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做出这种蠢事的分明是他自己。
眼底的癫狂被痛苦迷惘取代,俞青裁痴痴地盯着这人的侧脸,思绪飞回了他这些年始终不愿回想的过往。
七年前的青年一身白衣,芝兰玉树,不远万里救他于仇家手中,凶险万分的石窟迷阵里更是始终将他护在身后。
俞青裁自是欢喜的,他的未婚夫如此优秀,好似天上落下的一抹银色月华,独独洒在了他的肩上。
直到他发现了同行的另一人同样贪婪灼热的目光。
俞青裁开始警惕,怀疑,他觉得未婚夫好似对谁都很温柔。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含着笑意,却没有半分的狂热与迷恋。
他是不是不爱自己?
不爱也没关系,他们指腹未婚,他总是要和他成婚的。
可……若他被那人夺走了该怎么办?
俞青裁习惯了被讨好,他不懂也不会低下头向一个人乞求爱意施舍。他在发现那淫毒之时主动中招,以此逼迫他心软善良的未婚夫。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这人眼底流露的疑惑,青年犹豫了片刻,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要用医术为他解毒排毒。
俞青裁恼怒地拍开了他的手,威胁他,若是他不愿自己就去找梁剑霆。
沈隋玉看着他的目光温和依旧,他屈起腿倚在一棵榕树下,衣摆散开,月光透过叶片枝桠在他白玉似的脸上洒下斑驳树影。
他说,随你的心意。
俞青裁怒不可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身心都被放在火上煎烤,恨不能以此作为燃料,哪怕烧成灰烬也想博取他眼底一点炽热温度。
即便如此仍没能成功。
他觉得极尽耻辱,决心报复他。他非但假装去找了梁剑霆,还宣称要背弃原本的婚约,与梁剑霆成婚。
他不记得沈隋玉是否为此而难过。
只记得最后,这人毅然决然在危险前挡在了他身前,双目失明,重伤难治。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愿意给他爱,却一意孤行为他去死。
俞青裁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白衣染红,温热的血溅了自己一身。
他恨沈隋玉无私又自私,温柔却薄情,还以此为由拒绝了自己的主动求婚。他恨这七年他可以养伤,自己却只能在绝望恨意煎熬中被折磨得逐渐丧失人形。
眸光缓慢聚焦,俞青裁盯着他七年后更显瘦削的脸,忽然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自己这样生气。
他气他永远是那抹清冷温和的月华,高悬夜空,永远无法握在掌中。更无法玷污他,弄脏他,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此人,无比心软。
“我……”俞青裁跪伏下身,脸埋在他的膝盖里,嗓音嘶哑沉闷,“我知道错了。但……太迟了,对吗?”
沈隋玉没有说话。
“可……可我是干净的。”他抬起头,抓住那人的手,呼吸急促地往衣袍下面伸,“你摸摸,你摸摸我好不好?”
俞青裁姿态卑微,力道却极大,沈隋玉挣脱不得,手指就这么触碰上了对方胸口温热的肌肤。
他微微愣了愣。
指尖的触感凹凸不平,他经验丰富,瞬间判断出来是创口极深的疤痕。
一大片都是。
俞青裁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只是眉心一点浅淡的皱痕就让他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鼓噪着讨好他的掌心。
“七年前我中了那淫毒,没有找梁剑霆,谁也没有找……我用你送我的匕首在身上划了几道口子,靠疼痛忍了过去。”
“后来那毒就留在了我体内,时常发作……每次发作我都这样熬过去,想象这是你给我的惩罚,我……我……你再摸摸这里!”
他支起一条腿,起身靠近,带着沈隋玉的手伸进去,指尖触碰的同时他发出了疼痛的闷哼,淡淡的血腥之气在车内弥散,“这里是最新的……还没好全,上面没有地方了可以下刀了所以……”
沈隋玉心中的惊骇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进行了时间跳跃,所谓七年对他来说不过瞬息,他的记忆无比清楚。
他按部就班地同这两人过了那石窟迷阵,期间是觉得有些异常的,但最终的走向符合了原剧情,他就没太在意。
且就算加上从仇家手中救俞青裁的时间,他们不过相处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对方偏执至此吗?
