
希里斯将黏在南序身上的视线撕扯下来,兴致缺缺地离开。
和南序聊天得主动。
谢泽之迅速判断出了结论。
他交代着怎么认出南序的缘由。
“我在谢倾带回来的毕业照上见过你的模样,至于名字,听过一遍就很难忘记了。”
因为叫出名字时的神态和嗓音,像漾开了极轻浅柔和的光,闻所未闻,自然留下深刻的印象。
秋天晚上,泥土和落叶湿润微凉的气息柔和,很适合带着回忆的闲聊。
“中学时,他经常在家观察一个风暴瓶,我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大学的时候,他还在阅读着他母亲收藏的文学作品,我知道他有想追求的人,毕业以后,他脱离家族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我知道他有了要守护的人。”
家长来助攻?
谢泽之看懂南序眼里透出来的意思,轻笑道:“当然不是,他还没追上你吧,我希望他就算有机会,你也先别答应他。”
南序:?
谢泽之幸灾乐祸:“毕竟我当初追了十年,哪有儿子追人比老子快的道理?”
……
来拖后腿的。
“如果不会聊天,就没有必要站在这里。”
谢倾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
第80章 拍卖
“放心, 我没打算充当剧本里拆散人的家长,抛开最后一句话不提,你没听见我前面说的那几句话是在帮你吗?”谢泽之不慌不忙。
“那也不用。”谢倾语气中含着无需思考的坚定。
谢泽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 如同波澜不惊、没有回音的湖面。
虽然看似难以读懂, 但是找准关键词,会发现这面冰蓝的湖水透彻无比,微泛的涟漪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微笑起来,沉寂很久的心难得因为他的儿子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接着往湖里投石子:“好吧。不过你已经追了七年,再追三年而已, 也不是很久。”
谢倾神色淡然,惜字如金, 很熟练地用沉默回应, 不满足父亲看戏的心态。
好吧,既然不回应, 谢泽之就接着找南序说话:“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了?”
“您还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说的吗?”南序礼貌地反问。
谢泽之马上就听出来了问句里“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聊”的意思。
他的视线在南序和谢倾之间流转。
作为旁观者, 谢泽之在这个带有逐客意味的问句中,品出了点别的信号。
南序错开了话题,似乎带着些维护的意味。
不过谢倾似乎没发现, 谢泽之并不打算点破。
月光很冷淡地勾勒着两个人的线条, 两个人之间的社交距离足够令月光安然落下, 照出一片皎洁。
显得出现第三个人有点多余。
他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玩笑归玩笑, 关键时刻不可以真的坑了自己的儿子:“我见到了熟人, 去打声招呼,先走了,要是有机会, 希望你可以来谢家做客。”
走得很潇洒,留给谢倾一个需要继续处理的局面。
“我父亲没有恶意。”他抬起手轻轻捏了下鼻梁,有点无奈。
“我知道,他刚才是来帮忙解围的。”南序没展现出太多抗拒的表现,好意和恶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谢在“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向下聊试探南序的反应”和“转换话题”这两个选项间斟酌片刻,决定选择后者。
至于谢泽之刚才得追多少年的发现,他相信南序不会在意这些,当个玩笑忽略过去就可以。
但南序却把话题拽了回来:“你父亲真的追了有那么久吗?”
“嗯。”谢倾冷淡的眉眼提及父母间的回忆时露出一点笑意。
南序感兴趣地多追问了几句。
庄园之外,卡明罗特区随处可见的紫罗兰被稀释了的香气隐秘地钻进了鼻子,淡淡的、清香,仿佛回到当年的回忆里。
谢倾这几年深入培养了自己的文学素养,描述起来时没有过分夸耀,却引人入胜,南序听了之后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
更冲突、斗争的爱,桎梏于家族、利益之下,再怎么平和,也暗流汹涌,爱得有些面目全非。
横插了那段母亲与其他人短暂、热烈、与世俗抗争而浓墨重彩的感情在,他父亲应该有时也会恍惚,母亲对缔结婚约的同意究竟是情非得已还是顺其自然。
所以谢倾希望他和南序之间的选择与感情与那些外界因素无关,南序不要因此受到影响乃至压力。
南序思索了片刻:“当然是喜欢了。”
谢倾说:“我应该把他叫回来,他听见一定很开心。”
谢家这对父子表面看上去亲密不足,实际上只是情感埋得很深,不喜欢放在明面上表达,南序马上判断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嗯。”谢倾承认。
他们在的位置离外拓的阳台很近,恰好晃过的晚风卷起了更多植物的辛香,瞬间冲散了角落里的放松、怀旧的气味。
南序话锋一转;“关系这么好,是不是该听你父亲的话。”
什么话?