沈隋玉的手僵住了,黏腻血迹濡湿指尖的感觉让他窒息,如同溺进了深海,被无形的触手缠绕包裹。
这种窒息感似曾相识,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都随之翻搅。
……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动容了。
所以在俞青裁握着他的手递到唇边,为他一点点舔去血渍的之时,他默许了对方,一动未动。
手指在对方喉中进得很深,沈隋玉听到他的干呕方才抽出来,转而擒住俞青裁的手腕,探向脉搏。
确实。
对方所言非虚。沈隋玉看见了一层蛛丝网般的毒素缠绕着搏动的心脏,除此之外还有一团黑气在他的丹田内汇聚,丝丝缕缕向浑身的血液游走——他的血液颜色都不正常了。
那淫毒竟如此顽固?
沈隋玉狠狠皱眉。
“别。”俞青裁制止了他进一步把脉,他完全跪进了他的腿间急切道,“我不需要治,我愿意受此折磨。”
“……胡闹。”沈隋玉轻拍了下他的额头,态度赫然比先前温和了许多,“不治你会死。”
“那你赏我一次,好不好?”他趴了下来,脸埋了进去,“如此我死了也甘愿。”
沈隋玉迟疑了一下,再次把他推开。
“不行。”
他看不到俞青裁眼底暗潮汹涌,耐心地摸了摸对方的脸:“交欢一次对排解你的毒素没有用处,答应我乖乖治病。”
他顿了顿,“到时候再给你奖励。”
俞青裁盯着他,黑气稍微退散了些:“真的吗?”
“当然。”
对于哄病人接受治疗,沈隋玉还是有些心得的。
“那你若是骗我怎么办?”
沈隋玉向后靠回了座椅上,手臂支着车窗:“你武功不弱吧。若彻底治好了,我还不是任你处置?”
俞青裁呼吸骤然加重。
孔雀蓝的衣衫下摆因这句话濡湿了一大片。
.
回到龙吟山庄之时俞青裁似乎调整好了情绪,讲话的语气镇静了许多,没有先前那种偏激之感。
沈隋玉心中欣慰。主角受能安分一点对他来说肯定是好事,况且都到这个地步了,与其逼对方放下他,不如管着他让他少发点疯。
马车停下,俞青裁率先掀起帘子跳了出去,沈隋玉还以为他是要扶自己,结果竟是要伸手抱他。
沈隋玉摇了摇头说不用。
俞青裁面色一冷,一声不吭地在马车边上蹲了下来。沈隋玉看不见,一脚踩在了他肩背上。
当了个人形脚踏。
他表情差点裂开,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想训斥几句,作罢,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俞青裁定定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飞快闪身——汹涌迅猛的掌风从身后拍来,他堪堪避开,衣袖瞬间撕裂。
“你这贱人!”
梁剑霆怒目圆睁,涌动的真气撑得额头青筋暴起,满目猩红。
孔雀蓝的身影毫不示弱,指尖冷光一闪钻出一柄软剑,面无表情甩向来人。
——若沈隋玉此时探他的脉搏,就会发现丹田内的黑气弥漫至全身,化成了凌厉的芒刺,威势不在梁剑霆之下!
.
黄昏时分,刚结束了大战的梁剑霆踏进那间院子,真气隔空打昏所有人,用力推开了卧房的门。
“……”
该死。
他决心找这人撕破脸,让他知道他的厉害!他却正好在沐浴!
沐浴!!!
梁剑霆浑身肌肉充血,恶狠狠瞪着那浴桶中背对着自己的清瘦身影,恨不得把那木板瞪出两个洞!
沈隋玉的发髻没拆,仍旧是高高挽起的灵蛇髻,一根水朱红缎带从上端垂落,贴着雪白修长的脖颈,搭在那优美的肩膀之上。
他肤色极白极透,被水汽蒸腾的一点粉和红色缎带交相辉映,纤薄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肩胛骨若振翅的蝶。
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那精笔勾勒的侧脸。
“谁?”