短暂诧异后,谢倾柔和的脸色渐渐僵硬起来。
他父亲统共就在南序面前说过几句话,南序说的无非就是那一句“儿子追人时间怎么能比老子短”。
谢倾立刻毫不犹豫地掐断微弱闪现的父子情:“那是一句废话,我们不用理会。”
南序的唇角有了意味不明的弧度:“再追三年,不愿意了?”
谢倾知道南序又在故意逗人,那种感觉很像小猫路遇毛线球,忍不住伸爪推远。
“不是,多久都愿意。”谢倾否认,秉承着少说少错的理念不多解释延伸。
南序抱臂盯着谢倾几秒钟。
谢倾眉眼平稳,眨眼频率悄然慢了几分。
温柔的夜风吹拂,星星点点的小花扑簌簌跌落。
“哦。”南序忽然笑起来,像手中玫瑰色起泡酒一样咕噜噜在上升着气泡,他的眼角眉梢也扬起,又清冽干净又一不小心容易沉醉,“看来你准备最近表白。”
这样的神情,和南序中学时终于解出谢倾故意提高难度的试卷中最后一道题一般满足,带点不自觉的小得意。
觉得三年很长,说明三年内要有行动。太远规划尚不清晰,那就只能是近期的。
谢倾正伸手抹掉南序发梢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细小花瓣,闻言停顿了,冻湖般的眼里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波澜。
没办法不承认,他说:“是。”
南序解题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被看得太透了。
谢倾感到无奈的棘手和被拨动的期待。
接受或者不接受。
谢倾仅在此刻预测着南序的心思,心跳就逃逸得不知所踪。
翻遍所有小说剧本,也没有这样的相处模式。
哪里有被追求者戳穿追求者安排的。
毛线球在南序面前吊了那么久,终于给他抓住了点线头,掌握到谢倾的节奏。
他好整以暇地把皮球踢回去,宣告对方等待南长官即将迎来的审阅:“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谢倾深深吸一口气。
送命题。
【你们聊得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不用客气,这是作为你的父亲应该做的】
罪魁祸首还敢给他发消息,差点坑死亲儿子。
谢倾失去了对父亲的尊敬,一点没有掩饰嘲讽地回复:【难怪你追了十年才追到妈妈】
对面:【?】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吗?】
谢倾把手指悬到了拉黑键上。
南序在钻研拍卖手册。
由于要在梅琳达女士的爱好和自己的钱包之间做好平衡,他拿出了做科研的劲头。
手册厚厚一沓,分门别类了珠宝、藏书、艺术品等等,南序的目光在页面之间流动。
“送给女士的?”
南序指尖一顿,没有马上抬头。
“女士挺适合粉晶。”在核对会场安排的温斐和周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来到南序身边,“那条凯特湾出品的粉钻项链不错。”
他注意到南序集中来回翻阅着首饰,结合了解过南序身边亲友的情况,马上判断出南序要给人送礼物。
本以为南序不会理他,要么走开,要么赶走他,没想到南序认真返回那一页,端详完:“买不起。”
好看是好看,但从年份和成色判断,他的工资必然不够。
温斐目光乱了几分,大脑如同经久失修的计算机,迟钝地在处理这条反馈。
他以为南序不会回应他。
理不理人全凭南序心情,通常是不理的。
他低头想:看来今天南序很开心。
片刻之间的静默后,他再开口。
以温斐的情商以及对南序的了解,他不可能说出“既然价格昂贵,我购买了送给你”这样的话语,于是他又推荐了一条珍珠手链。
南序找出来,默默做了标记。
温斐的嗅觉锐利,在大学时就参与进其中,深谙运作的规则,这么多年又在慈善行业频繁出席于台前幕后。
凭着经验,他迅速根据推测给南序又提供了几样物品:“我把起拍价和大致可能发展成出的竞拍价告诉你,你可以等到了现场再判断。”
南序低着头,在手册上勾画,睫毛垂着,笔尖划动,后脖颈上有一小节骨节突出,贴在皮肤下,硬韧的线条。
温斐在屏息的瞬间,恍然回到了中学时期,他在教室里指导南序的场景。
直到南序再抬起头,温斐将内心的所有思绪归整,抓住转瞬即逝的时间:“决定好拍哪一件了吗?”
“第一选择是维斯利港的珍珠手链。”南序思忖,“不过得看其他人竞拍的意愿。”
温斐从见到南序起特意收敛的笑蓦然再次出现,带着通透的了然和嘲意。
他看不透南序,但看得透身边人:“你放心,只要你举了牌,就没有人会和你抢。就算抬高了价格,恐怕事后那些礼物也会送到你的面前。”
南序很随缘。其实他送什么,梅琳达女士一定都会喜欢,激励地表达自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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