梁剑霆咬着牙没吭声。
谁知此人却露出了一点了然的神色:“青裁?”他慢悠悠笑了一声,尾音带着勾,“这么心急。”
梁剑霆:“……”
他眼前发红又发黑,血液横冲直撞,一边往脑子里蹿一边往下面蹿,像一条在油锅里煎炸的鱼。
就这么眩晕的功夫,耳畔传来那人自水中站起之声。他瞪大眼望过去,无边艳色一闪而过,一件单薄长袍转瞬披到了他身上,修长优美的身形轮廓隐隐绰绰。
沈隋玉从浴桶里走了出来,赤足踩在地上,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到他面前,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梁剑霆忍不住垂头紧盯他被热水蒸红的裸足,脚趾圆润粉红,指甲薄而透明,看起来就很适合……含进嘴里。
“衣服脱了。”
耳畔似惊雷炸响,梁剑霆表情狰狞地抬头,对上他毫无焦距但含笑的眉眼。
“去浴桶里坐着,我给你疗伤。”沈隋玉温和道。
浴桶……
梁剑霆僵硬地拧着脖子去看那还在冒着热气的木桶……
里面的洗澡水……
他刚用过的……
喉结滚动,梁剑霆的鼻间传来了诡异的湿热感。
似乎是他站着不动太久了,沈隋玉脚有点凉,于是稍微抬起腿,在他衣袍上蹭了蹭未干的水汽。
梁剑霆差点就没站稳,抬眼瞧见他的眉眼比先前冷了一些,语调也变得懒散淡漠。
“还是说……你一定要跪下来给我当狗?”
“……”
梁剑霆眸中怒火喷薄,喉结却再次狠狠一滚。
第53章 蛊惑人心的病弱医仙
梁剑霆进这扇门之前本愤怒至极, 打定了主意要借沈隋玉和他夫人私通之由与他撕破脸皮,狠狠“教训”他一顿。
不想被对方一个沐浴的背影就勾了魂。
他听着沈隋玉言语暧昧地唤他“青裁”,明知是对他这个丈夫、堂堂武林魁首莫大的羞辱, 心中酸涩疼痛之感却占据了上风。
隐隐还泛上了一丝窃喜。
他……竟不想错过这个偷来的亲近他的机会,哪怕是作为他夫人的替身。
梁剑霆瞥了一眼那浴桶, 他很想。但沈隋玉稍一把脉必能认出他不是俞青裁,所以……
靛青色衣袍掀起,上面还沾着一点方才打斗残存的血迹,他膝盖弯曲, 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选择跪在他脚边,给他当狗。
真是荒谬极了。
跪下的那刻血液在身体内沸腾的感觉尤为明显, 热流一阵阵刷过五脏六腑, 耳朵和颅腔发出强烈的轰鸣。
他的灵魂好似升到了半空,无比清醒地俯视着这个跪在仇人面前的自己——他在双亲疼爱下长至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父母死在这人手里之后, 他便一心只有复仇。他精心筹谋多年, 改名换姓, 然而从真正见到此人的那日起,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时至今日,他竟已可耻地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梁剑霆仰头望向这人微微低垂的脸,心中全无懊悔,想的是不知他是否满意。
那人水墨画般雾蒙蒙的眉眼皱起,唇角微抿。
于是梁剑霆捧起了他的脚, 低头亲吻脚背。
他习武的手很粗糙,肤色偏深,对比这只瘦削骨感雪白的玉足显得格外唐突, 他不得不拿自己光滑一些的脸去讨好他。
沈隋玉也确实踩到了他的脸上。
不过并非戏耍,而是不悦。他踩着他的脸把他推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去了屏风内,歪在了躺椅上。
梁剑霆知道他的脾性,知道他想为“俞青裁”疗伤,自己选择跪下难免会惹恼他。但他不得不这样做,才能勉力将这一刻的垂怜延长。
他从地上起身,走到了那浴桶旁边。
沈隋玉百无聊赖地瞥着位面板上突飞猛进的醋意值,忽然听到帮迪怪叫了一声。
“怎么了?”
银渐层此时正蹲在房间某角落待命,不在他的脑海里,沈隋玉猜它是看到梁剑霆有什么动作了。
帮迪忍了又忍,没忍住:“这变态喝你的洗澡水。”
“……”
“然后用你的洗澡水洗脸洗手……他过去了,宿主加油。”
沈隋玉歪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个青色陶瓷药钵,一下一下地捣着,面无表情。
他的发髻拆掉了,自然卷曲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的轮廓和小半眉眼,美得温柔且神秘。
梁剑霆一声不吭地半跪下,手掌托起他的脚,拿着打湿的棉布把他沾了灰的足底又擦了一遍。
沈隋玉没理他。
空气里只有捣药的声音,和渐渐弥散的药草香。
梁剑霆安静半跪在一旁,屏息凝神盯着他的脸,神经亢奋,呼吸却小心翼翼的。
“有点冷。”
终于。沈隋玉冷冷淡淡地开了口,那双玉足再次伸了过来。
“给我暖暖。”
梁剑霆一愣,用宽大的掌心捧住他的脚,轻轻揉搓——险些就要将内力从他足底的经脉输送进去,硬生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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